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无爱的婚姻
第二天起床二太太就发现何令行不见了,何令行辗转反侧一晚上,天还没亮就出了门,在外面徘徊了一上午,最后还是站在了云凤家门口。 云凤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父母很早就离世了,是爷爷奶奶做酱将她养大,供她读书,生活比较拮据。 何令行以前来过好几次,都是和其他同学一起,单独来还是头一次。 何令行抬起手却不敢敲门,心虚、愧疚、自责,从没像现在这么窘迫过,也从没像现在这么厌弃过自己。 他在优秀的哥哥衬托下成长,不如哥哥聪明,不如哥哥稳重懂事,比不上哥哥的诸多光环,心里隐隐存着不甘的较量,原来实际上他们真正差之千里的是人品。 何令行深吸一口气正要敲门,云凤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云凤正买菜回来,手臂挎着篮子,惊喜的小跑上来,秀美的脸庞红扑扑的。 “怎么突然来了,快进来,我给你做饭吃。”
云凤欢喜的邀请他进门,何令行却拉住了她的腕子,瞧她羞涩的抿唇,又快速放开。 “我有事……想和你说……” 两人并肩坐在村里的小河边,潺潺流水清澈见底,有小鱼小虾在水草中穿梭游玩。 云凤脸颊绯红,垂头搅着衣摆,悄悄看了看周围,幸好这会没什么人路过,不然就要羞死了。 何令行好几次想开口,但一看见她美好、娇羞的脸庞又欲言又止,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才将话说出口。 云凤的脸已经从开始的娇嫩绯红变成了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瞳孔微瞠,嘴唇轻轻颤抖着。 何令行不敢看她,说完那些话,自己都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狼狈的喃喃道,“是我对不起你,你忘了我吧,重新找个好男人。这是我的一点歉意,对不起!”
说着塞了一袋银元给她,话音落就要走,起身时踩到一块小石子趔趄一下,差点栽进河里,稳住身子便逃也似的跑了。 云凤这会才猛地回过神来,快步追了上去拉住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令行,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做了五年同学,在一起两年了,全班同学都知道我们是一对,我爷爷奶奶也知道我喜欢你,将来会嫁给你,你不能抛弃我!”
“对不起!”
何令行根本不敢回头,平日油腔滑调的人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单调的重复一句话。 “你根本不爱她,你爱的是我。”
云凤拼命挽留,何令行却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但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不能不负责。”
“所以就要伤害我,牺牲我。”
云凤屈辱的紧咬着牙,眼眶已经红肿,泛着悠悠的悲伤和凄凉。 “那是你的孩子,你舍不得,我可以理解。我不在意你有孩子,但你不要抛弃我,我们才是一对。”
何令行没有应答她,只是一根一根掰开了她紧握的手指。 “你敢走,我就跳下去!”
云凤歇斯底里的厮喊,往河边跑近,一只脚伸出了河岸。 “你不会的,我认识的云凤不是这么轻率的人,你还有爷爷奶奶要照顾,好好保重自己。”
说完不再停留,迈步离去,只留给她一个凉薄的背影。 “何令行,我恨你,你会后悔的!”
