第52章 蛀虫噬梁，大厦将崩
长安城。
千里外日月山的血雨腥风被高耸城墙阻挡，城内一切祥和，一如往常。
圣人生辰带来的欢喜仍未消除。
大街小巷路人皆在谈论朝廷颁布的石堡城喜报。
一群稚童手搭着肩窜过街道，蹦蹦跳跳唱着歌谣：“谢家老爷不是人，九天星宿下凡尘，生个儿子做杀神，攻破石城献圣人。”
轿子内，颜真卿无心聆听外界的歌谣，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封神秘书信。
这些天颜真卿通过自身关系四处求助，却屡屡碰壁，昔日关系良好的官员纷纷躲避与他见面。
再结合书信所说消息，自身与右相府恩怨。
颜真卿已然清楚到书信所说千真万确，眼前摆在他面前的，仅有两条路。
逃走长安，放弃仕途做只闲云野鹤，静静等待时机复出。
留在长安，搏那一线渺茫生机，赌上全家人性命。
其实，选择很明显，他只能逃走。
逃去哪里呢？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只要在大唐的疆域，就难以摆脱哥奴。
颜真卿朝西望去，黯然伤神：“子灵兄，难道我的归宿也和你相同吗？”
昔日故人尸首高悬西门暴晒数日，现如今轮到他了。
颜真卿心中悲痛不已，这大唐的江山社稷，已经是摇摇欲坠，那些辛辛苦苦坚守大唐社稷的顶梁柱，就将被哥奴等蛀虫蛀空。
然而直到此危难之际，圣人仍不睁开眼看看世间，脑海里想着当年丰功伟绩，开元盛世。
沉迷玩乐，无心朝政，自认只手遮天，翻云覆雨，却只是个睁眼瞎！
思索间。
轿子停在了宫城外门。
颜真卿走下轿子，决定等过完今日早朝再决定是否离开，心里始终抱有一丝期待，万一圣人察觉到哥奴所做之事对大唐有害呢？万一太子李亨愿意出手相助呢？
城门外一群袍色各异的官员搓着手哈气，有些认识颜真卿的官员打着招呼。
“清臣来了。”
“昨日我身体有恙，恕不能招待你。”
“无妨。”颜真卿找个位置站着等待城门打开，静静听着身边官员交谈。
“话说，冯督军也应该到了日月山，不知战况如何。”
“害，你认为王节帅会心甘情愿把领军大权交给冯督军耶？吐蕃十五万大军压阵，王节帅定不愿大动兵戈。”
“由不得他，圣人再三下令催促攻打石堡城，王节帅若是拖延，不得不令人怀疑。”
“怀疑什么？”
“你可知叛将谢灵之子谢斜，传闻谢斜得王忠嗣重用，任命为子将，统管四千大军！”
“嘶，他怎敢？那可是叛贼之子！”
“王节帅，唉，真是糊涂啊。”
颜真卿眉头直皱，他记得前几天传言大不相同。
人人直夸谢斜是杀神下凡，为报隆恩攻打石堡城，屡战屡胜，可称为大唐天宝年间第一小将。
怎么一夜之间，风评颠倒？
都在谈论谢斜叛贼之子的身份。
圣人不是已豁免谢斜带罪之身了？
城门缓缓开启，怀揣着种种疑惑的颜真卿随同大流涌入内城，等待早朝邦声响起。
许久后。
他们这些官员排成两列踩着青石板路进入大殿，行一跪三叩头君臣礼，高呼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位上的李隆基睡意朦胧，看起来昨夜没有休息好，身旁高力士倒是显得神采奕奕。
“众爱卿平身！”
李隆基照本宣科抬手，心里想着武后时期流传下来万岁称呼还挺有意思，若是能改动一番更好。
可惜翰林院众学士，再也对不出‘玉女河边敲叭梆，叭梆！叭梆！叭叭梆！金銮殿前呼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千古奇句，甚是无趣。
他有些出神的又想到昨夜新编曲子，对早朝千篇一律的攻讦提不起兴趣，唯一觉得有意思的事就是关于日月山石堡城战役。
但是石堡城远在千里之外，信息传递仍有一两日间隔。
就在这时，一位口臭出名的官员站出：“圣人，臣检举长安城县令颜真卿贪赃枉法，强取豪夺！”
“嗯？”
李隆基轻哼，觉得这种事倒是挺有意思。
口臭官员吉温继续说道：“臣前日前往西市购置物件，无意间听见有商贩小民谈论颜真卿收取钱财，替商贩小民免罪一事。”
“小臣不解，长安城内都说县令颜真卿是一等一的父母官，怎么会做这等龌龊之事，于是将两个小民带回家中逼问，询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
“据两人所述，颜真卿收取了一千贯，承诺为他们弄得朝廷贩盐证书。”
“臣再三询问，多方求证，却没想到查出了另一宗惊天大案！”
“叛将谢灵之子谢斜暗中与颜家书信相交，颜真卿所获之钱财尽数交于远在陇右的谢斜拉拢人心所用！”
“此二人贼心不死，意图再次起兵，谋逆朝廷！”
此言一出。
众人哗然。
震惊的交头接耳，拉开与了颜真卿的距离。
“好一个清臣，怎么如此糊涂。”
“呸！亏你满腹经纶，名门之后，竟是如此龌龊，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原来如此，我就说那谢斜为何战功赫赫，没想到背地里有颜真卿用钱财支持。”
“两人这是想要在陇右拉起一支军队谋逆啊！”
“嘶，别胡说，谢斜是王节帅任命的子将，你这话岂不是在说王节帅也是叛贼？！”
“我可没那意思！”
李隆基身体坐直，再也无法慵懒。
涉及到陇右军事，义子王忠嗣，这件事的干系太大！
四镇几十万大军在握，若是王忠嗣意图谋逆…
“肃静！”
高力士出声呵令，正打算开口斥责众臣。
然而李隆基伸手打断了他，声音带着怒意问道：“颜真卿，此事你如何解释？！”
身为五品官员的颜真卿不卑不亢，垂首解释道：“臣不知吉大人为何冤枉我，商贩贿赂，与谢斜书信交往，臣从未做过。”
“臣出身琅琊颜氏，满门忠心为国，吉大人所说子虚乌有！”
“哦？”李隆基又看向吉温，一时间分不清两人到底是谁说假话，询问道：“吉爱卿可有证据？”
早有准备的吉温上前半步，恭恭敬敬回复道：“微臣早已带来两人私通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