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黄
青炽雪发髻散乱,跪坐地上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吃惊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她本道自己救人不救彻,送佛不到西,反欲杀了陆密除一累赘,陆密脱身后肯定见死不救,弃自己而去,因此耻于求救,免得自取其辱。却不想陆密以德报怨,毫不犹豫地相救于她。
她心中没来由一阵烦躁。无忧洞中,除了姐姐青冰夏之外,人人以利相交。利微称之为良朋,利中拜之为父母,利高托之以性命,而无利则下之为牲畜,有害更视之为仇雠,欲杀之而后快。她自幼生活在无忧洞中,人皆如此,耳濡目染,变得冷酷无情,漠视人命,因此她一旦发觉陆密毫无利用价值,反而拖累于她,便本能地想一刀砍了他了事。从来不曾见过陆密这种先人后己、好义忘利的怪人。堕鹰峡中舍身救人,现在又相助于自己这个杀他未遂的陌生人。
她死死盯着两名黑衣人,脑中急转,思考如何方能还回陆密这个人情。
此时一名黑衣人右手酸麻,手中钢刀渐渐握之不住,将其换交左手。青炽雪觑得亲切,手中刀柄电射而出,将黑衣人钢刀打落在地。
那名黑衣人一惊,忙俯身去捡,却听得陆密“吼~”的一声咆哮,四肢凌空,飞扑向他。
黑衣人架拳相迎,两人拳掌相接,互相角力,相持不下。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黑衣人前胸一挺,口中鲜血狂喷,缓缓软倒在地,就此气绝。
青炽雪收回粉拳,脸上不见喜怒,淡淡道:“人情还你,我们两不相欠。”
陆密听而不闻,脸上青筋毕现,说不出的狰狞可怖,两眼赤红如血,发出赫赫凶光,盯着眼前仅剩的两人,仿佛欲择人而噬。
青炽雪看清他这副模样,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花容失色,噔噔噔连退三步。
孙癞痢更是吓得屎尿失禁,跌坐在地,突然脑袋一歪,晕厥了过去。
“陆密哥哥~”
陆密闻说两月来跟自己朝夕相处,对自己爱护有加,期以厚望的魏文洲前辈及其他两个小儿被人剖心挖腹,煲为羹汤,回想起母亲临死前自己的无助和绝望,愤怒、恐惧、愧疚、怨恨种种情绪在心中慢慢升腾,交缠纠葛在一起,渐渐充斥盈满整个胸腔。感觉自己如坠烈焰地狱,周遭一切均被无尽火蛇吞噬一空,三焦失火,五内俱焚,只听得识海中“轰”的一声炸响,便失去了意识。
隐约中,忽听得有一个细微的熟悉的声音在呼喊自己的名字,缥缈如风,游离若云,又似一滴甘冽的清泉落入陆密平静无波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一丝清明在陆密识海中慢慢扩散,陆密眼前烟消火散,露出萱儿苍白虚弱,又满目关切的如花俏脸。
“陆密哥哥,他们将你打成这样吗?”萱儿在一个身量高挑纤瘦的女子搀扶下款款走上前,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抚上陆密的青紫相间的浮肿脸颊。
陆密身上如有电流通过,浑身一颤,寒毛耸立,顿时神魂归位,完全清醒过来。
“萱儿妹妹,你怎么来了?我没事,我没事,皮肉伤而已。”陆密大喜过望,然后又猛地一惊,颤声道:“难道你也被这些拍花子抓了吗,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萱儿虚弱一笑,道:“没有。只是中了他们的毒烟,身子有些发软。师傅呢?”
