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谶语
“将军如今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举步维艰啊。”
何通此言一出,岳青手中正饮下的茶顿时停住了。
“若是将军不反,那高楼一定会想方设法召将军返回明都,安享晚年。”
何通嘴中喃喃说着,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
“可这只是最乐观的说法,以高楼那老小子的心性,难保哪天可能就举起屠刀了。”
此言一出,小小阁楼中的气氛顿时随之一紧,在化雪的春日里,二人似乎都已经看到了举步维艰的命运。
“若是这样,那我岳青也只有回去做个油灯下的老鼠。”
岳青的话此时显得十分苍白,征伐天下的英雄居然也要面临如此凄凉的抉择。
“这样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
“这是如此做法,将军必然会悔恨一生。”
岳青苦笑了一下,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依先生之见,难道有不后悔的法子?”
“当然有!”
何通的眼神中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神采,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
岳青用询问的光看着眼前这个有些云遮雾绕的长辈,等待着他的说法。
“很简单,天下虽然人心尚不齐,但土地均已统一,只要将军愿意自裁,天下就再也没有了重大的隐患。”
“砰!”
一声脆响,竟是岳青将手中的茶杯捏碎了。
他叹息了一声,神色之间的忧虑反而消失不见。
站起身来,将军走到床边向外看去。
外面的长街上已经有了各种摊贩叫卖,百姓们依旧穿着冬装。
每个人的眼中依旧有着战争所带来的惊惧,但相比于刚破城之时已经消减了许多。
阳光下,岳青修长的身形在屋内的地上投出了一个清晰的剪影。
三九登上昆仑山巅,眺望着眼前的金帐草原。
高楼掌权以后,设立了一个极其精密的谍报机构。
这个见不得光的组织却有一个华丽的名字—明珠。
而三九便是统领明珠的头领,整个大宁上到朝堂党派,下到各地土地赋税皆有清晰的调查。
而除了收集情报,明珠的另一个作用就是暗杀。
凡是得到高楼手谕,明珠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阻挡高楼前进的人。
而此时,明珠接近大半的力量已经顺着茶马古道悄悄渗入了北境旧国的内部。
对于北境四国的战后治理,岳青并未采取赶尽杀绝的政策,而是将其原军队整编过后继续驻扎。
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便战争不断,北境的民生也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而这样做却也导致了北境大片地区鱼龙混杂,十几个民族混合在一处,一时间可谓是人声鼎沸。
这无疑为明珠的渗透提供了大量的便利,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渗透了除燕京之外的大部分地方。
除了谍报机构半数出动,高楼同时不断向北境运送兵力。
一时间,整个王朝的北境囤兵竟达到了数十万之众。
战争一结束,大宁对于北伐军的后勤便慢慢锐减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整整二十年的北伐还是为这支铁血大军积攒下了不俗的家底。
北伐二十年,此时的南北对峙一旦爆发,那两代王朝的心血将会瞬间付之东流。
这个代价没人能承受得起,无论是岳青还是高楼,都对此表现出了足够的克制。
马车颠簸了数月,三九摇摇晃晃地到了燕京下。
他掀开了马车的帷幔,看着这座巍峨的城。
燕京矗立在北境为数不多的河流交叉之地,就像一颗系在山脉上的翡翠。
一直到燕京城门之下,那宽厚的大门才缓缓打开。
对于三九的到来,岳青早就已经得知。
此时如此怠慢,自然是将自己的不悦已经明确地表达了出来。
“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一名将领站在三九的马车前,对其行了一礼。
来人正是徐望州,此时这位北伐多年的将军此时满脸笑意。
相比于岳青给人的潇洒,这位已到中年的将军则显得面色和善。
三九掀开帷幔走了出来,他淡淡地看了眼前的徐望州一眼,并没有理会。
“岳青怎么没来?”
三九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分不清男女,语调之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将军事务繁忙,特让我来招待大人。”
徐望州此时完全看不出像是一个将军,更像是酒楼里的小二。
“这燕京有三大名吃,还有被誉为雪中画的美景。。。”
徐望州正准备滔滔不绝下去,却被三九不耐烦地抬手制止了。
作为大宁谍报系统的统领,三九平日里很少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带我去见岳青。”
徐望州脸上的随和顿时僵住了,而后整个人的脸色变得淡漠起来。
一路到达岳青的官邸,这里是燕京中街上的一处阁楼。
在攻下燕京以后,岳青并没有住在那些原本属于北燕天潢贵胄们的华贵府邸,而是一直住在这间阁楼里。
“怎么没逛逛燕京城,本将特地你准备许多宴席。”
岳青翻看着今日燕京城中送来的各类奏书,对于三九的到来,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远道而来,为的不是那些酒肉。”
听到三九这话,岳青从那些繁复的奏书里抬起了头。
“那大人此来是为了什么?”
他的目光十分平淡,其中蕴含着微微的杀机。
三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岳青强装镇定地说道:“交出北境三国玉玺,将军可封王。”
岳青的眉毛抬了抬,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
“封王封侯我并不在乎。”
“将军在乎什么?”
岳青起身,为三九倒上了燕京的第一碗茶。
“北伐军来来去去有二十万之众,我走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三九接过了茶水,脸上一直有些僵硬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自然是解甲归田,或者升官别处。”
“总之,不能留在北境。”
二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岳青心中十分清楚这是十分幼稚的谎言。
成渝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心中,那句飞鸟尽,良弓藏仿佛已经变成了一道的坚固的谶语再也无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