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怎么有资格叫她的名字
修为高的修士无需睡眠,但遵从昼夜运行的法则,在夜间留出休息的时间起码是作为人的共识。
因为某些人打架扰民,被迫出勤的刑堂师兄臭着一张脸指挥着师弟师妹把这些人带到刑堂。
反手推门进了内堂,“葛长老还在忙?”
眼里只有文书的葛束没说话,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长老,剑峰的那位亲传,又来了”他表情无奈。
很难理解一个人能两天内四进刑堂。
葛束一开始没反应,随即哗啦一声站起来,被牵带着的椅子扯出刺耳的声响。
“谢明笑?”葛束脸上很精彩,惊疑、烦恼带着几分无语,拉正椅子坐回了去。
直到知道谢明笑和人打的满身是血被抬进来的,顾不得收拾,把笔一撂,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谢明笑!伤了你姐姐还敢辩驳,我谢丰宁今天非要代替先祖,教训你这冥顽不灵的逆女不可!”
刑堂中站着寥寥几个人,中年修士面色铁青,不顾身边人的劝阻,狠狠地朝从担架上半撑着支起身子、混不吝笑着的少女打去一掌。
蕴含灵力的一掌没能落在谢明笑身上,被另外一只手斜出挡下。
沿着那只手往上看去,赫然是急匆匆赶出来的葛束。
凌厉的掌风刮得两鬓的碎发飘摇,明笑意外地眨眨眼,背在身后叩着护身符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还好赶上了。
葛束心里松了一口气,甩开挡下的那只手,正色道:“刑堂是威严公正之地,哪怕是宗主都不可在刑堂动用私刑,谢峰主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说话时,袖袍里那只手吃痛的蜷缩又张开,用力握了下。
啧,这老小子疯啦,这么大的力道,这哪里是打女儿,这怕不是在寻仇。
要不是他来的及时,谢明笑恐怕半条命都要去了。
别以为他老眼昏花,没看见这姑娘说了几句话,谢丰宁才勃然大怒的。
想着,葛束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了眼谢明笑,得到了个无辜乖巧的微笑。
青虹峰接到刑堂传讯时,只听说是谢兰烟进了刑堂。
谢丰宁心下诧异,兰烟向来温柔聪慧,怎么会牵扯进这些事里,尤其是在这个各宗论道的关口。
青虹峰离刑堂近,左右无事,索性亲自走一遭。
没曾想到了刑堂,竟是谢明笑这个逆女出手打伤了兰烟。
甚至那她还言之凿凿地说什么可惜刀不利、剑不快,才叫谢兰烟逃过一劫。
当即就怒急攻心,甚至不顾修为之差打了过去。
被葛束拦下,他才暗自心惊,若是这一掌打实了,谢明笑必然重伤。
“葛长老。”谢丰宁压下火气,看了眼面色人色,靠在秦洲怀里的谢兰烟。
她身上罩着的浅色披风被血染红大半,触目惊心,即便吃了丹药,还是没能好转。
而谢明笑则靠着柱子坐起,嘴角带着点血色,脸上的笑容漫不经心。
见双方情绪稳定,葛束才按照惯例询问起事情起因,背在身后的手勾着灵力,蓄势待发。
面前的可是会突然暴起的一峰之主,剑峰人还没到,他可得帮忙看着点。
这件事说来简单,归根到底是谢明笑不满于谢兰烟的言论,怒而伤人,最后秦家少主秦洲出手自保时,无意重伤谢明笑。
但更加恶劣的在于,谢兰烟是法修一脉弟子试金丹组名单中的人选。
砍掉胳膊这事说大是大,说小是小,灵丹妙药养些时候就好。
但好巧不巧,后日就是各宗论道的弟子试,名单早早确定下来,已经无从更换,谢兰烟这模样显然是参与不了金丹组弟子试的较量了。
这相当于直接打掉了云极法修的一个金丹期战力。
要知道云极宗究竟能出战多少个弟子,出战哪个流派的弟子,都是那些宗主长老唇枪舌盾一口口咬下来的。
这下性质不同了,弟子间的小打小闹瞬间就上升成法修与剑修之间的冲突了。
葛束一边给两边的主事人传讯,一边叹气。
平心而论,这地上躺的躺、坐的坐的二人,他心里是偏颇谢明笑的。
倒不担心谢明笑受什么重罚,毕竟剑峰护短是出了名的,而是这实在说不通啊。
别看她一日三进刑堂,事实上那些争端都揪不到她身上去,进了刑堂也乖巧听话,不算那种爱惹事的人。
那怎么会在明知剑峰能撑腰的人还没来的时候,就去挑衅谢丰宁呢?
