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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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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

    日光刺破云层,落在黑石坞血海旁的高山上,那里有丛丛簇簇的玫瑰,九洲独有的飞花蝶穿插其中,翩然起舞,这漫山各色玫瑰开满地,几乎叫人认不出百年前魔渊那狰狞险恶的模样。

    玫瑰丛边,一道青藤编织的躺椅里,有个人影懒洋洋地靠在里面,手中还翻着这本编织过的《九洲风云录:当我抛弃魔尊后》,念完了最后一段,便见前方那丛丛玫瑰互相挨挨挤挤地凑上来,花苞挨着花瓣,探头探脑八卦的模样,没有一点花精的仙气,反而像是一群草原上的狗子,恨不能顺着这青藤椅爬到念书者的身上去。

    “后来?”

    念书者沉吟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此刻,一朵向日葵从斜里凑过来,面盘子大的花朵朝着苍穹的日光追寻而去,但这望天的姿态,却别有一番回忆往昔的风采,“我知道!后来魔尊自然是求婚成功了,与魔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就像我们师父百年前那场天道作媒的大婚——”

    “有百兽朝贺,百鸟奏乐,仙鹤衔礼,自八方而来!那场大婚可是九洲从未有过的盛世,人间数百门派皆送贺礼,魔渊更是倾一族所能,将婚礼地点黑石坞布置得如同将人间三月春光剪来此处,连冥土都碎裂,现‘三生石’这一天生灵器,映出婚礼二人的模样,永刻其上,最后更是有天道降下同心结,将她们的誓约铭刻、写入此间三千法则中,意喻这场大婚的效力与天地同在,直到天地覆灭!”

    娇小的玫瑰们发出了“哇”的惊叹声,仿佛也想生在百年前,见证那一场九洲四海都来庆贺的盛世大婚,迫不及待地拥到青藤椅前,求证般地问:“师父师父,这是真的吗?”

    青藤椅上的女人有着比这满山玫瑰更潋滟的艳丽面庞,而今慵懒垂眸、低眉浅笑的模样,若是让偶过此地的行者瞧见,定会以为自己遇见了神灵。

    她漫不经心地应,语气带着几分敷衍之意:“是吧?”

    然而眼中却泛起淡淡的笑意,不知想到了谁。

    恰在此时,山下发出一声很轻微的响动,她神情忽然一顿,崖下血海中,原本岁月静好、憩于池中的一片荷花,陡然舒展枝叶茎络,跃然生长,登时从血海中抽条成百丈模样,落在悬崖边,粉白花瓣翕张,一道柔弱的声音匆忙地说道:

    “不好了师父!师娘又把膳房炸了!”

    原本还悠闲晒着太阳的人登时神情一变,从躺椅上坐起来,青丝沿肩头滑落,松垮的衣领被一只白玉素手轻轻拢了拢:“怎会如此?她不是在和阎王喝茶吗?我记得我给她准备了糕点,这么快用完了?”

    粉白的菡萏花瓣抖了抖,荷花小声地说道,“原本只有阎王来作客,谁知百花宗那位新掌门颜妙妙却也来拜访了,说是想同魔尊商讨下一届修真学会魔族弟子参与事项,天道见三界领袖皆聚首此地,觉得是观摩规则修改制定的好时机,就也现身了——”

    “众人聊着聊着吵了起来,师娘想着尽一尽地主之谊,看桌上的点心不够,便说要去多做些,让他们都冷静一下,谁知刚进去半刻钟,膳房就炸了,现在下面乱作一团,明日那些九洲记杂谈小报定要说我们魔族戕害正道掌门!”

    她咬牙切齿地说完,就见青衫女子从躺椅上起身,莲花正想俯身载她去那黑石坞中,却见她已经撕开了空间一步踏入,身形消失后,原地只留细微的空气波动。

    莲花愣了半晌,下意识朝着血海中央那重建的小屋、如今的黑石坞看去,正想落回原样,却被一丛玫瑰用小叶勾勾搭搭地拉住。

    “这是师娘本月炸的第几个膳房啦?”

    “第三个!”

    “姐姐别去凑热闹啦,每次那个百花宗掌门一来,师父师娘就得好久都不来看咱们,我都快习惯了!姐姐你还不如留在这儿,跟我们聊聊最近九洲流行的新话本子呢!”

