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脱困
奇变陡生,榆林下老太太一声惊呼,脚步虚浮,险些晕倒。一旁成达见状慌忙来扶,被看押他的官兵拿枪顶着他胸口,未能脱身。
许贾无视成愚成智兄弟污言秽语的怒骂,命人用渔网将成泰捞上岸。
那名仪鸾卫百户出手如风,用分筋错骨手卸脱了成泰的双臂。成泰闷哼一声,昏死过去。又去卸他的双腿腿骨,忽听耳侧兵器破空之声已近,忙回身伸臂去挡,一杆寒芒闪烁的烂银短枪击在他小臂上,只觉小臂一阵钻心剧痛,臂骨断折,森森带血白骨从小臂内侧碴出来,不由惨叫出声。
萧青霜面色铁青地一脚将那瘦削仪鸾卫百户踢开,扶起成泰,二指探他脉搏,眉峰颤动,银牙紧咬,体内的三昧真火仿佛要突破禁锢,破体而出。
他霍然起身,手中双枪“咔”的一声,接成一杆丈二长枪,横枪阔步一步步逼近许贾,冷厉的话语从他嘴角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许先生今日若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恐怕难以生离此地!”
忽听得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响动,萧青霜侧目去瞧,只见远处尘土翻涌,一彪人马急向海子边而来。马上一人高亢尖锐的声音喊道:“萧将军莫要冲动,咱家有陛下口谕!”
萧青霜见马上说话之人鸡皮鹤发,蟒袍绶带,是皇帝近侍太监刘启,冷然道:“待我杀了这个无耻措大,再来听陛下口谕不迟。”他知道陛下定然维护许贾,叫这个奸猾无耻的许贾活着,成泰兄必不会有好下场,决定除之而后快,于是挺枪直刺许贾咽喉。
许贾瞳孔急剧收缩,吓得肝胆俱裂。萧青霜这一枪看似平平无奇,但枪尖颤动,意在万方,封死了他所有的去路。不用说他大病刚愈,身体尚且虚弱,就是身体武功全盛时期也难逃这玄妙难测的一枪,只得闭目等死。
只听到“铛”的一声锐响,右肩窝传来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许贾睁眼看时,萧青霜烂银长枪被一根檀木短棒撞得偏了几寸,贯穿自己右肩,余势不绝,只见那面色狠厉的白袍小将挥掌下劈,直奔自己头顶百会穴而来。
“不可!”黄影闪动,许贾只觉眼前多了一人,伸手架住萧青霜的雷霆一击。
来人老态龙钟,白发稀疏萧然,浑欲不胜簪,正是那老太监刘启。
萧青霜凛然一惊,这老宦官平日伺候皇帝起居,不显山不露水,猝然而发的檀木短棒竟然能后发先至,荡开自己浸淫十几年,引以为傲的长枪,功力之高,深不可测。这样的人物却籍籍无名,甘为皇帝仆奴,可见皇宫大内,果然卧虎藏龙,自己以前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传陛下口谕,萧青霜等禁中将领全力协助许贾捉拿叛将成泰归案殿前听审,不得阻挠。如有违抗,必将重处。钦此!”
老刘启见萧青霜眼中恨意难消,笑眯眯地道:“萧将军深蒙万岁爷喜爱,义气深重,不惧降职削官。但您和河间郡主的婚事呢?太后最不喜打打杀杀的事情,河间郡主从小被太后养在身边,婚配之事悉听太后安排。您在北疆杀人盈野,杀伐之气焚香礼佛历时三年才渐渐消散,方得太后钧旨赐婚。将军今日为一时之气诛杀此獠,杀气在婚礼前必然难消,若为太后所见,只恐婚事有变。”
萧青霜遽然一惊。河间郡主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年少慕艾的初恋,更是他现在未过门的妻子,温婉贤淑,秀外慧中,两人很久以前就约定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但老太后偏爱儒雅文秀的文官子弟,不喜欢他武将出身,满身血腥之气。家族不愿他娶皇室之女,以免仕途受累。全靠两人心意坚定矢志不移,虽久经波折,但终于换来了一纸婚书。
此时如果再起变故,如何对得起闺中翘首以盼的佳人,只能暗中护得成兄及其家人周全了。萧青霜长叹一声,猛得抽出插在许贾肩头的长枪,许贾肩头血流如注,惨叫失声。他长枪顿地,气劲荡起一圈微尘,单膝跪地高声道:“萧青霜谨遵圣旨!”
