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雷龙归家心切 稚童举目无亲
自亢城沟通南北，早有无数逐利之人盯上这其中的利益，无数商队应运而生。行走草原，需要了解的东西太多了。地形地貌，风土人情，各部族的需求喜好，草原人流动性很大，这增加了不少难度。草原人好战且善战，做贸易的本事就不太行了。成熟的商队自亢城集结出发，沿途买卖货物各取所需，通常还预测侦察下一处乃至中途可能遇到的部族，针对性的收购部分货物。这样就将打架多过生意的草原人的经济盘活了，大家都获得了想要的东西，商队通常也能赚的盆满钵满，至于草原人拿到了货物物资用来打架还是干什么，谁管他呢。哦对了，行商的过程中也不免碰到蛮横无理的部族，劫掠为生的马匪，还有有世仇连年大战的，你做生意可不能厚此薄彼，也不能牵扯过深。总之，干这个活儿是刀尖舔血的买卖，既要武力超群，又要熟知草原规矩，更重要的是心明眼亮，才可纵横捭阖，吃到这其中的甜头。
若说这其中做的最好的，那无疑是图普噜商队。图普噜是草原人和大燕人的混血，既有草原人的豪迈，也不失精细。行走这条商路多年，交游广阔，逐渐成为首屈一指的大富商。如今手下共有商队八支，单拿出去都能独当一面。图普噜如今年岁已高，很少跑商了，手下商队基本都由子女掌管，却有一队，主事的是个外姓之人。此人唤作檀见信，商路上有名又称“雷龙”，是图普噜的忘年之交，有着过命的交情，地位超然，因此单领一队。此时，这支商队正快马加鞭，直奔亢城而来。檀见信约莫四十上下，圆脸大耳，身材不算壮硕，罩着一身金属链甲，坐下好一头狼兽。位列队伍最前方，从他的身上，流淌出道道蓝色光纹，将整支商队都囊括其中。这蓝色光纹乃是檀见信压箱底的本事，可以让人扫清疲惫，精神抖擞，更能活化肌体，整个商队在其加持下，速度足足快了三成。如此大范围的强效增幅，即便商队中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代价也十分巨大。可檀见信浑不在意，归家的心思十分急切。
檀见信有一对儿双胞胎儿子，刚满八岁，天地学府即将开院，双子都是有资格应试的。檀见信正是要赶回去见证。此行路途不顺，颇生许多波折，与预想的日子差了不少。此刻归心似箭，甚至连压箱底的本事都用上了。一路无话，远方已经能看到亢城高耸的城墙，商队众人纷纷发出兴奋的呼喊。檀见信嘴角也露出微笑，多少月来风餐露宿，早就盼着回家洗个热水澡，穿上一身好衣裳，和家人好好叙说行程见闻。
来到城门处，当值的官差依律检查，有相熟的挥手寒暄。有一人凑上前来，笑呵呵地掏出烟袋，递给檀见信，简略地描述下时事，其中比较重要的无疑是吒舞失踪之事。檀见信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眉头也不皱一下。他行走天下多年，见识本事都远超常人，这种谁家谁谁丢了失踪了的事儿并不少见，因此并没有往心里去。
檀见信的消息来源略显简陋。很多时候，因为身份实力层次的不同，看待事情无法得见全貌。他并不知在这次事件下，秦子乌的借题发挥与搅弄风雨；以阴阳华庭外务更换为由暗中行事的圣阳仙子，以及即将上任的丘禾能带来什么变数；虽然方才听说五行宗派出了韦千寻过来查案，但不知其师因为圣阳也来了亢城，即将和他产生交集。
……
