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觉微
王大毛嘴张得跟蛤蟆似的,倒吸一口冷气,瘴气入体过甚,脑袋一阵晕眩,忙取出避毒丹舔了舔。
“我的娘嘞,俺王大毛祖上积了八辈子德,让俺遇见真神仙了。定是无忧洞那些灭绝人伦、十恶不赦的拍花子残害太多旧都妇孺,惹得老天震怒,降下这么一位上仙来替天行道,拯救他善良无辜的子民。”
王大毛看向谢邈伟岸如山的背影愈发崇敬。
“王大毛,你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谢邈回头不悦道:“再磨磨蹭蹭,就回去吧,我自己去找那些失踪的妇孺。”
&34;来了来了,师傅你不要抛下俺!&34;
王大毛闻言蹚水急奔,金汁与夜香齐飞,臭鱼和烂虾共舞。
谢邈见状也脚下加速,始终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王大毛在后面大叫大嚷:“师傅,仙长,上仙,你等等俺啊!小人肉体凡胎怎么能追得上您这种神仙之躯!”
“您是万金仙体,见不得污秽,就让弟子远远地看着您的仙影就好,不要让弟子把您找不见了”
谢邈在前面听得面露喜色,心中觉得这个小捕快委实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忽的神色一凝,向王大毛低声喝道:“噤声!别动!”
王大毛猛得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站立在污水之中,一动不动,宛若一尊泥塑。
令行禁止,丝毫不爽。
谢邈侧耳凝听,一股细微的嗡嗡之声似有似无地钻入他的耳朵。
他功聚双耳,耳廓不住地微微颤动,将方圆三里的所有声音都纳入耳中。
污水流动之声,墙皮剥落之声,鼠蚁乱窜之声,飞蛾振翅之声,以及,喧嚣鼎沸的人声!
谢邈取出黄纸,匆匆绘就两张师旷符附于双耳,谷催功力,运起六识混一觉微之术。
眼、鼻、舌、身、意五识俱闭,目不见色,鼻不嗅香,舌不尝味,身不觉触,意不思法,唯有耳识袅袅如烟,依依若水,漫向人声如沸的所在。
耳识所向,无物则前,遇物则返,将发出嘲哳人声方向的一切地形、结构、人体、事物均勾勒得如身亲临,纤毫毕现。
少顷,耳识收归谢邈本体,火光入目,臭味入鼻,舌能尝,身能触,意念转动,接纳耳识收到的如潮信息。
那是一个极为宽阔平整的圆形地下大厅。
径长百丈有余,高约三丈,由十二个双手高举,单膝跪地的巨大石人作为顶梁之柱。
门开八户,上饰马、牛、龙、鸡、豕、雉、狗、羊之浮像,分别代表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文王八卦之位。
各门都有手执兵刃巡逻把守的哨探。
大厅之北一长方高台上,一支四柱雕花大床架设其正中,一裸衣男子正横卧床上,左拥右抱,温香软玉蚀骨销魂,玉液琼浆忘忧迎欢。
大厅中央两人正在相扑角力,四下围满看客,平静观斗者有之,怂恿助威者有之,跃跃欲试者有之,下注博戏者有之,喝彩声、叫骂声、吵嚷声响彻大厅,激越回荡。
谢邈听到的喧嚣人声正是来源于此。
谢邈细细回想,他“听”到的大厅中的数十人均是生面孔,小志、陆密、萱儿等人显然并不在内。
谢邈略一思忖,已有了计较。
他示意王大毛继续待在原地,不要做声。
却见王大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压低声音道:“师傅您是不是察觉到拍花子在附近了?可不可以不要把俺留在这儿?俺虽然拳脚精熟,三五个汉子近不得身,但万一您老人家走了,拍花子却来了,就怕他们人多,双拳难敌四手啊!”
这番话深深刺痛了谢邈,他就是因为一时贪吃,借口离开,使得小师弟和许诺庇护的陆密等新同伴被拍花子趁势所劫走,一路走来深自悔恨。
他长眉倒竖,丹凤眼中闪烁森森寒光,喝道:“休得赘言!你如不听我言,便自行回去,学艺之事再也休提。你若听我之言,便就在此处静候,十息之内我必归来!”
王大毛吓得浑身一哆嗦,忙眼观鼻,鼻观心,静立在污水中,如老僧入定。
谢邈看了他一眼,人影闪动,消失不见。
“师……傅?”
王大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自己有这么一个凌空蹈虚,倏来倏去的师傅。
他喃喃自语道:“谨言慎行,谨言慎行,不可再惹师傅生气了。一,二,三……九……”
王大毛尚未数到十,管道内狂风袭面,谢邈仿佛御风而至,两腋各夹一神情委顿,昏迷不醒的汉子。
“这……这两人哪儿来的?”
王大毛张口结舌道。
“咳咳……”
谢邈咳嗽几声,将极速飞奔吸入的大量瘴气咳出,向王大毛道:“跟我来!”转身就走。
王大毛紧随其后。
二人穿七转八拐,来到一处宽阔孔洞,一边杂芜丛生,一边寒潭彻骨。
王大毛走到谭边仰头凝望,三尺见方的穹顶之中,一轮圆月洒下烈烈清辉,照得谭中如同白昼。
这显然是一处深井。
谢邈将腋下二人放下,走到谭边,曲指成爪,摄来一捧清水,兜头泼在二人头上。
“啊~”两人被透骨凉水浇得一个激灵,登时醒转过来,胡乱挣扎,却手脚酸软,站不起身,显然是被点了穴道。
“你,你们是何人,竟敢偷入我无忧洞,掳掠帮主亲卫。阁下家中就没有妇人童子吗!”一人色厉内荏道。
“啪!”王大毛劈脸一个耳光扇掉他两颗槽牙,怒声喝道:“什么你的无忧洞,这是皇帝陛下的地下排水通道,大兴城百姓的污水排放管渠!鸠占鹊巢还敢口出狂言,欺负妇孺还大言不惭,老子打死你这个王八犊子!”
拳擂脚踹,将那人打得哀哀悲鸣,苦苦求饶。另一人则瑟缩在一旁,不忍卒看,如同受了惊的鹌鹑。
“住手!”
王大毛只道谢邈起了恻隐之心,急道:“师傅,您出家人慈悲心肠,有所不知,这些拍花子无恶不作,贩卖人口,逼良为娼,不知害了多少良善人家。放在朝廷律法中都是要被腰斩弃市的大罪,我今天就是把他俩打残了,也只有功无过。”
谢邈将他拉到一边,道:“待会儿再打,我还有话没问呢。打死了你去再捉两个?”
王大毛怒容顿时僵在脸上,忙点头称是。
“再者,我不是出家人,更不是你师傅。不要弄错了。”
“啊?是,师傅!”
谢邈嘴角一抽,不再理他,背负双手,低头俯视二人道:“我有几个问题,你俩谁先答出来,便放谁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