老太监松了一口气,忙双手虚扶,微笑道:“萧将军快快请起!”然后两根枯瘦如柴的手指在许贾右肩周围穴道连点,止住流血,示意跟随他的小黄门将许贾带下去救治。
右肩剧烈的疼痛让许贾额头汗珠涔涔而下,却难掩他的得意之色。
两个年轻小黄门将他抬到树荫之下,上药包扎,熟极而流,显然久经历练,经验丰富。
萧青霜将成泰双臂推挤复位,眼角余光扫到这一幕,一阵诧异:我军中要是有这样一批熟知伤病医护的人员,战场上战损的兵卒不知能减少多少,每一个从阎罗殿前走过一遭的老兵都是无价之宝,远胜那些畏死怯战的新兵。
许贾却从督主丘勿用那儿得知,前任太医院院判药仙李东璧挂冠而去之前,曾以应急备患之名,在宫中开堂设课,训练出数十名精擅救治内外急症、伤病的小黄门和宫人。十年前华盖殿遭到雷击火焚,八年前白莲社教众攻入禁中事件中,这些小黄门和宫人大放异彩,救人无数,立下大功。不少人现已积功升至首领太监和才人、婕妤之类的中层品阶。
忽然听得榆树林边一阵喧闹之声,许贾强忍右肩痛楚,侧头去看。只见成泰老娘已经悠然醒转,白发萧然,神情激动,正斥责她的几个儿子:“你们不留着有用之身,报效国家,为成家和你大哥沉冤昭雪,管我这老太婆作甚!你娘我这一辈子苦也吃了,福也享了,就不拖累你们了,只是不能亲眼看着你们兄弟几个娶妻生子,孙儿长大成人”
&34;娘,你也听我大嫂,不,那贱人说了,小儒,小文和芸娘都不是我大哥亲生的,是她跟许贾所生的贱种。&34;成达打断他娘的话。
“闭嘴!”老太太额头上青筋暴起,怒声喝道:“且不管小儒,小文和芸娘是否为你大哥所亲生,他们跟你们几个叔叔不亲厚吗!你们从小看着侄儿侄女长大,怎么忍心弃他们于不顾,让他们成长于那恶毒妇人和无耻小人之手!记住,他们既然是我们成家抚养长大的,就是我成家的人!”
成氏兄弟几个想起从前逗弄小侄儿、小侄女,抱着他们玩耍的情景,各有惭色,点头称是。
“你们几个如果不把侄儿侄女找回来,养大成人,定叫我泉下难安!”老太太说罢,猛的一头撞向身旁粗壮的老榆树,登时魂消魄散,一命归西。
成氏兄弟四人惊骇欲绝,纷纷冲向老娘。只见她头上浓稠的鲜血汩汩而下,目阖息断,已然殒命。兄弟四人大恸,凄厉的哭声声震林稍,一众兵将莫不为之所动。
许贾得小黄门救治,又肩痛楚大减,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药力上涌,头脑渐觉昏沉。只看见看守成氏兄弟的兵卒个个神情呆滞,对他们的擅自行动不闻不问,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妥,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妥。在他目光迷离,眼皮将阖不阖之际,看到一个小黄门牵着的骏马,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身骑青鬃马狂飙的黑衣少女身影,顿时神智一清,猛的大叫一声:“抓住他们,他们要逃!”
却见所有兵将都双眼空洞无神,面无表情,对他的喊叫似乎一无所觉。双臂无力下垂,相貌平庸,身材平庸,衣着平庸,少言寡语,放到人群中都感知不到其存在的成老三成庸脚下涌起团团黑气,氤氲缭绕,渐渐将兄弟四人和他们老娘的尸身包裹。
这厢边,白袍小将萧青霜和老宦官刘启也有片刻恍神。听到许贾叫声,刘启凛然一惊,大喝一声:“给咱家留下吧!”手中檀木短棒电光火石般射向黑雾。
黑雾中人影闪动,成达高瘦的身影突然蹿出,用身体接住了檀木短棒,口中鲜血狂喷。同时黑雾浓缩成小小一团,化入虚空,三人一尸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