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神也想当皇帝么?
“去,怎么不去。”萧风灼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往躺椅上一靠,颇有些闲适自在的味道,“到底是地方士族,总不好拂了他们面子。”
林曦扬忍不住想翻白眼:“你还真当自个儿是谢怀玉了?不过是个幻境罢了,用不着那么当真。”
“这话合该我对你说。”萧风灼也就是对着路舟雪才有点君子风度,面对林曦扬,话说得是毫不客气,“北府军那小子,从昨日到现在寻了你多少次,你又生了多少次恻隐之心?”
“入戏太深的,是你啊。”
林曦扬无言以对,立时沉默下来,萧风灼点到即止,很快转移了话题:“这身体交给你了,我睡会儿,下午赴宴的时候叫醒我。”
萧风灼这觉还是没能睡成,他应允那些纨绔子弟参加宴会的事不知怎得叫叔扬晓得了,这向来对谢怀玉百依百顺的北府军将领没过多久就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
也顾不得往昔笨拙的仪态涵养,一脚踢开府门闯了进来,守门的小厮苦哈哈地在他后头劝道:“林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公子在午睡,你这般莽撞,公子要生气的。”
谢怀玉生气了最多对着叔扬不痛不痒地骂几句,他们这些当差的小厮却是要因为失职受罚的。
叔扬虽然生气,可到底对谢怀玉还保留了几分尊敬,哪怕气血上头也不忘尊称一声公子,他扯着小厮的衣领,语气不善,像一只暴怒的大狗:“你家公子在哪?带我去!”
小厮不敢擅自带人进谢怀玉的住处,但他更怕叔扬一个不高兴把他当场打死,只得苦着一张脸把叔扬带到了谢怀玉午休的地方。
暮春与初夏的交接,到了午时已不剩多少寒凉,谢怀玉干脆褪了鞋袜,赤足在庭院中的躺椅上小憩,旁边的花几上还沏了一壶冷茶,格外地有情调。
听见叔扬来的动静,谢怀玉也不午休了,干脆坐起身来,一条腿屈膝踩在躺椅上,脑袋支在膝盖上,猫似地瞧着叔扬过来。
一见谢怀玉这副慵懒又高贵的模样,叔扬满心火气生生卸去了大半,但他想起先前听到的消息,到底还是在谢怀玉身边单膝跪地,拿过小厮送来的袜子,亲自给他穿上。
萧风灼受不了这怪异的氛围早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又怕林曦扬趁他不在做点什么不该做的,也不敢完全什么都不管,只是不再过多干预,任由幻境自己往下推进。
谢怀玉的裸足踩在叔扬的大腿上,照理说于后者而言这是十分屈辱的,可叔扬自己却并不这样觉得,甚至有些甘之如饴,他小心地给谢怀玉穿好了袜子,没忍住叮嘱道:“再怎幺贪凉,袜子总是要穿上的。”
“叔扬此来单只是为了替我穿袜子的”谢怀玉任由叔扬握着他的脚踝,眯眼瞧着人笑道,有些不太真诚。
“当然不止。”叔扬顿了顿,仔细斟酌了一番语言,终是抬起头来看着谢怀玉一脸认真道,“崔氏请你赴宴,你不要去。”
“哦为什么?”谢怀玉出生高门贵族,向来我行我素,几时叫人指手画脚过,此时脸上神色依旧随和,语气却颇为玩味,“叔扬也想安排我么?”
“那宴会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人也尽是纨绔子弟,怀玉一世洁白清皓,何苦同那些废物混在一起”叔扬大抵是不知何为委婉,一句话把扬州士族子弟全都贬得一文不值,顺带在有意与他们结交的谢怀玉脸上也扇了好几个巴掌。
果不其然,谢怀玉本就不算美妙的心情越发糟糕,语气也没有方才那么和善了,他冷着脸道:“叔扬此话说的,莫不是在说反话讽刺我?”
还一世洁白清皓,眼前这人明知自己哪怕没有这些纨绔子弟邀请也是要去花楼消遣时间的,还说这样的话来形容他,不是阴阳怪气是什么?