难道这两父女真的如传说中那样势如水火,一刻也忍不了?
这厢还没想明白,那头又开口了。
虚弱的气音打破了凝固的气氛,谢兰烟幽幽转醒。
她借着秦洲的力道坐起身来,眼底含着泪光,四下打量周围,直到看到高大的中年修士。
“父亲!”与话语同样倾泻而出的还有委屈的泪珠,从苍白娇小的脸庞上滑落,没入沁着血的披风。
或许是委屈与激动交织,唇角猛地溢出血色,徐丰宁俯身将一丸丹药送入她口中,向来威严的面孔上流露出几分怜惜。
“兰烟,先别说话,待为父处理好这些事,便带你回去养伤。”
刑堂弟子执拗,判定二人没有性命之忧,便不允许离开刑堂。
伤这个词仿佛唤醒了记忆,谢兰烟惶恐地抚上肩头,又一把掀开披风,被剑气斩过的地方看得见清晰深白的骨头断口,那条胳膊只连着点皮肉,勉强附在上面。
“我的胳膊,父亲,我的胳膊断了”绝望与惶恐清晰地写在脸上,她无助地向谢丰宁伸出仅存的那只手,仿佛在索取些许安慰。
谢丰宁面色沉沉,尽量放柔了语气,“兰烟,不要害怕,父亲带你去丹峰,用最好的灵药来治你这只手,很快就能痊愈。”
听到他这么说,谢兰烟费尽全力地挤出一个笑,滴滴泪珠从脸庞上滚落,带着哭腔的语气格外平静。
“父亲,可是我要错过各宗论道了。”
谢丰宁张了张嘴,没能想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背。
“没关系的。”谢兰烟抽出手,拭去泪珠,虚弱而苍白的脸上强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父亲不要怪妹妹,是我不好,我仰慕兰夫人,私下里把她当作母亲偷偷地叫着,没想到惹得妹妹生气。”
她说话很慢,脸颊上的泪痕闪闪发亮,“妹妹,我不是有意要抢你的娘亲的,我只是,想念素未谋面的母亲了。”
仿佛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她侧过头,看向为之动容的谢丰宁,“父亲,千万不要怪妹妹。”
一字一顿地说完,抓着谢丰宁衣袖的手力竭落下,再度昏迷过去。
“烟儿!”看着那张不施粉黛的脸上温柔而又令人怜惜的笑,谢丰宁只觉得心中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太像了,清瑜中毒濒死前,也是这副模样,她让他不要自责,要照顾好自己,最后带着温柔的笑永远离他而去。
这才是兰清瑜和他的孩子,烟儿才是最像兰清瑜的人!
谢丰宁怀着一腔怒意,转头看向那个面色玩味,似乎在看什么笑话似的少女。
“谢明笑,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你根本没学到清瑜的半点慈悲。烟儿才更像是我和清瑜的女儿!”
任他怎么说,明笑都能笑容以对,权当耳边风。
唯独提到兰清瑜,明笑的笑容收敛起来,漆黑的瞳仁直愣愣地看过来的时候,分外瘆人。
“你怎么有资格叫她的名字?”她的目光逐渐失去温度,像是在看河里阴冷污浊的淤泥。“你和你的宝贝女儿,都不配叫她的名字。”
“谢丰宁,”她语气冰冷,“你就是个自欺欺人的懦弱烂人!”
你!谢丰宁气到极点反而失声,胸膛上下起伏,眼睛瞪得滚圆,额上青筋暴起,面色甚是精彩。
兰清瑜温柔宽和、善良灵慧,是心中再也无法触碰的月光。
眼前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孩子?
“逆女,谢明笑!我这就奏请宗主,断绝亲缘!”
此话一出,虚弱昏迷的谢兰烟与表情愤慨的谢明笑心中默契地闪过一丝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