陆密不待回答,一个低哑嘲哳的熟悉童音傲然道:“有我三清派第二杰出的弟子在旁守护,萱儿姐姐能有什么事儿!些许蟊贼,早被我打发了。”
陆密循声转过脑袋,却是兰志凡背着残破的箱笼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
“小志,你也来啦!”陆密欣喜万分,旋即懊丧道:“我也被毒烟迷倒,魏前辈被那些拍花子所抢,不知不知去向。”
兰志凡扶了扶背上歪到一边的箱笼,瞥了一眼停留在陆密脸上的萱儿的手,撇嘴道:“我再不来,你就快被人打死了。不用担心,我们出去后,找到我大师兄,他有寻人法术必可寻到魏前辈。想来拍花子是抢他去卖给无后的人家作为螟蛉之子,性命定可无碍。”
萱儿沉默片刻,想到师傅平素本事,笑道:“师傅这个人粘上毛比猴子都精,只有他卖别人,没有别人卖他的。”
陆密也展颜一笑,想到孙癞痢剖心煲汤之言,心下惴惴,不知他是吓唬自己还是确有其事,不知如何跟他们讲,只待一会儿审问于他。
他扫视左右,见五六名黑衣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甚至还有一人头颅都不见了踪影,颈中血肉模糊,兀自汩汩冒着气泡,胃中不由一阵翻腾。他强忍住呕意,奇怪道:“这些人是谁杀的?狼呢?我们刚才分明听到几声狼嚎,循着声音来的。”
“没有狼。他杀了一个,我杀了两个。”青炽雪一旁淡淡道。
她走到两名断手的黑衣人前,高抬莲足,一脚一个,踏在其胸前。沉闷的骨骼碎裂声响中,两名黑衣人吐血数升,死于非命。
“现在四个了。”
她回转身,走向躺在地上闭目装晕,身体却抖如筛糠的孙癞痢。
“住手!”那名纤瘦女子一把抓住青炽雪的手臂,脆声道:“小雪,不可妄造杀孽!忘了姐姐以前是怎么告你的吗?”
青炽雪身形一顿,突然扑进那名女子怀里,“哇”的哭出声来。
青冰夏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连声劝慰。青炽雪只是抱着姐姐的纤腰大声哭泣,哭得泪雨阑干,涕泗横流。青冰夏的肩头湿了一大片。
“别哭了!”青冰夏见她哭得毫无止歇之象,不由烦躁起来,一手捏住妹妹凝脂般的圆润小脸,将她的脑袋提离自己肩头,沉着脸喝问道:“我叫你去侦查陆密被掳至何处,用小黄传信。除非他有性命之忧,不要轻举妄动。你倒好,也不传信,还把自己伤成这个鬼样子。”
她看着青炽雪衣服破损不堪,血渍斑斓,不由心疼万分,将外衫解下给她披上,道:“来,我先扶你坐下,再给你治伤。”
她转头四望,口中道:“小黄,小黄呢?”二指放入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
大厅中一阵狂风刮过,一团灰黄的毛球应声电闪而至,直窜上青冰夏的前臂,短尾轻摇,身子直立,二爪搭着她的香肩,细长的舌头不住舔舐她嫩滑的面颊。
青冰夏痒得咯咯直笑:“好啦,好啦!”她将这条毛团也似的小狗抱放在青炽雪身前,道:“你的主人受伤了,你给她治治吧!”
小黄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青炽雪的小腿,摇着卷曲的短尾,在她的伤口处一一舔舐起来。
只见青炽雪被小黄舔舐干净血痂血渍的伤口,一一缓缓闭合,俄顷便只剩淡淡的血痕,再得片刻,便血痕无踪,光滑如新了。
兰志凡两眼瞪得溜圆,扯着公鸭嗓喊道:“有趣,有趣,这不会是上古珍兽山挥吧。《山海经》云其状如犬而人面,善投,见人则笑,其名山犭军,其行如风,见则天下大风,并没有说它的唾液能治伤啊。这小狗来的时候倒是刮起了一阵风,不过这人面,善投,见人则笑倒是没看出来。”
他伸手摸向小黄圆滚滚,毛茸茸的头顶,被小黄一爪拍开,侧过头,用两只纽扣般的漆黑眼睛盯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兰志凡被盯得一阵毛骨悚然,后退两步惊叫道:“这小东西它嘲讽我!”
“哈哈哈!”青冰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志,看来你夺魂烟的药效还未褪干净,也坐下歇息一会儿吧。”
“不是,你看它还在笑呢!”兰志凡指着小黄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