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追势凶猛的父女
这个春节在一片冷清中悄然过去，正月初一韩科员就带着女儿来给吴梦拜年，打断了吴梦陪二太太上香的计划。 小宝坐在滑杆上瞧见诊所门口来势汹汹的韩科员父女俩，当即也不去上香了，叫停师傅，从滑杆上了跳下来，把吴梦看的心跳了一下。 小宝跑过去亲昵的挽着吴梦的胳膊，防备的盯着面前精心打扮过的父女俩，对上韩科员的女儿芽儿时，下巴不由扬了几分，眼神带着挑衅。 吴梦尴尬的扯了个笑容，准备把韩科员父女迎进诊所，小宝却突然拉住她道，“小梦嬢醸，你答应今天给我讲新语法的，不然我们的学习计划就耽误了。”
说着瞧向韩科员，满脸写着‘赶客’两个字，但她不知道这对父女脸皮有多厚，别说这种委婉的语气，就是直言赶人，他们怕也不会走。 “早就听说吴主任留学美国，才识远大。不知道芽儿有没有荣幸跟内侄女一齐学习英文？这丫头最喜欢文学，一天到晚缩在屋里看小说，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要是有你这样的老师引导就再好不过了。”
小宝心里大呼精明，这人看着又矮又老，没想到追起女孩子这么有心计，借着女儿补习的机会就能经常接触小梦嬢醸。 小宝大喊不妙，一嗓门喊道，“我不是她内侄女，我是她外甥女，她是我舅妈。”
父女俩都默契的无视她的话，和吴梦熟稔的攀谈着。 “吴嬢，我对小说很感兴趣，偶尔还会自己写些文章，可是都没人帮我提意见，你能不能帮我看一看？”
芽儿可爱的眨巴着灵动的眼睛，桃红的新袄衬得她粉颊娇嫩，面对这样一个奋发求知、漂亮乖巧的孩子，吴梦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 小宝急得头上都快冒汗了，要是哥哥回来知道她没守好小梦嬢醸，被人抢了去，肯定会怪她的。 “小梦嬢醸是我四舅舅的，谁都别想抢走。”
小宝像个被抢夺心爱玩具得孩子，挡到吴梦面前阻断韩科员含情脉脉得视线，虎视眈眈得瞪着他。 韩科员慈爱的微笑着，温柔的把两个女孩的手握在了一起，“和芽儿好好玩，你们差不多大，应该能说到一起去。”
“小宝，好好招待小客人。”
吴梦和韩科员进了诊所里，小宝想追上去，却被芽儿绊住了。 “你有点眼力价吧，别打扰我爸爸和吴嬢约会。”
小宝从没这么挫败过，以前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有哥哥帮着她，现在哥哥不在身边，顿时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小梦嬢醸是我四舅舅的，你和你爸爸想都不要想。”
小宝再次宣示主权，却只是给了芽儿嘲笑她幼稚的机会。 “男未婚女未嫁，吴嬢凭什么一定是你舅舅的，说不定最后会成为我妈妈。”
“不行！”
小宝激动的拔高了音量，攥着拳头，摩拳擦掌的样子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却没有什么气势，除了反驳也找不到强有力的理由。 “你爸爸给你找后妈，你那么积极干什么。有了后妈你爸就不疼你了，将来他们再有了孩子，你在家就彻底没地位了。”
芽儿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悠然自得的抱着手臂，给了小宝一个白眼，俏生生的样貌连翻白眼都格外可爱。 简直不科学，她爸爸长那……样，她却长这……样。 “我爸爸喜欢我就喜欢，我爸太寂寞了，等我将来嫁人他就更寂寞了，需要找个人陪。”
“小梦嬢醸其实……其实没你以为的那么好，她生起气来又摔又打，还爱骂人，可凶了。 芽儿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吴嬢是爸爸看上的，我相信爸爸的眼光。”
