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雷龙
形似扁舟的碧绿柳叶,纷纷扰扰,落了成泰满头满身。
望着头顶一片青翠,狼狈不堪的大哥,两个孪生小胖子和娇俏小姑娘再次忍不住爆发一阵大笑。
许贾也莞尔失笑。连一直抿嘴锁眉,一脸严霜的成达都嘴角抽动,神色有些古怪。只有成老三面色僵硬,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袍袖微微震动。
成泰慌忙拔剑在手。半截巨大的柳树轰然倒地,柳叶漫天飞舞,成泰头上又增新绿。
却听魏文洲戏谑的声音道:“不知成大档头成家了没?”
成泰茫然回道:“魏阁主何有此问?成大已过不惑之年,拙荆入门虽晚,已育有二子一女。”
魏文洲指着成泰满头的落叶笑道:“此非吉兆,卿之子女恐非姓成。”
成泰愕然片刻,已明其意,勃然大怒道:“成某敬你是前辈高人,功在社稷,欲留你性命。你却几次三番言语不禁,辱及我家人兄弟,谓我手中剑不利耶?”
魏文洲躬身一揖,正色道:“魏某口快心直,实无恶意。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成泰容色缓和了许多。犹自坐地的成达却“哼”了一声,并不领情。
只见魏文洲嘴角勾起,接着道:“今日寒舍有贵客光降,鄙人没有侍奉鸡酒以飨宾客,却是魏某招待不周了。来来,留我性命倒也不必,凭本事来取吧。”
成泰虽形貌粗犷,但并非傻子,听出魏文洲语带讥讽。“是啊,我等兄弟为拘捕他而来,与他刀兵相见,人家又何必对我等言语客气。魏阁主乃不世出的天之骄子,武道巅峰。他升龙酒药效已所剩无多,机会难得,我何不全力施为,以证武学之道。”
于是向魏文洲拱拱手,道一声得罪,弓步托剑于顶,剑尖下压,架起雷霆荡魔九式之青龙探海式。
魏文洲见他气势沉稳,仿佛渊渟岳峙,剑意引而不发。方才见识过他的巨剑剑招,知道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声势煊赫,摧枯拉朽,倒不敢小觑于他。
于是一步跨左,塌腰沉腕,双手下垂如抓球状,太极阴阳鱼隐隐浮现。动作缓而不滞,行云流水,是为太极神拳之起手式--无极式。太极者,无极而生,阴阳之母,动静相机。魏文洲以守代攻,以不变应万变,待成泰发动剑招。
“咄!”成泰暴喝一声,巨剑上撩,一道道状若腰粗的紫金蛇从天而降,照的大地如染白霜,劈向魏文洲。
魏文洲含胸拔背,双手如怀中抱月,太极阴阳鱼在他手中凝若实质,被他拨动甩出。
紫金蛇在二人上空撞上越转越大的太极阴阳鱼,嗤嗤作响,扭曲挣扎数下,终于消解于无形。太极阴阳鱼也被撞得支离破碎,纷纷扬扬散入虚空。
成泰一招既毕,二招续发,巨剑横扫,剑气辐射成弧,直欲将魏文洲斩作两段。
却见魏阁主蹬地升空,剑气“咻”的一声没入影壁,留下一道平整的焦痕。紧接影壁着上半段缓缓歪斜,轰然倒地,碎石四溅,尘土飞扬。
“咳咳~”惊慌失措的许贾连瘸带拐地逃了开去,满面灰尘,狼狈万状。
“哎呀,失手了。一时兴奋,收刹不住手脚,许先生担待则个。”成泰一脸歉意向许贾道。
许贾连咳数下,呼哧带喘,终于平抑乱窜的气息,扶着院墙边的榆树摇头苦笑道:“无妨,大档头不必束手束脚,挥剑时略略看顾在下一二便是。”
成大档头一脸尴尬,唯唯称是。
魏文洲抬头望向天际低沉翻滚,列缺时现的雷云,沉吟道:这雷云与成泰上下感应,大助其雷霆荡魔剑威势,触其剑身则手脚麻痹,气血不畅。而且能降下雷火,防不胜防,须除之而后快。
成泰凝神待要再战,却见魏文洲浮在空中,左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黄纸,右手食指破皮出血,如走龙蛇,顷刻写就一道繁复扭曲的符箓,口中吟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风伯就位,借吾巽风。急急如律令!”
黄符飞向染墨苍穹,突的腾起一股蓝焰,将其卷噬一尽。余烬未消,只见一股龙卷风平地而起,旋转裹挟着无尽砂石冲向天边,大片蕴含雷电的铅云被它撕裂卷搅,清扫一空,现出碧蓝如洗的天幕和暴烈晃眼的那轮金乌。
众人纷纷以手遮眼,一时无法适应这耀目日光。
成泰惊怒交加,失了引雷凭仗,他的雷霆荡魔剑威力大打折扣。而再次召唤雷云相助,需再隔十二个时辰。
他挺身上前,巨剑大开大阖,剑出刀招,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劲气四溢,与款款落地的魏文洲斗在一起。
魏文洲辗转腾挪,化作一道白影,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拳、掌、指、腿,招式变幻,无穷无尽,没有一招重复,与成泰巨刃一触即分,不硬接他凌厉的刀招。
成泰巨剑沉重,招式刚猛,损耗甚大,渐感体力不支,不一会已左支右绌,九分守一分攻。
成氏兄弟看出大哥力不能敌,均暗暗着急,全力冲击被封穴道。
许贾歪头捧胸,身子懒懒地靠在榆树躯干上,意甚悠闲,襕衫下摆不时被二人打斗的劲气带起,露出半截银亮管器,似乎对成泰能赢仍抱有很大信心。
东厂诸人除成泰外,数他内力最高。而魏文洲下手又轻,此时他穴道已解,时不时把两只细长阴鸷的眼睛,看向日影西沉的方向,又看向回廊下专注于庭中战斗的黑衣少女,撮着牙花子,暗暗沉吟。
岂知魏文洲正发觉自己劲松力泄,手足酸软,升龙酒药效正渐渐褪去,表面虽然潇洒如意依旧,但心里却在暗暗叫苦。只得勉力进攻,希冀短时间内能克敌制胜,携萱儿逃离此地。
见魏文洲一阵疾如闪电的快攻将成泰逼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眼看就要败落。许贾眉头皱起,喝道:“成大档头!”
成泰循声望去,见许贾眼神阴沉,意带威胁之色。
成泰心中一凛,汗流浃背:“魏文洲所涉机密甚广,厂卫历时十二年才好不容易觅得他踪迹。临行前,督主将我妻儿老小接到府中抚养,说是了却我兄弟后顾之忧。并派了许先生与我同行,叫我护他周全。此番若是叫魏文洲逃脱,无功而返,那毒士必然密告督主,污蔑我未尽全力,私纵嫌犯,妻儿老母必无辜受到牵连,甚至被害。便是前辈义士,但我家人何辜!是该使出那一招了!”
“吼!”成泰趁魏文洲飞纵腾空无法转向闪避之际,张嘴大喝,一条通体雪白的雷龙从他口中激射而出,击中魏文洲胸口,透体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