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凶铃
洛时站在客厅中央,往食指上缠了一条细线,过了一会儿后又解开,那根细线就落到地上,开始游动起来。
程楠跳开给那根线让路,关于这种搜寻的方法他还是知道一点的。
引师在抽思的过程中能利用线来指明方向,这些线大多时候是特制的,少数修得厉害的引师随便捏根线也能勉强凑合用。
刚才洛时抓过那白布,现在细线就能顺着气味辨别方向。不过准不准,全看引师修习精不精。
细线绕着桌子溜了一圈,又扭着往后门去。洛时他们跟在后面,打开了后花园的门。
借着屋子里投射出来的光能看到花园里的大致景象,那块白布挂在枝桠上,被风吹得呼啦啦地响,如果不仔细看,会觉得像个人挂在那。
“时哥,是……是……”
程楠结巴半天没问出口,洛时截了他的话:“不是。”
他往前站了站,想把白布拿下来,手伸到半空却顿了一下,想到了之前的满手粘腻,皱了眉。但又想人都走了,应该也没什么事,手就往前又进了几分。
不过他还没抓到,另一只手横过来,先他一步取下了白布。
“化形也不挑个好的,挑块白布。”
温辞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走到身边了洛时也没察觉,他垂了手,转头去看,温辞正开口轻嗤着那个他们要找的家伙。
“谁知道。”洛时回了这么一句,转身就往里屋去。
也许是错觉,他总觉得温辞是故意去扯那白布的。这本来也没什么,但有了先前血迹的事件,洛时就会觉得那是为了他。
简直疯了。
程楠没看懂,忙不迭追上去:“时哥,那块白布没用了吗?”
“没用了,早跑了。”
如洛时所说,白布没一会儿就在温辞手里化成了几缕青烟,倏尔便消失得彻彻底底。
虚间里的执念之人可化形,这样便降低了被引师找到的概率,那白布先前就被洛时抓过,见到洛时不跑才怪。
“那时哥,他下次化形你还能看出来吗?”
程楠一脸期待,但洛时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屁话”。
其实也不能怪程楠,程家落魄,他对引师这一行确实不太了解,对化形也仅仅只是知道,还不到深挖的程度。
引师有一定的辨别化形的能力,但要以引师自身的实力为前提,即使是洛时,也没法保证能准确辨认化形。执念越深,所化之形也越难辨认,更何况其中变数太多,加上外界因素干扰,就更加难辨认化形的真假。
所以洛时一般靠猜。
其实在他印象里,以前也有人教过他化形,而且那人好像能一眼就辨认化形,只是他已经不太想得起来了。
那人的样貌,着装,声音,模糊得像抓在手里的沙,遇风即散,散了个一干二净。
程楠知道又问了白痴问题,只好闭了嘴跟着洛时,眼睛时不时往四处瞟,就怕哪只鬼扒拉上自己。
洛时先前下楼时就注意过楼梯口,白天里放的娃娃已经不见了。这大概能证明一件事,那个娃娃也是化形。
但凡化形,都会不可避免地存在原身的一些特征,像那块白布上的血迹,再联想到娃娃身上的纽扣眼睛,洛时突然觉得有点气闷。
血迹,像歪了的眼球的纽扣,还有楼梯间重物滚落的声音,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脑补出来的就是个鬼故事,谁听谁吓死。
“温辞呢?”洛时突然问。
程楠先是往后面看了一眼才道:“没跟上来吧,他看起来挺厉害的,时哥你不用担心。”
“我只是顺嘴一问。”没担心。
“哦。”
洛时皱眉又道:“我和他不熟,没必要担心他。”
程楠疑惑地眨了眨眼:“我没不信啊,而且都认识了,担心一下也很正常的,时哥你不用特地解释啊。”
说完这话的同时,程楠同学感觉到了他时哥要杀人的视线。
程楠问:“我……我说错了吗?”