两个小姑娘过招，小宝完败，被气的抱着膝盖蹲在街边哭。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被欺负了，小梦嬢醸也要被抢走了……” 可惜她的呼唤，没人回应。 小宝垂头丧气的回到庄园，四舅舅六舅舅都陪外婆上香去了，赵爱华也出去串门子了，只有阿莲在家里绣花。 阿莲已经十八岁，赵爱华准备给她相看人家了，所以阿莲一直在练习女工，为绣嫁衣做准备。 小宝越想今儿的事越生气，趴在书桌上逗着纸盒里的蚕宝宝，这是六舅舅拿来给她解闷的，现在才蜕了第一次皮，白滚滚的，一天比一天大。 小宝自个儿生着闷气，屋里呆地闷了，就端着纸盒去院子里散步，走到石榴亭时正好碰到阿莲从竹林里穿过来，手里还拿着刺绣绷子和一篮子针线、剪刀。 阿莲在石榴亭里坐下，招小狗一样朝小宝勾勾手掌，“过年也不给我这个长辈拜年，一点礼数都不懂。”
小宝瞧都不想瞧她，径直路过石榴亭折路返回，阿莲在后头仰长了脖子喊，“喂，长辈和你说话呢，没听见？”
小宝深吐口气，一下子转过脑袋，“那当长辈的还得给小辈压岁钱呢。”
阿莲挺直了脊背，像模像样得端着长辈架子，“你给我拜年，我就给你压岁钱。”
“我不缺你那点压岁钱。”
她才不想向阿莲弯腰。 “你哥都死了，以后看谁还护着你，威风个什么劲。”
阿莲话不过脑的突然就喊出这话，反应过来后也有些心虚，她也是被下了面子一下子口不择言。 小宝听见这话果然就火了，“你再敢咒我哥，我让外婆把你们赶出去。”
阿莲被小宝用手指着，脸上下不来，心里也不服气，走下石榴亭站到她面前，一把抢了她的蚕宝宝。 “就知道告状的小屁孩。”
“把蚕宝宝还给我。”
小宝扑过去抢，她表现的越在意，阿莲越欢喜，躲来躲去就是不还给她。 两人一路跑一路追，阿莲逗猫似地用蚕宝宝勾着她，结果没注意到脚下，后脚跟被石头一绊，蚕宝宝连着纸盒就飞脱了手，掉进旁边的鱼池里，很快不见了影。 正月初一的庄园却笼罩在压抑、沉重的氛围中，不见喜色。 阿莲和小宝风头垢面的站在堂屋中间，两人衣服都有被抓破的痕迹，头发糟乱，全都埋着头满脸忐忑。 二太太坐在主位上，眉心暗沉，赵爱华则坐在下手，心疼的瞧着自己孙女下巴处的一条指甲血痕，不时朝小宝悄悄飞去几个眼刀子。 “女孩子拌个嘴怎么能上手伤人，看把阿莲脸抓的，这要毁了容可怎么办。我们阿莲好歹是长辈，小宝也太不懂规矩了。”
何令行得到消息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刚好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当即顶了回去，“你说的是什么狗屁话，小宝受了欺负还要被你这个老太婆训斥。我只听过爱护小辈的长辈，没见过哪个长辈专挑小辈欺负，这就是你教的规矩。柿子专挑软的捏这一点还真是遗传了你的精髓。”
何令行把小宝从上到下好好看了一遍，瞧她没受伤才放下心，安慰的摸摸她的脑袋，“别怕，六舅在这呢。”
阿莲瞧见何令行怒瞪起的瞳孔就吓得身体发抖，灾年的时候何令行举起锄头砍杀她们的情景一直历历在目，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小行，说什么呢，没大没小，越来越粗鲁。”
二太太不满的瞄他一眼，何令行依旧我行我素的继续道，“我娘在这坐着，我在这站着，轮不到你个不相干的外人对小宝指手画脚。阿莲说的那些伤人的话，被她淹死的蚕宝宝，我倒要向你要说法。”
何令行把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赵爱华有些促狭得道，“小孩子口无遮拦，你个大人还不依不饶。”
何令行冷呲，“都快说亲的人了还是孩子，那些蚕宝宝是我给小宝解闷的，被你们淹死了，还解什么闷，分明是添堵。”
只是说了句没规矩，何令行就和赵爱华杠上了，他家的孩子哪儿轮得到外人说一个不好，更何况这个人是他最不喜欢的赵爱华。 “行了，大过年的，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二太太厌倦的沉着脸发了声，赵爱华和何令行看她脸色不好，都不再争论。 二太太把小宝和阿莲都叫到面前，语调威严低沉，“你们知道错了吗？”
