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也只是天下人之一
他们堵住了块口，但一个个都接连倒下，一次次在水里探头又淹没，循环往复。
拉绳的几位将士几欲被拉进江里，被拉的在地上摩擦，最终无奈放手。有的缰绳则是在岸边的石头上蹭磨，然后断掉。
他们……最终无一人生还……
金眠眠忍不住恸哭，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冲走，没有任何办法。
众人叹惋，都哀然伤神，雨似乎有了良心变得不那么凶。
“大家进帐躲雨。”慕容双阙响声令下。
只剩下零零几个士兵入了营帐，显得格外孤楚。
他拉着金眠眠的手也进了营帐，金眠眠这才注意到慕容双阙失魂落魄的神情。
他褪去了闷湿的襕袍，失措地坐在榻上。金眠眠拿了张干巾帮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给自己也擦了擦，然后帮他吸着头上的水。
“我很害怕看人在我面前死去，在战场上也是，我最厌恶战争，可我却生在将门。我不停地上战场就是为了不再上战场，我知道那些士兵背后都有一个要撑起的家。他们有妻儿有父母，可就那样为了权贵之间的相争，丧命于此。”
慕容双阙微低着头，眼睑泛红，眼泪也溢了出来，滴在地上瞬间被尘土吞噬吸干。
他本是权倾朝野的御政王，他尊贵的身份阶级，却让他留有一个悲天悯人的心，于是他在两者之间无处挣扎。
金眠眠也抹掉了泪水，一缕一缕为他擦着湿发。
“还好是你今日做的饭，他们应该很久没有吃过那么多米了，他们……最是辛苦。”慕容双阙声音有些嘶哑无力。
金眠眠吸了吸鼻，她也不知如何安慰慕容双阙，她自己也很难接受人的死亡。就像百晓生爷爷再也没有出现过，死人，就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金眠眠，你怎么不说话”慕容双阙轻声问着，平日里她最是话多。
“我也害怕人死去，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慕容双阙转身握着她的手坐下，拿过干巾，帮她擦着湿发。
“人都会死的，我也会，或死于战场或死于……”
他一语未了，金眠眠便伸手捂住他的唇，她泪水溢红了眼眶，摇着头。
“你不会，你不能死。”金眠眠拼命摇头。
慕容双阙拿过她的手勉强笑着，点着头。他怎么敢保证，想让他死的人太多了……
许是老天开了眼，之后东风狂起，阴霾全被吹散。久阴的皿虞城，终于放晴了，天光乍泄，天空蔚然。
堤坝工程指日可待，现在最紧要的便是去皿江下流的乡镇赈灾，所以慕容双阙便带着几位随从要转移阵地。
他想送金眠眠回府，但金眠眠不肯，于是乎只好带着她。
赶了一天的路，也总算到了。
这里的屋舍被洪水冲的不成样子，百姓们穿着泥衫破衣聚集在一起，有的哭有的疲惫坐着。
金眠眠触目惊心，她未曾见过灾地之景，竟是如此惨绝人寰的浩劫。
因为将士们人数较少，大都在解救灾民和修缮房屋。金眠眠便担了盛饭的责任。于是她帮忙盛饭盛了整整一天，终于能歇口气来吃个干饼子。
慕容双阙也是一日未进食了，他仍在那里和安抚司的人商量对策。她摸了摸自己的行囊，看还有一个苹果便跑到他面前。
“给你，我从府里拿的。”金眠眠给他。
慕容双阙停下交谈，接过金眠眠的苹果，又摸了摸她的头。
“今日你辛苦了。”他语气里带有歉意。
金眠眠笑着摇摇头，“不辛苦。”
她也没再打扰，便和一群人一起坐到了一个木板上。
“听将士们说，您是王妃”一个妇人探头对她笑着。
金眠眠点点头，也迎面而笑。
“御政王殿下赈灾都要带着您，看来真是用情至深啊。我们皿虞城也听说了主都征婚的事，有好几家姑娘都去了，但都没成。前些日子听说殿下已经选了王妃，今日便有缘见到了。”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金眠眠，只觉得她是个淳朴善良的姑娘，也没什么架子。
“御政王殿下这样一个清廉之人，也找了个至纯至善的王妃，你们真是相配。”
“谢谢大娘，我不善良，也做不了些什么，只能帮大家盛盛饭搭把手。”金眠眠咀嚼着干饼，吃的很是费劲。
“王妃不必自谦，我也没有奉承您什么。我们皿虞城的百姓都知道御政王殿下是何等人物，赈灾这事真落不到他头上，不过是上头担心安抚司马那些人贪污赈灾的银钱，才派他来监管。殿下每次赈灾，都会自掏腰包给灾民修缮房屋，等安顿好一切，他才会走。你说这样的王爷，谁能不敬重况且这半壁江山都是御政王府打下来的，在百姓心里，御政王殿下更是应该当皇帝。”
大娘最后一句话是掩耳跟金眠眠说的，毕竟这是非可不敢妄论。
金眠眠知道大娘话里的意思，即是这样受人尊崇的御政王，选的妃子自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刚才对自己至纯至善的评价也是源自于自己是这御政王妃。
但这番话让她更加知道慕容双阙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不单单待人接物细心关照，对天下人也亦是如此。他心怀天下，她也只是天下人之一。
况且她不会一直都是御政王妃，她和慕容双阙也只会有这五月约定的相处，之后，也许便形同陌路了吧。
他还会是那个站立于百姓心中的神，而她，也只会是那四方小院里无厘头活着的金眠眠。
可是不知为何，她苦思到此处，竟会觉得难过。思绪牵绊着那几夜的相拥而眠，她竟有些无所适从，甚至觉得难以割舍，害怕失去。
她收起了饼子，没了胃口，看着日暮而下……
在皿虞城受灾的乡镇呆了几日后，灾民们也都安顿的差不多了，也终于要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的马车，金眠眠都没怎么说话，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慕容双阙察觉到她不对劲，便放下了书，看着她。
“你怎么了”他关切问。
金眠眠提了提神，连忙摇头笑。
“昨日没睡好，就是有些犯困。”
“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府里了，到时候好好休息。”他温柔说着。
金眠眠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