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龙城
龙城，位处中原以东，每年都会有几次南北互市盛会，由于八方客来，这座城池不设有防备，连督卫府也不曾踏足，自然也成了一片超然物外的圣地。
城中有卖物的，卖命的，卖人的，只要有钱没有什么买不到的东西。
只不过在今日去往龙城的路上，总会遇到几波从城中离开的商队。
顾剑在城前仰望着龙城城头，这座城如同一位步入暮年的老人，处处透露着古老气息。
“进城之后莫要给我惹是生非。”
身后响起沙哑声，一只枯如老树的手搭在顾剑肩膀上。
一名着淡青色长袍的年迈老者正在后面站着，他眉须花白，身材高大，长袍有些发白，却不染半点尘埃，背一只长条状之物，用昂贵的蜀锦织裹着。
逗留片刻后，顾剑在前，老人在后走进了龙城。
“龙城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这里没有世俗繁琐的规矩和督卫涉足，多半都是些口头之约。”
“在这儿，你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人，你看旁边那个喝茶说书的，当年也曾是某个王侯门下客卿；犄角旮旯里面那个抱着酒坛子的乞丐，也许是当年仗剑风流的剑客，也许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你再看酒楼里跑堂的小二，或许是名噪一时的江洋大盗！”
老人的一言一语说得顾剑非常害怕，他现在看街边一个玩小风车的丫头都感觉对面是返老还童的高人！
龙城之中，除了大部分是做生意往来的商人，还有许多流窜至此的亡命之徒，什么江洋大盗、刺客杀手、包括周边的马匪，甚至可能有督卫眼线，以及各路门派人士。
各路人马混杂，龙城就是一滩深得不能再深的小水坑，一旦掉下去，就很难再出来。
这种越乱的地方，反倒会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很多第一次来龙城的人往往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如此地方，是不忌讳杀人的，因为没有人会在乎死人，某一天若是在深巷中发现死人，也莫要大惊小怪，这是龙城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
所以老人一直强调进城之后不要惹是生非。
要想在龙城中过得安然无恙，无非两种人。
一种是权势滔天，已经足以让所有人为之仰望和忌惮。
另一种是武力，当自身修为到达某个境界后，龙城暗里的规矩也约束不了。
入城之后，顾剑看见远处城墙上多出五栋高耸入云的城楼，一时好奇地回头望着老人。
老人指着它们娓娓道来，“一座城楼便是一家建的，城楼也是规矩，是凡人不可踏足之地，原本龙城之上只有三座城楼，一座姓李，是庙堂上的那位，一座属正派魁首清徽宗，一座姓楚，是名满天下的学院院长，后来又多了两座，一座是督卫府，还有一座，是秦家的，里面都是他们在龙城换得宝贝，不过秦家那座怕是已经荒废了。 “
原来如此，顾剑知道这五座城楼暗示着他们的威望，上至当朝天子，下到盛极一时的秦家和权力日增的督卫。
“师傅，有一天，我也可以在这里建上一栋吗？“
顾剑从记事开始，最笃行的一句话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只是一个世俗的小人物，起点本不高，眼界有限，所以就想奋力往上爬，爬上去，坐那万人之人。
幸得老人相助，他才有这个机会，当年顾剑年幼之时，父母双亲都已经不在，就在快要饿死的时候，眼前出现了这个老人，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顾剑为了填饱肚子，二话不说便点头答应下来。
这是他自认为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他跟着本名叫陈醇之的老人走了不少地方，每天能吃得饱饱的，更得老人亲自传授，时候到了还被允许重回故乡祭拜死去的爹娘。
如果不是陈醇之的话，是不是自己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或者说连坟都没有。
陈醇之迈步道：“我没做到的事情，或许你可以，走吧。”
顾剑极度听话，也很少去探究陈醇之的过往，一来是书本上说的尊师重道，二来是他老人家从来不怎么谈及，仿佛数十载的过去都被重山压着。
两人还没在城中走多久，一场巨大的风沙也不期而至，如此天气，陈醇之依旧是畅行无阻，但顾剑却不行，二人只得向着最近处的人烟汇聚处行去。
在越来越急的风沙中，顾剑眯着眼瞧见一张大旗猎猎作响，上书四个大字——龙城客栈。
总体是用当地黄土堆砌起的二层小楼，足以容纳百余人，因是此地风沙极重，故而专门用来供人躲避的，外面院子还可存放马匹和杂物。
顾剑心里还担心会不会是一家黑店来着，陈醇之已经先他一步走进客栈，老人前半辈子行走天下，吃过的盐比顾剑吃过的饭都多，如今老了，已没什么好怕的。
他只是希望顾剑在自己还活着的这段时间能慢慢体会，看遍世情，不求做个圣人，但求有颗变通之心。
进了客栈，就见一男一女，掌柜脸和身形都很瘦，穿着一身旧袍子，老板娘却是比掌柜的要胖出几圈，称得上身形丰腴，如此年纪还能有几分姿色，更有种别样的风流。
顾剑正值血气方刚的时候，不能久观。
陈醇之则是一脸淡然，到了他这个时候已经到了视女人如无物的境界，色字对他起不到半点作用。
二人跟掌柜的讨要了几碗茶水，打算等风沙过后再出发。
因是风沙的原因，客栈之内几乎只有寥寥几个窗口，此刻也是纷纷紧闭，大堂中昏暗无比。
顾剑瞧着坐在对面的陈醇之都有些看得不真切了。
陈醇之轻声开口道：“掌柜的，今儿该是生意不错的天儿。”
清瘦掌柜缓缓望向陈醇之，黑暗中他的脸被蒙上一层迷雾，看不清楚表情，只听见那嗓音沙哑地响起。
“确如老先生所言。”
啪——！
就在这时，客栈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汹涌的风沙一股脑灌进大堂，顾剑被吹得睁不开眼，老人漫天白发飞散，遮住了大半个面庞。
下一刻，一行人从风沙中缓缓走进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