谢怀玉在尔虞我诈的朝堂同人周旋了太久,如今看谁都是一张虚伪面孔,他可不信叔扬是真的不懂。
叔扬听谢怀玉的话听得皱眉,但他偏生不知道该怎么让后者信服,呐呐地张了张嘴,干巴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谁管你是什么意思。”谢怀玉一脚踹在叔扬胸口,没用什么力道,但欺辱的意味十足,他轻斥道,“滚开,少来对我指手画脚。”
谢怀玉和所有傲慢的高门贵族一样,哪怕朝堂上是八面玲珑的狐狸,对上这些分明是维护他们门阀地位的军官,却依旧高高在上,门第越高,便越瞧不上这些浊官泥腿子。
因而此时哪怕叔扬作为替谢氏掌北府军的家臣,依旧得不到谢怀玉的礼遇,反而是呼来喝去,随意叱责;而叔扬自己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仍旧在对他好言相劝。
“怀玉,萧丞相昨日来丹阳了,要在这小住几天,听说他最不喜纨绔子弟,我并不是要干涉你同那些人交朋友,只是、只是毕竟于你名声有损,萧丞相若是知道了,又不知什么时候才召你回京了。”
当今的皇权微弱,掌权的是世家,丞相萧翎尤其位高权重,谢怀玉便是因为其父在与萧翎的政治交锋中败下阵来,这才不得不自请外调以保全自身,但叔扬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如今朝廷虽并非萧翎一家独大,但谢怀玉若想回朝,少不得要前者点头同意,他从来不觉得谢怀玉会一直留在丹阳跟他们这些糙汉戍守,既然都要回去,何至于平白在这风吹日晒呢?
“怀玉,这地方比不得京城,风吹日晒的,也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北边蛮族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打下来,也不安全,你这样的人,不该待在这里。”
叔扬本意是觉得谢怀玉合该精细的养着,不该和他一样受这戍守的苦楚,。
但他实在不会说话,好好的话从他嘴里冒出来就变了味儿,听在谢怀玉耳朵里就是嫌弃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要受萧翎那个老匹夫的鸟气。
谢怀玉眯起眼睛,目光不善地盯着叔扬:“叔扬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觉得我谢怀玉还要仰仗那个老匹夫的鼻息活着了?”
虽是为保全自身才自请外调的,但毕竟不是犯错流放,谢氏还握着北府军军权,倒也不是真的怕那萧翎,不过是避其锋芒而已。
此时谢怀玉反应激动,也不是交锋败落后的恼羞成怒,单纯就是膈应,这些大老粗什么都不懂,竟还当他是真怕了那萧翎不成,还自以为明白地劝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叔扬不知怎的又惹恼了谢怀玉,战场上刀光剑影面不改色的人,如今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谢怀玉看着急得脸都涨红了的人,那点火气忽然消了不少,他在想,他何至于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计较?可不就是傻子么,连朝中局势都看不明白,竟还替他打算起来了。
“你难道不知,我就是为避萧翎才自请外调的么?”谢怀玉轻叹一声,难得有耐心给叔扬解释起了个中缘由,“萧翎权势太盛,有不臣之心,留在朝中,他若要拿世家开刀立威,我首当其冲,不如外调。”
“自请外调?不是因罪流放啊?”叔扬此时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他是泥腿子出身,那点文化都用来看兵书了,他从来不知道除了因罪流放,还有人自请外调到军队驻地受苦的。
按他们军旅之人的糙话来说,这不是纯缺心眼嘛。
从得出叔扬是个傻子的结论后,谢怀玉对他的包容度高了很多,此时听见他说“因罪流放”也不生气了,挑眉戏谑道:“你还当真是个傻子,要流放,那也是往西的穷山恶水,谁会流放到军队驻地?”
