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谁家跋扈锦衣郎
陆密随着那汉子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着的粗布直裰,暗道:“无怪这位大哥语带嘲讽,我这样穿着的人不可能与高高在上的镇北王有任何瓜葛。我如今伤情已稳定,回去之后便搬离镇北王府,尽量再不与赵国瑞子孙产生任何瓜葛。可这介绍函又该如何取得呢?”
陆密正皱眉沉思,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由远及近,渐渐响如奔雷。
他抬眼望去,只见五匹神骏非凡,毛色鲜亮的高头大马直冲自己所在的队列而来。
一名悍卒高声喝道:“校场重地不得纵马疾驰,来人速速下马!”
“下你娘的马!整个大兴城还没有老子不能骑马的地方!”
马上一名骑手扬声喝骂,手中马鞭倏地挥出,卷中那名兵丁的脖子,将其拖倒在地。
那人马速分毫未减,拖着兵丁带着其余四名骑手连人带马冲入队列中,将原本整整齐齐的队列冲击得七零八落,惹起一阵惊呼和叫骂之声。
“马上何人,竟敢目无王法,凌虐执勤校尉,当这校场中这千百好汉都是吃素的吗?”
队列中一名黑痩汉子大喝一声,飞身而起,去夺马上骑士手中软鞭。
马上骑士勒停座下骏马,将马鞭鞭柄抛向黑痩汉子。
黑痩汉子惊慌之中接住鞭柄,不防一道身影闪电般欺近,胸前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袭来,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黑痩汉子倒飞出三丈之远,撞上一排圈定场地的拒马,将其撞得粉碎,木屑纷飞。
那名骑士顺手夺回鞭柄,借着掌力落回马背,呵呵冷笑道:“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众人此时才看清楚,马上骑士乃是一个唇红齿白,面如傅粉的锦衣少年郎。
其余四名骑手观其服色,乃是锦衣少年的家将或家奴。
陆密气往上冲,便欲上前理论。
锦衣少年仿如背后生眼,感受到陆密有若实质的愤怒目光,狼顾回视,两道鹰隼似的目光正好与陆密怒狮一般的目光相遇。
兰志凡忙拉住陆密衣袖,冲他摇了摇头道:“陆大哥,你内伤未复,还是不要强出头。这校场中高手如云,自然有人会收拾他。”
陆密虽在终南林莽中独居十二年,但不时也会乔装打扮下山去附近州府打探父亲的消息。所遇官府之人若眼色异常,便即逃之夭夭,飞鸿冥冥,就绝非全凭一股血勇只往前冲的鲁莽之人。
因此他环顾四周,见校场中无数人对那锦衣少年怒目而视,便暂且压下了心头无名,收摄了凌厉的眼神,静观其变。
锦衣少年见陆密退缩,笑骂一句:“废物,算你识相”,挥动马鞭将兵卒甩在一旁,策马冲到营帐前,以鞭指着年轻秀才道:“将老子姓名也记上。”
年老秀才看了一眼那根沾血的马鞭,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呢。”
“连老子的大名都不知道,你这老穷酸还在大兴城混呢!”
锦衣少年手中马鞭“唰”的向下一甩,硬木几案瞬间被劈为两段,几案上纸页纷飞,墨汁四溅,登时一片狼藉。
年老秀才被吓得箕坐地上,墨汁糊了一脸,一口气梗在胸口,嗬嗬连声,像是马上就要晕厥过去。
“得嘞!”
年轻秀才好整以暇地收拾好四散的书页,将锦衣少年的信息登记在册,淡淡地道:“萧子慕,四年未见,你戾气还是这般深重啊。”
他扶起年老秀才,抚着其背,大声道:“年兄不必害怕,只要兰太师在朝一日,这些勋贵武人便不敢无故招惹咱们读书人。”
马上锦衣少年一张白净面皮泛起铁青之色,扬鞭戟指那少年秀才道:“楚清源,我听说你已经入了沁州军,做了一名军中记室,可不算读书人了吧。要嘛出来跟老子较量一番,要嘛老子拆了你这驴圈棚。”
那名为楚清源的年轻秀才长眉一轩,故作诧异道:“萧子慕,你的见识还是一如既往的短浅,难道没听说过,一时为书生,一辈子都是书生吗?”
