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擒龙（一）
待冲得近前，忽听一人喝道：“成兄且住！”成泰忙抬眼相看，只见一白袍小将勒马排众而出，金冠束发，玉面朱唇，显得男生女相，原来是昔日同袍兼忘年之交“神箭班直”萧青霜。
“成兄将欲如何？”萧青霜嗓音低沉浑厚，与他相貌绝不相符。
成泰五丈外止住脚步，怒声回道：“当然是杀尽官兵，救我老母兄弟！”他见神箭营弓手在他家附近设伏，知道神箭营统领萧青霜也必在左近，因此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
“成兄武艺全盛时期比之小弟如何？”萧青霜朗声道。
“恐怕是半斤八两。”
“成兄负伤之下呢？”
“略逊于你。”
萧青霜迅捷无伦地引弓搭箭，三棱箭簇撞在十丈外绑缚老五成智的那根长杆上，火花四溅，发出金铁交击之声，“现在呢，可还胜得我掌中弓，马上枪否？”
成泰望着黑沉沉的长杆上被萧青霜射出来的银白凹坑，不禁悄然色变。
五根长杆竟然是铁质的！
铁杆引雷聚电，如果自己召唤雷云或雷龙大面积攻击官军，则自己老母和兄弟必然首当其冲，遭受雷殛。即便使用寻常雷霆荡魔剑功夫，也会投鼠忌器，远离铁杆。自己四个兄弟倒也罢了，平日跟自己习练雷霆荡魔剑，均有不同程度的雷电耐性，但自己老母可是凡人一个，决计遭受不住那受千钧雷霆之力。
深谋远虑，临机百变向来非成泰之长，面对如此两难境地，他一时手足无措，踟蹰不前。
却听那唇红齿白，貌胜潘宋的白袍小将萧青霜朗声道：“小弟与成兄曾在罗婺城前携手杀敌，又是镇国大将军麾下同僚，也曾切磋较练武艺，深知成兄为人忠直知恩，嫉恶如仇。想那魏贼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向来擅长摇唇弄舌，妖言惑众。成兄想必一时不察，为魏贼所蛊惑，放了他一马。但许贾说你讪谤君上，小弟却是不信的。”
一旁许贾忙马前躬身道：“启禀萧统领，成泰兄弟几人密议宫讳之事，不敬君上，已为仪銮卫所侦知，此时早有定论”
“住口！”白袍小将脸罩严霜，厉声喝道：“你这儒生，不思读书进取，却俯首阉寺门下，整日里搬弄是非，构陷大臣，没了辱没了至圣先师的教诲。若不是你谗言蛊惑圣上，岂能有今日之事？敢再讳言一句，我去信松江府，扒了你这身澜衫，革了你的秀才功名！”
被骂得脸上青红不定的许贾唯唯称是，咬牙躬身退下。他心道，国朝尊文抑武，我虽然暂领拘捕成氏一家之事，但自己一介白丁，而对方却是关陇勋贵集团开国郡公萧政道之子、皇帝的心腹爱将，两人身份地位有若云泥之别，莫要强出风头，换来萧青霜秋后算账。只需将成泰捉拿归案，便可换取陛下许诺的淞江县县丞一职。今日无辜受辱之耻，待我入阁拜相之日，再徐徐图之。萧青霜今日之言，我可告与厂公丘勿用，先给他上点眼药。
萧青霜又展颜向成泰道：“成兄可随我去殿前与镇国大将军分辨原委，他老人家英明决断，必不会偏信这措大之言。至于那魏文洲，虽然数十年前侥幸名列天罡榜榜首，但如今已是个年逾八旬的垂垂老朽，筋弛体衰，又废功自戕，济得何事？只需成兄一言，小弟自当向镇国大将军请命，代成兄将他擒归诏狱，听镇国大将军发落。”
当朝正业皇帝好大喜功，不恤民情，出则必华服雕车，入则必珍馐美人，命人制造极其耗费财力物力的“轩辕星槎”就可见其一斑。他自封“镇国大将军”，总领天下水陆兵马，时常巡狩四边，宣示国威。萧青霜等麾下将领，平日在军中称之为“镇国大将军”，在禁中才敬称之为“陛下”。
许贾心中恨道：“陛下毕竟未能全信于我，派这个萧青霜来，名为支援，实为监视，让今日之事横生变数。”
成泰见萧青霜将许贾斥退，言语间对自己颇有维护之意，甚感喜慰。但听他之言，仍然相信是自己是受了魏文洲蛊惑，私自放走了魏文洲。他不由苦笑道：“萧老弟之心，成某铭感五内。但前次缉捕魏阁主功败垂成，并非成某不肯尽力而为。魏阁主享誉天下数十载，岂是浪得虚名之辈。光是容貌便看起来跟萧老弟一般青春年少，气力悠长更远胜寻常少年人……”
萧青霜知悉成泰向来忠毅鲁直，不虚言欺人，不由讶异道：“功力呢，莫非那魏文洲残存功力也仍在成兄之上？”
成泰默然片刻，回忆当时跟魏文洲交手详情，开口道：“功力在我之上，倒也未必。当时他喝下李药仙所制的升龙酒，以寿元为代价，激发身体机能，短暂恢复了他巅峰时期的三成功力。加之他道术佛法武功路数千变万化，层出不穷，我等兄弟早就穷于应付。要不是姓许那奸贼”他怒瞪着许贾，许贾却两眼望天，浑不在意，“诡计使诈，以未及笄的小姑娘的性命相要挟，我兄弟几人早已殉职尽忠。”
萧青霜冷冽的眸光瞥了一旁的许贾一眼，不屑之情毫不掩饰。
成泰续道：“以你我兄弟之义，你只会携香烛纸钱在坟前祭我，为我照拂年迈老母，而不是以我老母兄弟相要挟，逼我就范。”
萧青霜哈哈大笑：“我只道成兄忠厚实诚，原来也会使这激将之法。也罢，小弟若以成兄亲人要挟于你，在你心中便与那些无耻小人并列了。许先生！”
许贾正暗自咽下成萧二人的讥刺之言，忽然听得萧青霜叫他，忙出列欠身道：“萧统领请吩咐！”
“我欲与成泰兄堂堂正正一较高下，许先生可否将成氏老母和兄弟四人先放下铁杆，使成兄心无挂碍？”
许贾低着头，正思忖自己如何谨慎措辞回绝了萧青霜，突然一股冷森之气直窜上脊背，浑身冰凉，知道那是来自萧青霜这天罡榜高手的绝世威压。他口中嗫嚅良久，方垂头丧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