还是他们谢氏掌权的北府军,这跟鱼入大海,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
“自请外调虽是保全了族中子弟,但我谢氏在朝中也无人可用,父亲独木难支;扬州军事重地,地方士族皆有军备,若能拉拢,与京城遥相呼应,萧翎少不得要忌惮一二,父亲也才有周旋的空间。”
叔扬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想不到谢怀玉小小的一次外调,里头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我同叔扬说这些,是信任叔扬,叔扬可不要外传。”谢怀玉凑近叔扬耳边,指尖从后者肩膀上抚过,带着些许旖旎的意味,他又点了点花几上的请帖,“这几个虽是纨绔,可也是家中独子。”
这些地方士族门第不如谢家,做梦都想往上爬,若以谢氏高门相笼络,他们未必不会答应。但是这些具体的谢怀玉没有告诉叔扬。
毕竟萧翎来了丹阳,少不得要同这北府军统领接触,若是叔扬一不小心被那老狐狸套了话,那可就麻烦了。
他外调丹阳,打得什么主意萧翎心知肚明;萧翎亲自跑丹阳,想策反叔扬的谋划他也很清楚。都是一肚子坏水的老狐狸,对方的招数彼此再清楚不过,可各种细节究竟要怎么操作,就不可为人所知了。
叔扬叫谢怀玉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面红耳赤,他仓皇地退后几步,捂着耳朵不太好意思地低头,就是不敢看谢怀玉。
果真是个毛头小子。谢怀玉笑起来,先前的火气消得无影无踪,心情颇好地从躺椅上下来,坦然地拍了拍叔扬的肩:“行了,送我去赴宴吧。”
谢怀玉说完回屋换衣服去了,既然是要通过那些纨绔子弟拉拢他们背后的家族,自然就不能表现得那么随意,至少要有高门的风度,哪怕是狎妓,也要比那些人表现得仙风道骨。
“啊?哦,好的!”叔扬愣了一瞬而后眼睛亮亮地应下,谢怀玉恍惚一瞬,不知怎的想起他在京城养得那只猎犬。
等到进了屋子,萧风灼才重新接管身体,他回忆着方才谢怀玉同叔扬说的话,神色不明:“丞相萧翎?”
“是,有什么问题吗?”林曦扬不承认自己同北府军的关系,可萧风灼问起这段时间的事,他也表现得毫不遮掩,“萧翎此时辅政,过不了多久就会加封亲王,建立天子仪仗,然后行禅让大戏了。”
萧风灼又问:“永陵王?”
“嗯,你知道的也不少。”林曦扬语气毫无波澜,心里却是思量开了,萧翎啊,能在各方相互制衡的世家中杀出来逼迫王室禅让称帝,也算是个人物了。
加封亲王,行天子仪仗,这哪一步不是凶险万分?荣光万丈不假,又何尝不是烈火烹油,踏错一步皆是粉身碎骨,以萧翎的手段,若非巫咸人突然踏破京都,如今这江山还不知道是姓什么呢。
于王室而言,萧翎是乱臣贼子,可弄权者的风云,同百姓何干呢?
“永陵王,原来是他啊。”萧风灼轻笑一声,很难说他这句话里没有什么别的意味,饶是对他不熟悉的林曦扬,都从中听出了些许阴翳的意味。
“你怎么了?”看在路舟雪和如今利益相同的面子上,林曦扬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萧风灼的情况,毕竟他二人如今挤在一个身体里,要是后者突然发疯,他也会很麻烦。
“没什么。”萧风灼仍旧是用那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语气阴恻恻道,“只是觉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永陵王啊,他找了他五百年,红尘人间、无边地狱一一去过,皆毫无踪迹,想不到就是同他一次次擦肩而过的萧翎。
萧风灼忽然笑出声,还真是有趣啊,他、萧烬、路舟雪,他们三个这辈子的执念都牵动在一个人身上了:“萧翎拉拢北府军做什么?”
他可不相信萧月珩一个不周山下来的神当真对当皇帝感兴趣,还是偏安一隅的南朝皇帝,与其说萧翎想更迭政权,他更愿意相信这家伙是想祸乱朝纲,只是背后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呢?
萧烬为了给萧月珩沉冤昭雪,查了很多旧事,不管是人间的还是神界的,查到现在,就连他这个亲哥哥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