云凤望着他决然的背影,将那袋厚重的银元扔了出去,银元从袋口滚出来,掉进泥地里悄无声息,沾染了青草香。 何令行又是半夜才回家,今天却是喝了个烂醉,神志不清的被人扛了回来。 二太太看都没去看他一眼,在佛堂里继续敲着木鱼诵经。 二太太信佛,二爷便将东楼二楼的一个房间布置成了佛堂,供奉着佛像。 每日二太太都要来拜一拜,今天却是从早上跪到了半夜,心中依旧杂绪难解,要是小珍在就好了。 “二太太,这是这个季度的账册,您过目。”
李海将账册递上去,悄眼瞧了下跪在地上的何令行,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何令行与一姑娘未婚先孕的事虽然瞒得好,知道得人并不多,但他还是有所耳闻。 四少爷才逃婚,六少爷又弄大了姑娘得肚子,这一桩桩得事真是没断过,二太太也是够操心得。 “这个季度盈利不错,前两天又接了个外县的大单子,厂子里又在加紧赶工。”
二太太没有细看,合上账册放在手边,让人将胡爷唤来。 “赶工要紧,也别坏了质量。”
“二太太放心,我看着呢,绝不会砸了招牌。”
正说着胡爷就来了,视线淡淡的瞥了何令行一眼,没有多瞧他。 “工人赶工辛苦了,晚上加夜班的时候多准备些吃的,犒劳一下,钱从胡爷那拿。”
李海抱了抱拳,“我替工人们多谢二太太体恤。”
李海和胡爷出去后,何令行动了动发僵的膝盖,朝前挪了挪。 “娘,王贞知和她娘已经在客栈住了五天了。”
二太太继续翻看账册,心里却在想着其他的事,“那你可想好了?怎么打算的?”
何令行垂头丧气的满脸疲色,“还能怎么打算,只能娶回家。”
何家规矩多,又是有脸面的人家,不可能让王贞知怀着孩子流落在外,就算是普通人家也干不出这种绝情的事。 二太太请轻叹了一声,“那你去把王贞知带来吧。”
“只带王贞知吗,她娘……” 二太太蹙起了眉头,何令行不敢再问了,应了一声就瘸着脚走了。 何令行将王贞知带来时,堂屋里还坐着一个外人,顺心药铺的钱石掌柜,一下就明白了娘想做什么。 王贞知忐忑的向二太太见了礼,刚坐下,二太太便给她介绍起来。 “这位是顺心药铺的钱石掌柜,钱掌柜医术颇精,和小行的哥哥是朋友,让他给你把把脉。”
王贞知如坐针毡,紧拽着袖子,牙齿咬着下唇,一脸惶恐、受辱的表情。 “二太太这是……不相信我……” 王贞知声音很弱,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本就说话声音小,若非二太太年纪还不大,耳力不错,怕是年纪大点的老人都听不见。 “你觉得我这个行为很过分?”
二太太保持着平和,却也不禁皱起了眉,语气带着些威严。 “你怀着孩子出现在我们家,要小行负责,我们难道没有资格看看孩子的情况?在这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你,小行在学堂与你也不熟悉,信任之说无从说起。”
王贞知脸色又白了几分,脑袋垂着,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露出手腕。 钱掌柜探查了一下她的情况,沉吟着道,“将近四个月了,胎像已经稳了,但孕妇近来心情郁结、忧思过度,对胎儿没有好处,要注意保持心情开朗。”
将近四个月,何令行算了算时间,与两人发生意外时间吻合,这孩子……应该就是他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想对我女儿做什么!”