韦千寻此刻一个头两个大，他颇有本事，家传的修行之法令他极擅处理气息。世间之气，甭论阴气阳气天气风气，还是怒气火气甚至语气，都有独特的法门操控。对于气的敏感与操控，使他尤擅寻找蛛丝马迹。年少时便成名，多称赞其“心细如发、见微知著”，是查案的一把好手。眼下之事若只是吒氏也就罢了，临行之前曾听师尊讲过圣阳秦子乌之间的恩怨，如今圣阳送的玉壶中另有玄机，秦子乌又与吒氏交好，令他不由有了些不好的联想，此事若是沾上了阴阳道，那就不简单了。只论辈分不看修为的话，秦子乌是和圣阳仙子、师尊同一辈的人物，虽然被这二人修行上远远甩开，仍不可小觑。
韦千寻离开兵林铺子，遥遥跟在出了日月华庭的秦子乌、吒武一行人身后，并未隐藏行迹。秦子乌等人也不在意，暗中跟随的人多了去了，就是他们自己，也个个心怀鬼胎。
这一行人的目的很明确，亢城内便有一处险地。亢城古时候是抗击草原人的关隘，连年征战使得无数英豪横空出世，同样也滋生许多阴诡，权钱交易、兵器买卖、情报生意、人口贩卖数不胜数。近百年间的安定同样也壮大了这些势力，他们藏匿在最阴暗的角落，发展出堪比中九集的市集，亢城能有今日的繁华，这股能量同样不可小觑。
穿过大街小巷，眼前一座高楼平地而起。这座楼几乎坐落于亢城的最中央，距离城主府不过一街之隔。高有三十余丈，飞檐九层，攒尖楼顶，顶覆金黄琉璃瓦，有七十二根圆柱支撑，楼上有一百单八个翘角向外伸展；通体由兵林崖滩的特产砂黄石造就，楼外有铸铜异兽、宝塔、牌坊、轩廊、亭阁等建筑环绕，端的是雄伟壮阔，气象万千。楼上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顶檐上挂着一副牌匾，书着“明觉楼”三个大字。明觉楼之高，在亢城也是数一数二，最初是为了抵御外敌而建，高大的楼体不仅防御出众，亦能居高望远，联络城墙与城主府，用来操控调度再适合不过。时至今日，此楼的顶上二层仍归城主府所有，下面却已是达官显贵、好汉豪雄宴饮之所。
吒武一行怎是为口腹之欲而来，穿过底庭大堂，来到楼后僻静处，有一座小小假山，也不知怎地施为，那假山露出一人高的洞口，众人鱼贯而入。韦千寻不多时，也跟着进去了，至于其他暗中跟随者，却不曾跟进。
洞内无光，然而众人岂是凡俗，一时静默无言，只顾前行。洞内九曲十八弯，总体向下而行，时而也有上升，走了何止万步！眼前豁然开朗，好大一座地洞，虽在明觉楼的地底，放下七八座明觉楼不在话下。洞中灯火通明，洞壁上密布小洞口，不计其数的小型建筑依洞而建。这里最早也是为了战争而建，战时洞内可以容纳大量民众，兵卒可以借助洞壁上的洞口在地底迅速穿行到达指定位置，洞内现在仍有大量方便运输、储存乃至取水排水的设施。如今虽然是阴暗的狂欢之所，但不全然是无法之地，大量的兵卒镇守四方，承平之日他们的视线牢牢盯住内部，乱战之时他们就是地底奇兵。
严格来讲，这里是个合法销赃之地。天下的豪强，流窜的盗匪，名门正派的弟子，邪魔外道的老妖都可来此。亢城兵士审查他们的身份，约束他们的行径，并不制止他们的交易。亢城本就是边陲之所、百战之地，按理说应民生凋敝、荒凉贫苦，正是这项举措，才有其繁荣的景象。做成此事无异于刀尖上跳舞，明里暗里的冲突、正魔两道的争执，若是无法平衡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必将招致祸患。
能在这里做生意的，再无一位普通人，大多数都黑纱蒙面，动用手段掩去了面貌身形，贩卖之物更是骇人听闻。诸多生意都不便显露人前，也有极少肆无忌惮的，比如地洞的最中央，一座高台高高筑起，上面满是囚笼，足足百位奴隶被困在其中。这些奴隶来自天下各处，有的曾位高权重，有的曾啸傲风月，有的曾上天入地，如今不过都是奴隶罢了。但有一只笼子，十分矮小，因而醒目，其中关着一位小小孩童，满脸的惊恐与懵懂，他又是何人，因何出现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