洛时冷着脸说:“你没错。”
那你怎么一副想踹我的样子,程楠心里泛着嘀咕,但也不敢再问了,他怕他时哥真的杀人灭口。毕竟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是比死人还能耐的存在。
洛时正准备捏线继续找那个娃娃,一阵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程楠本来在打哈欠,瞬间睡意全无。因为那个铃声不是他的,洛时没手机,铃声也肯定不是他的。
抱着一丝的侥幸心理,程楠希望那铃声是温辞的。
但——
“不用想了,也不是我的。”
温辞悄无声息的出现,站到了洛时左侧:“我们应该是入虚间了。”
“嗯。”洛时应了一声。
虚间是因执念而形成的半真半假的空间,和现实连通,但又有着现实不该出现的东西。比如到现在还在响的铃声。
声音来源是客厅角落的方桌,走近了才发现那里摆着一台落灰的老式电话。
民国时期的那种,古旧的深棕色,圆盘上标了一圈数字,听筒和话筒的部位镀了一层金色,能看出来是大户人家才用的东西。
不过像洛时这种早早就进了棺材的人,别说用,见都没见过。
“这什么?”
“电……电话。”程楠揪着洛时衣角躲在后面。
“做什么用的?”洛时又问。
“嗯……”程楠认真想了想,该用什么词汇才能让这位祖宗听懂,“这个是用来两个人联系用的,如果隔的很远但又想听对方说话,就可以用这个。”
“类似于信件,不过比信快很多。”温辞添了一句。
程楠赶紧附和:“对对对,就是这样。”
洛时点了下头,让开了位置。
温辞也往旁边侧了一下。
程楠:“???”
“我接?”程楠同学一脸的不可置信。
另外两位一脸漠然地看他,意思再明显不过:是的没错,你接。
程楠咽了下口水,只能认命,一个棺材里爬出来的,一个闲得高深莫测的,他谁也打不过。
颤抖着手把电话接起来,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响起来,但却不是只响在他耳边,而是响在整个房子里。
“是小姐吗,老爷不在家里吗?”
这应该是两个人的对话,说话的大概是管家,另一个人应该是他口中的小姐。
程楠接的电话,等于扮演了“小姐”的角色,所以他们只能听到管家说了什么,听不到小姐的反应。
管家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出去了啊,那要是老爷回来了,麻烦小姐和老爷说一声,我明天就领着那孩子过来了。”
小姐不知道又回了什么,管家过了一会儿又说:“小姐高兴就好,来了我领那孩子去见你,你们一块儿也说说话。”
又停了会儿,管家笑着应:“好,好好好,城北那家铺子的糕点我也带着来。”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内容听起来还算正常,程楠也就没怎么吓着,挂了电话转头就问:“一下子这么多人,那我们要找的到底是谁啊?”
“死人。”洛时说。
程楠:“……”
哥,我觉得你还是别说话比较好。
“执念人也不一定都是死人吧……”程楠同学试图挽救一下自己。
“也不一定是活的。”温辞接了一句。
程楠同学深感自己要完。
好在两人也没有继续吓他,洛时捏了线要找娃娃,温辞站在旁边看戏,程楠也稍稍缓了下神。
白天里洛时拿过那娃娃,捏的线也能循着味道去找,只是时间隔得有点久,捏线也要费些时间。
等到那根线从指尖滑到地板上,洛时抬脚就要跟,眼前忽然横了一只手,修长的手指上也缠了一根线,是之前洛时放出去找白布的那根。
“你刚落下的。”温辞手往前递了递,示意他取走。
线只在他手指上绕了一圈,很轻易就拉下来,洛时收了线,有些僵硬地说了声:“谢谢。”
上一次这么正儿八经跟人道谢,他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他抬头时,刚好看到温辞似乎是怔了一下,然后道:“没事。”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是敛了笑意的。
洛时想不通,又瞥到放出去的线已经溜上了楼梯,转身提醒道:“跟上。”
程楠赶紧应:“哦哦哦。”
但他跟了上去,他时哥却在楼梯口停了下来。
“怎么啦?”程楠探着脑袋问。
“没事。”洛时丢下这么一句,迈步上了楼梯。
在程楠应完之后他才意识到,那句“跟上”,他应该是想对温辞说的。
二楼的灯也是开着的,细线上了楼之后,拐了个弯就往右边的屋子去。
正好是白天李家那个小姑娘拿娃娃的房间。
洛时进过一次,但现在的摆设已经变了,本来李家搬走后房间就空了不少,现在却什么都是齐全的,尤其是小姑娘的玩具,塞了满床。
“怎么这么多娃娃啊,还都是很久以前的样式。”程楠没来过,以为那些是李家没带走的,“明明有这么多新的,偏偏要带那个旧的,李家那小姑娘也是奇怪。”
说着,他随手拿了一个白色的娃娃打量着。
后面幽幽地传来一句:“因为没有一个是她的。”
程楠拿娃娃的手一僵,差点给他时哥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