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无殊牌位前诉状“哥哥不乖”
下完了雨的黑夜似乎都晴朗了许多，点点星光在夜空中闪烁着，乌云时而遮过月亮，时而又掠过，空中伴着凉凉的轻风……
纪无殊躺在檐下的春椅上，将双腿并在一起，翘的老高，他一只手枕在脑袋底下，一只手掂着身旁桌上放的小酒，其上有名曰“醉里香”，他就这么静静的望着自己头顶的夜空。
这时，一贯喜欢手中拿着佩剑的景行从殿内走了出来，他轻轻的步子走着，就站在无殊的身旁，也同样注视着那静空。
而忽然，无殊从身前抛出一坛酒来，直扔给身旁的景行，“走一个！”
看着眼下的纪无殊，景行将那酒打开了来，凑到鼻间闻了闻，随即又轻轻喝了一口。
“如何？”纪无殊带着笑意的问着身旁的纪景行。
景行则浅浅答着，“此酒性烈，不宜多饮！”说罢，他则看向眼下的纪无殊。
而无殊听着却只浅笑一声，随即又遥望着天上那星月，一副性情中人的样子，“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此等深往之景，怎就你如此煞风景！”说着，他又往嘴里饮着那酒。
而身旁景行同望着那满天繁星，浅浅言着，“人有悲欢，月有阴晴，自古难全！”
闻着他这话，纪无殊只带着丝漫不经心的笑着，他的眼皮稍沉了下去，低沉的声音语着，“是想说令司的事吧？从靖山下来，忍了一路了，我都替你憋得慌！”
他这话说着，嘴角无声的勾起，随即又往嘴里灌着酒。而纪景行则一副肃意的声音说着，“你不能去！”
一闻他这话，无殊笑了一声，“好啊！”他说着，稍扭过抬头，看着身旁的纪景行，“那就都别去！”
这话言罢，他又收回了眼神，将头稍扭了回头，“努力了这么久的誉城，还怕养不活咱们祖孙三个”
他望着那夜，又往口中灌着两口酒，而那嘴角本就不是欢愉的笑，渐渐消失了。此时的纪景行低头望着眼下的纪无殊，他浅浅的声音中又带着不移的坚定，“除了这件事，你知道，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我不知道！”刚闻景行的话，无殊忽然没了兴致，立马冰冷的语气接了上去，他的语速稍快，那话中带着些许怒怼之意。
而同时跟着他那情绪的，还有他手中的那坛酒，他将那酒猛然放在身旁的桌上，伴着那酒坛忽然落下的响声，他站了起来。
而面对眼前的二人，两人都未再言，周围似也都跟着静了下来。
再静几许，纪无殊看着眼前的纪景行那眼神才慢慢变了，他原本怒意的双眉变得紧锁起来，眨巴着眼睛，活像个碍于面子拒不认错又满心悔意的孩子。
“你跟我来。”思索片刻，纪无殊还是先低下了头。在长廊尽头的一处房内，门上高挂着“惟成所愿”四字。
随着纪无殊的步子，景行也一同踏进了那房内，只是一脚刚踏入，纪景行便愣住了……
眼前那房内高烛满置，烛光熠熠。照映着整个屋子，显得明亮而又幽静，高堂之上则放置着纪书言同柳今颜夫妇的牌位。
在那牌位之下还放置着一枚鲜红的平安符以及纪书言的佩剑，同在剑上的亦有一条精致的剑饰链条，同他剑鞘上的很像，那正是柳今颜生前最喜欢摆弄的小物件佩饰之一。
而望着眼前的牌位，纪景行又慢慢的走进了来，他的神情变得忧伤和落寞，眼神一下柔和了下来，他静静的望着那牌位，在身前的蒲团前跪了下来。
他缓缓的伸出手想触碰眼前那牌位，临近之时，却又停住，他的手指轻轻动着，似乎想到什么，随即眼神也跟着下敛，又将那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看着他的举动，一旁的无殊只轻轻道着，“这是外公设的，自建城之初便在了，外公说…誉城既成了新家，爹娘自然也该在！我倒是不常来，来了，也只是发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说着，随即同样跪了下来，就跪在纪景行的身旁，看着眼前的牌位，“…阿爹，阿娘，无殊来看你们了，无殊还带来了哥哥。只是，爹,娘，哥哥不乖！”
纪无殊的这话刚出，一旁跪着的景行愣住了，他看着身旁的无殊，眼神里满是无声的意外和感慨。
因为这声哥哥是他自幼时执意离开一念堂，纪无殊几番哭闹挽留都未果后至今的第一声“哥哥。”
听着纪无殊的话，景行的耳边还犹响起儿时小无殊带着稚嫩的声音跑去向爹爹娘亲告状诉着委屈的话，“爹,娘，哥哥不乖！说好的兄弟齐心，一起上山挖笋，哥哥又不带我！”
“…说好的兄弟齐心，一起讨公道，哥哥又不带我！”
“哥哥食言！”
“…哥哥食言！”
纪景行耳边回响着的小无殊的话，而如今的无殊亦同样一字不差的委屈着，说了出来。
他看着身旁的纪无殊，看他带着面露于色的惆怅和低沉继续说着，“…很多很多年以后，哥哥还是不听话！他忘了阿娘教的“同室本为盾，血亲无操戈，兄弟勿阋墙”；也忘了阿爹教的“塞上风雨思，城中兄弟情”；他将报仇和靖山的舍生取义刻到了骨了里，将我一味的挡在身后，却忘了在这凶险江湖里难有一方净土；他忘了我也身为人子，亦背负着同样的血海深仇，肩负一城百姓；他怕是都忘了自己一身一剑，又要如何颠覆那偌大毒司！”
纪无殊一股脑的将自己心底的话全都用着低沉的声音一涌而出。而身旁的景行听着，眼神中充盈着泪珠，他低着头，一副深思自省的样子，随即又抬起头来，只浅浅言着，“…若是此去难回，我又如何向阿爹阿娘交代！”
闻着这言，身旁的纪无殊将目光移向他，轻声答着，“…不会，一定不会！”
他坚定的声音说着，又眨了一下眼皮，将目光移回到眼前那牌位上，浅浅道着，“就算是有，等见到他们，你同阿爹切磋剑术，我向阿娘服个软，他们肯定就心软了！”
“…会吗？”同样望着眼前那牌位的纪景行眼中带着迟疑。
“会的！”无殊肯定的答着，将目光转向身旁比肩同跪着的景行，“一定会的！”
看着他这坚定的样子，景行也将目光转而移向着他，而此时牌位前的高烛也跟着吹进的风随之摇曳飘动……
……
此时庭内站着的柳一堂就静静望着满堂烛光房内，那二少年相顾而跪的身影，笔直，俊逸，挺立，倔强，执拗……
柳一堂望着，望着，不禁从那眼角下流下了泪，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往那房内望去，“…颜儿呀！你这两个儿子呀！我管不了了！”
他说着，将湿润的眼睛眨着，几番之后，又似乎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悲情，将自己沉重的将双眼紧紧闭上，而眼泪从紧锁着的眼眶中一下汹涌流了下来……
他无声的呜咽着，又连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将身子转了过去，此时的他，害怕，心痛，不舍，却也无力，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