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章 采药少年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六月中旬，烈日炎炎，空气湿润闷热，蝉鸣声聒噪的让人心烦意乱。于是北燕帝决定带宫中众人去皇城外的山庄避暑。贺璟也在其中。
这几日，北燕帝给皇子公主们也放了假，不用上课了。
山庄一处僻静的凉亭里，燕明澈正端坐在石桌前看书。燕芷宁坐在他的对面，趴在桌上写写画画。
“嗯，不错。”
燕芷宁停笔，看着自己的作品，眼神里满是欣赏。
燕明澈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宣纸上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有眼睛有鼻子的，姑且称它是个‘人’吧。燕明澈疑惑，“这是？”
“贺璟呀。”燕芷宁欢快的答道。
“是不是很像，五哥。”她冲着燕明澈挤眉弄眼，迫切的想要得到肯定。
“呃……上好的宣纸就这么被你糟蹋了，胡先生知道了怕是得受内伤。”
整个北燕都是燕家的，作为公主，糟蹋几张宣纸又怎么了，他能说什么，敢说什么？就算有话，也得憋在心里。可不得憋出内伤来么，读书人最是珍惜笔墨纸砚那些东西了。
“这怎么能叫糟蹋呢，多像。”
她不管，反正贺璟在她心里就那个样儿。
燕明澈无奈，笑着摇摇头道:“你啊你，无聊了就出去自己玩，别在这里打扰我看书。”
“唔……”
燕芷宁一脸沮丧，嘟着红唇，垮着身子，将脑袋搁在桌子上，
“自从上次在训练营附近迷路后，除了去参加芸姐的生辰宴，就再没出过宫了，都三个多月了，这次出来避暑，父皇带了好多侍卫，就防着我呢，想出去，难呐。”
“那就别出去了，山庄里风景也很不错，从这儿一直过去，左拐百来步，有眼清泉，泉水清冽，周围也很是凉爽，你可以过去玩玩水。”燕明澈指着一条石子小路道。
“水有什么好玩的。”燕芷宁兴致缺缺。
“我想出去玩，我不走远，就去庄子后面那座山，里面肯定有很多肥兔子，我想去猎两只回来玩，五哥，你帮帮我嘛，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
燕芷宁抱着燕明澈的胳膊撒娇。上次从将军府回来后，她就缠着贺璟教她在将军府射的那三箭，她这三个多月来一直都有在练，只不过效果不是很好，贺璟说，要练此箭法不止是靠听声音来分辨方向，更是一种感觉，要体会这种感觉最好的方式就是射活物。
宫里最多的活物就是人了，但是她总不能拿人练箭，那得多惨无人道才能做出这种事来，所以燕芷宁把目标放在了飞鸟身上，她每天对着天空射飞鸟，一段时间后，她没练成贺璟那般厉害，反倒是鸟，都知道要避着皇宫飞了，这让她很是郁闷。她手痒的很想再试试。
燕明澈受不了燕芷宁那撒娇模样，闭上眼睛不去看她，不过没几秒钟，他就缴械投降了，不过他提出，要让墨青跟着才行。他行动不便，墨青身手很好，是自小跟在他身边照顾保护他的人，他信的过。
“这山庄不常住人，父皇带来的那些侍卫，看似守卫森严，实则有很多隐秘的出口他们未必都知道，让墨青带你去找找。”
“嗯嗯嗯嗯嗯………”燕芷宁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那夏儿，你留在这照顾五哥，墨青，跟我走！”
“公主~”
夏儿委屈巴巴的看着燕芷宁，上次从训练营那个峡谷出来后，她真的有认真的跟着公主一起锻炼习武，她基础差，燕芷宁让她先从简单的做起，每天跑步，蹲马步，举石头，打木桩，锻炼体魄，练了三个多月，她手臂都有肌肉了呢。
她就想以后再也不能拖累公主，她也想保护公主。
燕芷宁看着委屈巴巴的夏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也想跟着去。
“后山的山路很不好走的，带着你不方便，你就乖乖留在这把我五哥照顾好了啊，等以后去安全点的地方我再带你玩儿，对了，我五哥喜欢安静，你可别吵他，他吩咐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吩咐你就候着别出声哈。”
夏儿平日里跟她叽叽喳喳的啥都能说两句，她倒是觉得挺好，起码不那么无聊，但是她五哥喜欢清静，最讨厌别人吵他了，所以她得叮嘱夏儿两句。
最能吵五皇子的不就是您吗！夏儿默默腹诽。
“夏儿遵命！”
夏儿见没戏了，只好听从命令，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去了说不定又当拖油瓶。
一切都安排妥当，燕芷宁带着墨青悄咪咪的摸出了山庄。
山庄背着的那座山很高，正值盛夏，远处看去郁郁葱葱，一片生机。这会已经快要到正午时分了，但是山里一点都不热，可能是被树木遮挡住了太阳，所以格外凉快，怪不得要来这里避暑，炎炎夏日还有比这更舒服的地方吗？
这座山并不是荒无人烟，罕无人迹，有附近村子里的村民也时常会上山砍点柴，打点小动物啥的。
燕芷宁和墨青两个顺着林间小道上去的时候，还碰见了热心的猎户，知道他们要猎兔子，告诉他们哪里的小动物最多，还提醒他们不要走太深，深山里也是有猛兽的。燕芷宁好奇的问猎户：
“你告诉我们这些，难道不怕我们把那一片的猎物都打走吗？”
猎户憨厚的笑道：“这有什么？这山里猎物多着呢，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没道理不让别人打呀，再说了，看两位这穿着气度也不像是要跟我抢这口饭吃，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呢。”
燕芷宁今天没有换男装，仍旧是女子打扮，只是收拾的比较清爽利落。