    “对啊对啊。”

    玫瑰们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吵吵嚷嚷,最后竟也形成了统一意见,齐心协力地将血海里的荷花留在山头作客,要她接了师父的活儿,继续给她们讲话本故事。

    荷花化作人形,踏入玫瑰花丛中,本想问一问什么故事,等看见玫瑰们捧来的话本名字后,便沉默了一瞬。片刻后,她无奈地翻了翻这个故事,见到文笔,便知是那天道前段时间沉迷从话本里找规则灵感、临了觉得这种流传方式不错,便自己提笔将苏明绣和岁意欢的故事写了,预备以此方式激励后来者,敢于同不公的命运做抗争。

    谁知莫名其妙,这故事就传遍九洲了。

    她翻了翻书,面对这些刚生出灵智的师妹们,很有耐心地问,“师父先前说到哪儿了?”

    “说到大婚。”

    “不对不对,明明是那个可恶的男主角和残酷的天道都陨落!”

    ……

    玫瑰花们争执不休,荷花却将这书重新放回去,无奈地应,“这不是已经说完了么?”

    正在互相你撞我、我撞你,抖落一地花瓣的玫瑰们呆呆地扬起脑袋:“说完了?”这么好听的故事怎么就这般戛然而止?

    “怎么能说完呢?”

    “对呀,这话本先生还有很多事没讲呢。”

    面对玫瑰的质疑,荷花放下书,思索片刻,应许道,“你们还有何疑惑不解?”

    黄玫瑰问道,“那里头的魔尊可有另一人在多次转生中的记忆?”

    “或许。”荷花谨慎地应。

    她想了想师父和师娘这两人的恩爱程度,又改口,“她定然记得,就像是那话本主人公一次又一次被迫遗忘一切,却一次又一次致意回想起——魔尊也不会令她失望。”

    红玫瑰问,“那个……那个曾经喜欢上萧星玮的合欢宗弟子,后来如何了?还有那个被抓来魔渊种花的百花宗二师姐。”

    红玫瑰多情,先前听话本故事时,就总是为那些真心错付的痴情女子唏嘘不已,哪怕这些人也并未拥有多少描述。

    荷花想了想,“那个合欢宗弟子后来被师门里的长老们大骂一顿,自觉看男人的眼光有待长进,后来闭关许久,再出关之后参透了一套绝情功法,再看不上天下男人,日后要当合欢宗的新宗主也说不定。”

    “至于那位善妒的二师姐,本来有意争夺百花宗掌门,却发现自己还没有师门里那个什么都不知道、迷迷糊糊就度过大战,莫名跟谁关系都很好,只爱鼓捣吃喝,最后却得长老鼎力支持坐上新宗主位置的小师妹记得人心,认清自己万年老二的位置之后,就佛系不少,往后的日子就在百花宗种种灵草吧。”

    粉玫瑰想到里面出现的诸多情爱纪念,慢吞吞地吐露:“我记得那个鲛人送的木盒,主人公从未打开过,为何魔尊的执念中,却有这么一段?”

    “这个么……”

    “还有还有,后来魔尊回过羌山派吗?”

    “魔尊浑身都是那恐怖的血咒,她真能许人万年么?”

    -

    “阿嚏。”

    黑石坞小房子前。

    正在收拾满地狼藉的岁意欢忽然打了个喷嚏,不知是术法落后许多,惊起满室狼藉的尘,还是被不知谁在念叨。随手捏出清尘决的苏明绣在旁边含笑看着她,目光落在她仍旧沾了点炉灶黑灰的鼻子上,像是在看外头流浪的小花猫,看似在认真舔猫,实际上弄脏的地方却自己根本注意不到。

    对上苏明绣的眼神,黑衣魔尊面色红了红,便显得那张清纯的面庞似五月枝头的荔枝,堪堪红了个尖儿,却更惹人想剥开她的壳,看里面淌出甜白的汁水。

    “我……我看来的客人太多,就那么些点心太不像话,但我又不好拿那白面馒头招待人,故而就想着,你也教了我许多次,或许我能试试……”

    她的声音因为心虚,越来越低,显然是想到了自己试的后果就是又牺牲了一个刚建好的膳房。

    客人们此时都已经散了,不知是怕苏明绣来找他们麻烦还是怎的,废墟之上只留她们二人。苏明绣朝着她走去,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应,“无妨,你就是脸皮太薄,下次他们再在这里争吵,让他们喝风去。”

    被她的语气逗笑,岁意欢也跟着放松下来,过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揶揄道,“你的小师妹也在其中,让她喝风,你也舍得?”

