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所修养心居
从未独自踏足过这世道上层的顾剑，对于这一餐也是万分谨慎，对面是大盛郡王，就算师父陈醇之与他相交，尚有平起平坐的资格，可他没有。
席间朔州郡王李无过一改往日那番玩世不恭的模样，多次与陈醇之开口相谈，偶尔也会提及顾剑，让他也不会觉得被冷落，这驭人之道果然只有上位者玩得娴熟，不过顾剑也深知今日李无过能给足自己面子，全是仗着陈醇之。
坐在旁边的老秦头儿看似一直沉默不语，实则不断观察着公孙滢滢和顾剑两位年轻人，前者看着富丽堂皇的大殿，只是觉得这间宅子很大，若是日后自己有本事也置办一间，那就好了。
后者却是不管心中如何震撼忐忑，脸色仍旧是静如平湖，不改半分，不管是对席间美女亦或佳肴，都能做到如此。
推杯换盏之际，舞姬们穿梭席间，如行云流水，将女子完美的身段展现得淋漓尽致。
顾剑不曾饮酒，今日是在郡王府上做客，推辞不得，才破例饮了几口，恍恍惚惚间他似乎看见自己师傅和李无过有过争执，也有过相视一笑。
筵席持续到深夜时分，陈醇之与李无过意犹未尽，二人准备再饮一席，顾剑和公孙滢滢则被一名管事带着走向偏院的客房。
虽说是偏院，但王府的偏院却比寻常富贵人家的院子还要精致，一眼望不见头的漆黑长廊，廊柱左右挂着大红灯笼，猩红的火光在昏暗中显得前路愈发阴森。
好在那名管事手中捧着一盏油灯，带出了一条看得见的路。
偏院名为养心居，只接待贵客，历年来招待过的大人物不下百人，甚至是当朝左右相也曾留宿于此。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王府的老管事也是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人家了，他随老秦头儿一样自先王离世后便一直陪伴在李无过左右，他默然走在前面领路，回想着曾经走过这条路的大人物。
当年祁王出边关之时，曾经途经此地，走过这条路。
当时尚不是藏器门主的赵逢春也曾走过这条路。
北塔那位不曾出世的罗汉金身无心禅师走过。
北凉城独挡魔道的大剑仙沈不言亦走过。
这些人无一不是有能力搅动天下大事的人物。
不是养心居好，而是当年奉命建造此处的那人姓秦。
“顾公子，到了。”
……
酒席上，李无过与陈醇之相对而坐，桌上的酒杯也换成了热茶。
若是朔州城那些个风流士子在此，定会惊讶于李无过此时的模样，要知道李无过今年还未至不惑之年，可现在的面容却更像对面坐着的垂暮老人。
他眉宇间的阴沉，常人都看得出来，对外他是无所事事的逍遥郡王，究竟是何种压力之下变得如此阴郁。
“陈老先生，比信上说得要晚了许多，本王可早就在观星台上站了一天一夜。”
陈醇之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无过，举起手中捧着的那杯热茶，笑道：“路上耽搁，以茶代酒，给殿下赔罪了，只是殿下的路还有很长，老朽我的路却是能望得见尽头，今后若有要事，还望莫要忘了我那徒儿。”
李无过平静道：“陈老先生是在交代后事吗？”
陈醇之喝完热茶，笑了笑道：“一个人老了，总要思量些身后事才对，殿下是世家出身，你的路老王爷早就给您铺好了，今后您不还得替自家儿子铺路吗？唉，细细想来，宗门也是如此，我家先生走得早，没有留下什么东西，风雪台独留我一人，所以到了自己做师傅的时候，总想着徒弟能少走些弯路。”
李无过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阴柔，“陈老先生，以您的修为而言，还怕走得太早了？”
陈醇之举起茶杯，朝李无过亮出那空空如也的杯底，“殿下，你我深知，这局中尽是不祥之人，既然选择入局，还是别想全身而退为好。”
李无过淡笑道：“老先生有此觉悟甚好，今日本该是将你那徒儿一并留下的，只是老先生如此坦诚相待，本王也不应藏着掖着，让你这风雪台的种子少些污秽才好。”
陈醇之面容平静，漠然不语，只是有沏了一杯茶。
“秦公子，人在何处？”
“老先生不必多问，自会知晓。”
“灵武王呢？”
“不日便到！哦，对了，清徽宗那边的脚程也不比他们慢些啊。”
两人的深谈持续到寅时，顾剑和公孙滢滢浑然不知。
天色将明，顾剑凭借自身真气早将体内酒液蒸发排出，昨夜他老老实实地将床让给了公孙滢滢，自己则是在门外盘膝打坐了一整夜，此刻他正在缓缓行剑，凭借霜天晓走完风雪台剑诀。
就连早起的公孙滢滢也只是站在一旁静观，或许是无心禅师的那席话触动了少年的内心，她觉得现在运转气机挥剑的顾剑似乎有一张极为干净的脸庞，如此少年注定以后的路还很长。
而昨晚那位高高在上的郡王李无过，凡事似乎都喜欢藏在心中，对外露出的是一副面孔，心里则又是一副面孔，这样一个心思太重的人，往往会早衰，最后活活被憋死，完完全全是一副短命鬼的模样。
顾剑把每日例行的剑诀练完之后，便又开始在公孙滢滢的指导下进行修炼，再怎么说她也是比顾剑高出几个境界，稍加指点也不会怎样。
用早膳的时候，两人也只是匆匆见过陈醇之一面，那之后公孙滢滢便被陈醇之拉去练功房指点一二，顾剑本想跟去，但是奈何境界差太远，被陈醇之拒之门外。
有些无所事事的顾剑独自一人走出了养心局，宛若迷宫一般的王府绕得他脑瓜子晕晕乎乎的，走了几个弯弯竟然绕到了王府的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