她听闻猎户之言，不由赞叹他心胸宽广，还给人八尺大汗整的不好意思了。临了猎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醒了一句：
“山里有些地方我放了捕兽夹，你们走路的时候注意着点，别往草木茂盛的地方走，下面可能藏着捕兽夹。”
燕芷宁表示了解。随后他们二人顺着猎户的指示，走到了一颗大树底下，燕芷宁双手叉腰，四周看了看，
“应该是这儿了吧”
“嗯。”
墨青随了他主子，人狠话不多。
“弓箭给我。”
墨青把背上的弓箭拿下来，递给了燕芷宁，他自己则是腰上配着把刀，常年不离身。
燕芷宁拿着弓箭，找了块布蒙住了眼睛，仔细感受着周围的动静，突然，她听到不远处的草丛有异响，燕芷宁搭起弓箭，向发出声响的地方射去。
“中了吗中了吗。”燕芷宁一把摘下眼睛上的布条，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战绩。
墨青拧了拧眉头，迟疑的开口，“中了，但是好像…………”
还没等墨青说完，燕芷宁就兴奋的往草丛里跑，他只得跟在屁股后面喊道
“小心捕兽夹，公主！”
燕芷宁此刻正兴奋呢，哪里能听得进去。墨青只能认命的跟在屁股后面。
等走到”猎物”的身边的时候，她惊呆了，怪不得她射中了，原来这“猎物”这么大。
穿过茂密的草丛，她看见，有个穿着灰衣布衫的男子正拖着一条中箭了的腿往前跑，
“哎，你别跑啊”
燕芷宁说着便迅速追上男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你跑什么呀！”
男子猛地回头，挣脱她的束缚，双眼警惕的看着燕芷宁。
燕芷宁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粗布衣衫的背影，转过来竟是这般清秀的一张脸，他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身材有些瘦弱，配上这张清冷秀气的脸，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少年冷漠而又防备的开口：“你是什么人？”
墨青此时也赶到了，上前一步护住燕芷宁，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在这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燕芷宁看着两人箭弩拔张的样子，上前推开墨青的手，解释道：
“我是来山上打猎的，他是我的随从。”燕芷宁指向墨青。
“刚刚我听到草丛有声响，以为是山里的小动物，所以才放箭的，没想到误伤了你，不过？……你跑什么啊？”
燕芷宁不解。随即她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又连忙摆手，补充道：
“那什么，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刚刚真的就是个误会，你、你的腿没事吧。”
燕芷宁看着少年不停流血的右腿，一脸担忧。
少年不说话，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脸担忧又带着点自责的少女，她穿着一身嫩黄色的修身衣衫，右手拿着弓箭，脸蛋有点肉肉的，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人畜无害。似乎是觉得少女对他构不成威胁，又或者是相信了她的话，看两人对他没有恶意，他的神情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墨青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个看着有点奇怪的少年，他刚刚就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这个少年中了箭不吭一声也就算了，还忍着疼痛往前跑，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正常人绝对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墨青又问道。
少年这次开口了：“我叫沈寂，是附近洛水村的村民，我上山来采药。”沈寂指向他们两人身后的背篓。
墨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个竹编的背篓躺在那，里面装着一堆药草。
燕芷宁也看到了，担心少年的伤势，于是说:
“好了，既然误会解开了，那我们先送你下山疗伤吧，你的腿一直在流血。”
沈寂看向自己的伤口，拒绝道：“不用，这点小伤，我自己能处理。”
说罢，便不再理会两人，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一旁的石头旁边坐下，从自己衣角撕了一块布下来，将箭拔出后，迅速的用布条包扎了起来，全程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只是额角的密汗和略显苍白的薄唇，暴露了他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他自顾自的包扎完伤口，便一瘸一拐的去拿自己背篓，准备离开。
燕芷宁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好像全身长着刺似的，抵挡着所有人的靠近，看着他行动不便的样子，燕芷宁上前从他手里抢过背篓，
说：“我来帮你拿，让墨青背你，不然你这样下山，伤口肯定会裂开的。”