    “小师妹哪有我的道侣重要?”

    苏明绣很轻巧地将这球推了回去,一点不上当。

    岁意欢挑不着她的错处,眉头动了动,只好继续用术法清理这些狼藉,换了个话题,“原还想着今夜让你做个锅子来吃,现在好了,今夜还不知能不能再将膳房收拾出来,明日又要着手将这血海改作汤池……”她记得苏明绣特别喜欢泡那些温泉汤池。

    没了九洲大战、魔族生死的大事,今天的魔尊也在为麻烦的家务事皱起眉头。

    青衣修者看她顶着鼻尖上的黑灰忧愁许久,看够了她的热闹,牵起她的手,“那便不收拾了。”

    “嗯?”

    魔尊歪了下脑袋,不知道她的意思。

    谁知下一刻,就被对方划破虚空,带着跨出一步,朝千里之外而去,“最近这些人总是给你添麻烦,你也别伺候了,先前不是说想出去游玩?便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从魔渊一路往北,先回羌山派,正好,这季节的艾叶长得好,你又能吃上青团……”

    突然可以抛下一切计划出行的岁意欢愣了会儿,因为什么都没准备,迟疑了许久,“等等,我检查一下东西。”

    “都带了,我昨夜看过你的芥子袋,连那木盒里的破鲛珠都揣上了,还有数百万记的灵石,你若是觉得九洲不够玩,便和天道打声招呼,我们去三千小世界再过些潇洒日子。”苏明绣循循善诱地给她宽心。

    习惯了肩负责任的魔尊还惦记着魔渊的事情,以及这处落脚地:“可是,还有他们和这屋子……”

    “徒儿们长大了,该替师父们分忧了,我给她们留了书信,等我们回来,就又是崭新的黑石坞。”

    岁意欢:“?”

    她想到血海、山崖上的那些花儿们,忽然由衷地同情起她们。

    但等一步跨出,发觉来到烟火中的人间,正对一间“牡丹院”,见到门口迎来迎往的漂亮姑娘,处于凡人看不到的灵力结界里,魔尊头顶上问号又多了一个。

    “此处……”她转头去看苏明绣,以为这样能劝她换个正经地方。

    谁知修者眼眸微动,翻了翻手里不知何时变出的《九洲美食录》:“此处醉鱼别有一番风味,正好,吃过这一顿,还能留宿楼中,你我二人也好在此怀念一番旧事。”

    “什么旧事……”

    岁意欢红着脸想骂这个流氓,却被苏明绣点了点鼻尖,很亲昵地凑上来唤她一声,“徒儿在质疑为师?”

    陡然被重提旧时回忆的魔尊:“你!”

    “不喜欢叫我师父?那喜欢叫我什么?小妈?”

    “苏明绣!”

    “唉,你以前都叫我苏苏的,这就是婚前和婚后的差别么?”

    -

    “簌簌……”

    魔渊里。

    把荷花给问跑了的玫瑰们仍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在夜色里挨挨蹭蹭拥作一团取暖,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将那话本从椅子上吹到花丛里。

    红玫瑰弯腰,用叶片将花抵住,问旁边睡得懵懵懂懂的黄玫瑰,“师父师娘今夜不是说做锅子,我怎现今还没闻到味儿?”

    “不知。”

    黄玫瑰揉了揉花苞,过了会儿,看见她手里的书,不知想到什么,神神秘秘地凑过去问,“你觉不觉得,这个话本故事,虽然甜蜜悱恻,却少了些什么东西?”

    “什么?”

    被吵醒的粉玫瑰和白玫瑰也凑了过来,“少了什么?”

    “不知——”

    “应当是少了些,不可描述之事吧。”

    “不可描述?何事不可描述?”

    “不知,等明日咱们问问师父师娘便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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