两人都乖乖的垂着脑袋，异口同声地回答，“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记在心里，以后不许再犯。大家住在一个庄园里，磕磕绊绊难免，但也不能伤了和气。”
两个姑娘安静地听着训，二太太把她们教育了一番，又互相道了歉，就让她们回屋去了。 何令行很不满意这个结果，分明是阿莲先挑衅，却让小宝白白受了委屈，瞪了赵爱华一眼就去安慰小宝去了。 堂屋里只剩下二太太和赵爱华，赵爱华也准备离开，二太太却问起了今天相看地事。 二太太今天去拜年，其实是托媒婆和相中的男孩家里人见面。 “那男孩我听说过，县城里的酿酒大户，是独子，母亲又早亡，阿莲以后嫁过去不用受婆婆气，是个不错的人家。准备什么时候办事？”
“这个还没说定，今天只见了他家的二婶。改天约着让两个孩子见一面，现在也不流行盲婚哑嫁。”
“见见好，孩子自己喜欢才最重要。遇到条件这么好的男孩也不要错过了，过日子不过就是讲究个穿衣吃饭。”
赵爱华笑得很得意，“我家阿莲长得好，人家铁定一看就喜欢。”
“那我就等着添嫁妆了。”
赵爱华回小二阁楼的路上越想越不对，二太太方才那些话细细品来分明是想快点把阿莲嫁出去，把她们赶出门。 哼，刚才看她训孩子的时候挺公正，心里其实还是偏着亲外孙女。 因为打架一事，小宝和阿莲彻底结了梁子，越发的互相看不上眼，碰面一句话也不会说。 本就布满阴霾的庄园越发冷了，小宝收拾着笔记、作业本，坐着驴子去找小梦嬢嬢上课，结果只有赵根在，小梦嬢嬢去了药厂，只得独自抱着本英文小说有一页没一页的看着，韩科员突然兴冲冲的从外面进来。 小宝一下化身警觉的猫，竖起全身的毛，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正想问他来干什么，他已经率先发问，“吴主任在不在。”
小宝正要回答不在，让他赶紧走，赵根已经客气的迎上两步回答道，“吴医生去药厂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大好事！”
韩科员哈哈笑了两声，匆匆来又匆匆走，从始至终都没瞧见诊所里还有一个人存在。 韩科员迫不及待地找来诊所却扑了空，立马又折返去药厂，正想去喊门卫开门，厚重的铁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吴梦和何令珍行色匆匆、脸色沉重的从里面出来。 吴梦瞧见韩科员时怔了一下，闪过一丝预感，急促的步伐变得更紧张了，“韩科员，你找到这来，是不是大宝的事有消息了？”
何令珍安慰的握着她发僵的手，两只微凉的手十指相扣，互相传递着力量。 韩科员目光快速的从他们交握的双手上移开，大笑着道，“好消息，人已经找到了，根本没事。”
“真的？”
吴梦生怕自己听错了，反复确认了好几次，紧绷的身体一下松软下来。 韩科员都耐心的肯定回答着，“开始统计伤亡时都没找到他，后来他是自己回来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太清楚。”
“他没受伤吧？”
韩科员摇摇头，“好着呢，全须全尾的，别担心了。”
这个消息实在太惊喜了，高悬了一个春节、空落落的心终于踏踏实实的落了地。 “这次多谢你的帮忙，不然我们一家人都得急死。你的恩情我们何家人一定记在心里。改天我在庄园设宴款待，韩科员可一定要来。”
何令珍真真切切的道谢，却把恩情算在‘何家人’头上，像是特意提醒韩科员，欠他的是何家人，不是吴梦。 “你们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韩科员好奇问道。 吴梦欢喜的脸色又重新变得深沉，何令珍肃然回答道，“我三哥回来了，他受了伤被遣送回乡，我们正要去接他。”
“哎哟，那你们快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开口。”
韩科员怜悯的拧起脸轻叹，让开了两步催他们去忙，何令珍又道了两次谢，这才牵着吴梦急急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