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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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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家岳熟练地给姥爷喂药和吸氧,看着镇静无比,还握着裘盼的手安慰她:“别害怕,没事的。”

    裘盼反觉得是他害怕,默默地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给他支撑。

    好一会,老丁舒服些了,看看守在床边的女儿和外孙,叹气,一言不发。

    他闭上眼,心想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烦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静到能听见耳鸣声。没有人能受得了,也没有人想到打破这种死寂的会是丁倩。

    “爸,”丁倩缓缓开口,哀愁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不必瞒我。”

    老丁诈尸一样瞪开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女儿。

    陈家岳也看向母亲,难以置信:“妈?”

    丁倩低头苦笑:“我跟陈勉做夫妻,哪会没有知觉。而且他临走之前都告诉我了。”

    老丁缄默了,他没料过前女婿会跟女儿坦白。他又叹气,只好说:“既然你知道,那就剩家岳不知道了。”怜惜地看着外孙,“家岳,这事让姥爷告诉你,别为难你妈了。”

    丁倩带着裘盼离开了老丁的房间。关上门时,裘盼往里看了眼,陈家岳孤独地站在床边,等待真相。她很想留下陪着他,有一把声音不停地叫她别走别走,可她留下的话又不合时宜。

    楼下听不见叫嚷声了,大概是林远修和林友山把人赶走了。

    丁倩跟裘盼笑笑说:“你要不要去我的画室看看?”

    裘盼不认为这是画画赏画的时候,只是没好意思拒绝。

    丁倩的画室布满画布和颜料,墙上挂着几幅人像油画,能看得出是老丁院长,林院长,陈家岳和林友山。

    丁倩打开壁柜,从里翻出另一幅油画,递给裘盼:“这是家岳的爸爸。”

    裘盼接过去看,画上的人物五官跟陈家岳家里合影上的男人有几分相似。

    丁倩又翻出另一幅油画:“这是家岳的姐姐。”

    裘盼怔住。

    油画上是个小女孩,看着才一两岁的模样,胖乎乎的,戴着红色的毛线冬帽甜甜地笑,闪闪的小眼睛弯成新月。这就是陈家岳钱包里的照片女孩,一模一样。

    丁倩看着画中人,淡淡笑道:“家岳姐姐生病了,不到两岁就去世了。家岳爸爸很爱她,接受不了事实,自暴自弃放纵了自己,在外面染病了。”

    寥寥数语概括了一个悲剧,是陈家岳姐姐的悲剧,是陈家岳爸爸的悲剧,裘盼看来,更是丁倩的悲剧。她像握陈家岳的手一样,握上丁倩的手,无声安慰。

    丁倩流了眼泪,仍笑道:“家岳姐姐生病的时候,我已经怀上家岳了。可惜他姐弟无缘分,家岳出生之前姐姐就走了,俩人没见上一面。家岳爸爸去世的时候才告诉他有过一个姐姐,他闹着要看人,我都不知道去哪给他看,只能看照片了。”

    裘盼听着,心里跟着难过,默然淌泪。

    “姐姐的眼睛很漂亮,去世的时候把眼角膜捐出去了。他们不告诉我捐给了谁,可能是怕我会打扰人家吧。也对,我也怕自己把人家当成是姐姐,有事没事去瞧瞧,烦到人家。”

    丁倩说着说着泪流满脸,裘盼找来纸巾给她,她边擦边道歉:“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裘盼轻声说:“你一定是最伤心的那个人。”

    丁倩点点头,又摇摇头:“姐姐去世后我就忙着生产,忙着照顾刚出生的家岳,好像没有时间伤心。但我落下了心病,不敢去长仁,一去长仁就想起姐姐,想起姐姐就心悸。家岳爸爸和姐姐都是在长仁去世的。那里就像是我的不祥之地。”

    “刚才那位女士,我见过她,是家岳爸爸的手术室同事。家岳爸爸临终之前跟我坦白,他想处理,但发病太急,走得太快,他处理不来。”丁倩叹气,“我爸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对外就说是肝癌,他们连我都瞒。但其实我都知道。就家岳不知道了。”

    往事如烟,她闭上眼,努力地平缓心里慢慢涌动起来的情绪。

    裘盼静静坐在旁边,不打扰地陪着。

    良久,丁倩睁开眼,止住了泪,跟裘盼说:“虽然家岳长大了,三十好几,但接受起来肯定不容易的。你能不能帮忙,好好安慰他鼓励他?告诉他,不管他爸爸怎么样,他爸爸都是真心爱他的,我们都真心爱他。”

    裘盼湿着脸答应:“好。”

    丁倩把两幅油画放回壁柜,裘盼又看了眼陈家岳姐姐的那一幅,油画的右下角写着“爱女陈家宝”。

    陈家岳在林宅有自己的房间,裘盼轻轻推门而进。

    他坐在床边屈着腰无力地垂着头,双手疲惫地撑在腿上,似一匹受伤的骏马。

    裘盼走到他跟前,跪下伏在他膝上,仰头看他。

    陈家岳抬脸,朝她挤出一抹苦笑,沉声问:“怎么办?”

    裘盼直起腰抱住他,轻抚他的后背。

    陈家岳的脸枕在她的肩膀上,沮丧地说:“我没想到是我父亲,我还以为是继父。我错了,错怪了人。”

    裘盼温声说:“这不是你的错。他们没有怪你。他们依然爱你。”

    陈家岳声带哽咽:“但我怪自己。甚至想怪父亲。可是他人不在了,我怎么怪?”

    裘盼也不知道,越想安慰,越找不到词语。枕在她肩膀上的脑袋越低越沉,越沉越重,人仿佛在下降,渐渐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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