说完也不顾沈寂同不同意，就径直拿了背篓，吩咐墨青将人背着，墨青和沈寂年龄相仿，看的出沈寂还有些抵触，但终归没有再拒绝，下山的时候燕芷宁和沈寂闲聊，
她问：“你家是做什么的呀，你今年多大了？”
沈寂这会倒是不似之前那么冷淡了，他一五一十的回道：
“我家里只有我和我舅舅，他是村里的村医，平日里，我就上山采点药，给他打打下手。我十七了。”
“你家里怎么只有你舅舅呀，你爹娘呢？”燕芷宁有些好奇。
这下沈寂抿了唇，不肯说话了，显然是不想回答。
好吧，不想回答就不问了，燕芷宁心想。
顺着沈寂的指示，三人来到了洛水村村尾的一处茅房，这会天气热，村民都在家中歇息，所以路上没有碰到过几个人。偶尔有几个村民看见她们也会议论几句，
“这几个人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头发长见识短，你看看那两人的衣着气度，像是咱们村子里的人吗？”
“哎，哎，你们看那个穿青色衣服的背上，是不是老沈家的侄子？”
“看着像，他腿好像受伤了，这两个人干的？不行，我得过去看看，老沈是咱们村唯一的大夫，他的侄子，可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说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就要上去找他们理论。他旁边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女，貌似是他婆娘，拉扯了他一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你憨哦，你看看人家穿的那锦衣绸缎，是你能惹得起的吗？少给老娘管闲事。”
“这怎么能叫管闲事儿呢…………”中年妇女一个眼神瞪过来，大叔闭上了嘴巴。
燕芷宁有点想笑，他们议论的也太大声了，她全都听见了好吗？还有这大叔，看着外表如此粗狂，没想到居然惧内。
没有理会村民的议论，他们进入了沈寂家的茅草房。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药草的清香味，院子里全是晒干的药草，沈樾清正在院子阴凉处的小桌子上收拾药材。
“舅舅。”沈寂出声。
沈樾清抬头，看到门口的三人，眼神疑惑，“这”
燕芷宁上前一步道：“是这样的，沈大夫，我在山上打猎，无意中伤了令侄，实在是抱歉，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能做到的都会尽量去做。”
沈樾清看着眼前年纪不大，说话却有点老成的少女，问道：“姑娘是？”
“哦，我姓言，家父在京城做些小生意，今天天气好，我就带我家随从来这边山上打猎游玩。”燕芷宁谎话张口就来，以前在宫外玩的时候，没少撒谎。
沈樾清带着探究的目光看了他们二人几眼，最后叹了口气道：“都进来吧。”
墨青将沈寂扶到了里屋躺下，沈樾清看了几眼沈寂的伤口，说没有大碍，燕芷宁这才放心，从腰间摸了几块碎银子放下，
说:“我今日出来没有带多少银两，这些先留给你们，改日我再派人送些银两过来，就当是我付的医药费。”
沈樾清从那些碎银子里面拿了块最小的，说:“医药费这些就够了。”
“呃……那怎么能行，我误伤了你侄子，他养伤得好一段时间呢，这段时间里他又不能帮你干活，还需要你照顾他，还需要吃些好的补补身体，这些哪里够？”
燕芷宁声音稚嫩，但透着一股坚定，她为人处世的原则就是无愧于心，这沈大夫和他侄子要是不肯收她的钱，她定然是无法心安的。
燕芷宁走到床边，认真的跟沈寂说:
“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但是你放心，我还会再来看你的，亲眼看到你腿好了我才能放心。”
沈寂拒绝:“不用了，小伤而已，很快就好了。”
这两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不想跟这样的人有什么交集，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在这个小山村里度过一生。
“该回去了！”墨青提醒。
“哦……那我们走啦，今日实在对不住，你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
呃……她是没听到自己刚才说什么吗，沈寂心里想，算了，这两人身份不一般，估计也就是说说而已，留下的那些碎银子都够他们在村子里生活半年了，更何况养点小伤。
回去的路上，燕芷宁垂头丧气的，
“唉，今天可闯祸了，墨青，那个沈寂他的腿应该没事的吧，要是让父皇知道了，我怕是又要好久出不了宫了。”
燕芷宁走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仰天长叹，每次她闯祸，都会被禁足。她怎么那么倒霉，就是想出来玩玩，没想到射伤了人。
“公主并非有意！况且他的腿伤属下也查看了，确实并无大碍。”
燕芷宁扯唇呵呵了两声，要是有意的那就完蛋了，她父皇母后虽然宠她，可没宠到她可以草菅人命的地步。
墨青从小跟着燕明澈，养的性子也冷淡的很，不怎么爱说话，除非必要，绝不开口。
“墨青，你就不能多说两句话吗，跟你聊天可真无趣，跟着我出来一整天了，你说的话都超不过十句。”
“公主想让属下说什么？”墨青反问。
燕芷宁无语，“算了算了，你什么都不用说，这事儿也别告诉五哥啊。”
墨青不语，燕芷宁就当他答应了，但实际上，墨青压根就没答应，他眼里，他主子就燕明澈一个，他就听燕明澈的，于是他转头就告诉了燕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