萧子慕一愣,抗声道:“老子怎么会没听说过。你既在军中,就当按军中规矩行事。不在战时,有人向你提出挑战,你就得接受。”
他伸手从身后家将手中接过一张书函,扔向楚清源。
楚清源将书函拂落在地,大笑出声道:“蠢材,刚才那句话是我现编的,你又从哪儿听说过了。我不接受你的挑战!”
他指着营帐外张贴的告示道:“看见了没,根据大会规定,已报名参加九州演武大会的选手之间在赛前不得私斗,否则将取消大会参赛资格,并以藐视国法论,处以重罚。”
萧子慕怒道:“你身为大会记室,登记别的参赛人员的信息还来不及,什么时候录入你自己的名字了?”
楚清源优哉游哉地悬腕挥毫,将自己大名籍贯等记录在册,嘻嘻笑道:“方才的确来不及,但现在不就记上了?”
萧子慕瞥了一眼密密麻麻写满大字的告示,不耐烦道:“老子可不管什么狗屁大会规定。你小子跑到关外喝风吃屁,老子好不容易逮到你回来大兴城,非报四年前的一箭之仇不可。楚清源,你跟老子打还是不打!”
“不打!”楚清源摇摇头道:“四年前你不是我对手,今天你更非我敌。我劝你还是抹脚遛吧,休要自取其辱。”
“放你娘的狗臭屁!”
萧子慕马鞭挥出,卷中营帐支柱,奋力一拉,营帐轰然崩塌,播土扬尘,惊得围观众人四散奔逃。
他皱眉拂了拂袭面的尘土,纵声大笑道:“有本少爷亲手为你安葬,楚清源你也算祖上积德了!”
却听楚清源远远的声音道:“萧子慕,你大白天说什么梦话呢啊!顾先生,您来了!”
萧子慕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只见楚清源早已携着年老秀才闪出十丈之外。
更让他心惊的是,一位他熟悉的面容慈和的青衣老者正向他缓步走来,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压,让他忍不住想下马大礼参拜之。
“何人在此喧哗?”
青衣老者声音虽不高,但所散发出来的威严肃穆之意,令人声鼎沸的校场为之一静。
楚清源面容一整,指着萧子慕道:“顾先生,有人故意破坏会场秩序,并凌虐执勤校尉,还随意打砸校场营帐!”
青衣老者两道春风化雨般柔和的目光向萧子慕看来,萧子慕慌忙翻身下马,跪倒在尘埃中道:“顾先生,子慕知错,愿意承担一切责罚。”
楚清源嘻嘻笑道:“那便好,执勤校尉汤药费三百两,毁坏营帐并一应几案、笔墨纸张七百两,共计一千两,拿来吧!”
萧子慕面色涨红道:“哪儿有正好一千两的,楚清源你诳我!”
青衣老者顾先生肃然道:“子慕,你在校场的所作所为我已知之。无论殴打执勤校尉还是冲击校场营帐,在军中都是死罪。”
“要不是你祖父为国捐躯换来太祖赐下的丹书铁券,我现在就可以将你就地正法,以儆效尤。依你之罪,一千两白银赎刑已经算是少的了,休要罗唣,速速缴来!”
萧子慕唯唯称是,向同样跪在身后的一名家将道:“拿一千两来。”
那名家将小声道:“少爷,咱出门得急,没带那么多银钱。”
萧子慕大怒,一巴掌将他刮倒在地,起身牵过他的马,将缰绳双手呈向顾先生道:“这匹大宛马可值三四千两银子,就当做赎刑之金吧。”
顾先生点头称善,示意楚清源接下。
萧子慕垂着头拱手辞别顾先生,飞身上马,扬鞭向校场外逃也似的离去。
只听楚清源在身后笑声喊道:“萧子慕,等我卖了这匹好马,你再来取回多余的银钱啊!”
萧子慕咬牙切齿道:“不必了,就当做老子这四年给你补上的压岁钱吧!”
顾先生见萧子慕灰溜溜地离去,瞬间收起板着的脸,和楚清源相视一笑。
萧子慕打马驰到人群最末,忽然看到方才那个怒视自己的麻衣少年正神情微妙地盯着自己,猛地心头火起,喝道:“你在那里幸灾乐祸些什么!”
他扬起马鞭“唰”的一声,向那麻衣少年脸上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