王家母亲突然火急火燎的冲进来,看见王贞知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暗暗松了口气。 “何家二太太,你们悄悄把我女儿带来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面说。”
王家母亲生怕他们伤害自己的女儿,即便对女儿气恼,还是将女儿护在身后。 二太太淡淡的朝王家母亲抬了抬手,请她入座,然后将钱掌柜送走了。 堂屋里这下没了外人,二太太看向何令行,示意他自己的事自己开口,王家母亲也把目光落到他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何令行其实根本没想早成亲,更没想到成亲的人会是王贞知,但形势逼人,不得不面对现实。 “我会对孩子负责,娶王贞知。”
王家母亲对他这话很不满,什么叫对孩子负责,就不用对她女儿负责了吗? 但现在这个情况,女儿没成亲就怀着身子,声名聚毁,除了嫁给他没得选,也就只能忍了这些细枝末节。 “算你还是个男人。我们贞知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跟了你,你也别觉得委屈,更别想着以后欺负她,否则就算豁了这条老命我也不会放过你。”
何令行诺诺的应了声是,精神全无,只有说不尽的憋屈和无奈。 “既然王家母亲表了态,我也说两句。”
二太太看向王贞知,王贞知立马挺直脊背,不自觉变得紧张。 外面都说何家二太太最是宽厚亲切,为人和善,她却有些怵她,即便她没有恶语相向,对她的态度还算温和,却依旧心里发虚。 或许这就是更古不变的、婆媳难容的问题。 “我们丑话说在前面,我之前对你一无所知,你以这种方式进我何家的门,别指望我会多喜欢你。将来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我也不会为难你,我们何家讲究家庭和睦。”
“是,贞知谨记在心。”
王贞知乖乖巧巧的应着,王家母亲心里不满,还没过门就被来了个下马威,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二太太又把视线转向何令行,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两眼。 “这是你自己做下的混帐事,就要承担后果。你大伯家过的什么日子你也知道,我们家的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你要有其他心思,不如趁现在就走,把这两位也带走,怎么安置怎么处理我都不管。庄园不是你一个人的家,我不许我的家里出现腌臜事,明白吗!”
“知道了,娘——” 何令行老老实实的应着。 二太太这是在给他警告,就算王贞知不是他喜欢的女人,他也得好生守着,不许有旁的心思,这是他犯下大错必须承担的代价。 王家母亲听二太太这话,心里堆积的所有不满一下烟消云散了,何家家大业大,男人免不得花心,单单只娶一个女人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安心。 “关于彩礼你们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二太太主动询问算是对王家的尊重,王家母亲坦然道,“按着寻常人家的彩礼来就行,我把女儿嫁到这里,不是贪图你们何家什么。”
王家母亲倒是比二太太想象的宽宏大量,明事理。 何令行和王贞知的亲事办的很简单,王贞知未婚有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没有大操大办,只安安心心等着孩子平安降生。 王家对此也没意见,只是王家父亲刚知道女儿怀孕时发了趟大火,差点找到庄园来打人,逼得何令行写了封保证书,看他态度好愿意负责,终于忍了这口气。 婚礼当天除了亲近的亲朋,还来了几个学堂的同学,大家对这两人走到一起很是惊讶,因为学堂里没人不知道何令行与云凤才是一对。 有人男同学调侃道,“何令行掩护的够好的,我们都没发现,原来你的心上人是王贞知。”
何令行苦笑不语。 “六少爷好福气啊,娶了这么如花似玉的老婆,恭喜——” 何令行对上说话人赵川意味深长的笑眼,当天喝酒他也在场,他肯定已经猜到了。 何令行没接话,应付的回了声‘多谢’,今天真是漫长,只想赶尽结束。 二太太就像她自己说的,对王贞知并不喜欢,态度淡淡的,但养胎需要的补品、补药也不吝啬,让胡婶和阿泉好生照顾。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件事说到底不是只有何令行有责任,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跟一群男同学逃课、喝酒,不谨慎不自爱,也不是个省心的。 秋风呼呼,将银杏树上泛红的黄色小扇子全部吹落,堆积的满院都是,风一吹,打着旋的四处飞散。 一群孩子在院子里打叶仗,将柔软的小扇子捧起来高高的扔出去,叽叽喳喳的欢笑声给这萧条的时节增添一丝活力。 阿泉提着竹篮去竹林里挖笋,大宝拉着小宝一起去,其他孩子呼啦啦也跟着跑去鱼池边的竹林,拿着镰刀、木棍就在林子里找起来。 时已入冬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难得今天出了个太阳,王贞知出了屋子在南门上的小坝子里晒太阳,还有一个来月就要生产了,整个人胖了一圈,肚子也格外笨重。 王贞知扶着大肚子仰躺在摇椅中,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昏昏欲睡,耳边是孩子们的笑闹声,突然穿插进一个不合时宜的粗笑声,睁开眼,被眼前的一张大脸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