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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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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救命之恩,无音感激涕零,他日必当涌泉相报。”公孙无音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瞧着已有些清隽公子的端庄了,他跪在地上朝那买了他初夜、又替他赎身,让他免于受辱的僧侣叩拜谢恩。

    青衣的和尚背对着路舟雪二人,他只瞧得见一个背影。那和尚弯腰把公孙无音扶起来,声音清清冷冷的:“不过随手为之,小郎君不必言谢,如今你已是自由身,有何打算自去做便是。”

    公孙无音拜别灵钟自行离去,那青衣和尚站在原地瞧着他的背影远去,而后不久身形面貌竟开始变化,还是那一身朴素的青衣,身形却是拉长了不少,一头墨黑的长发流泻,转过来的半张侧脸温润如玉。

    萧风灼微微挑眉,这人他见过,在阴姬的城主府里同顾银谈话的人,萧风灼早前并未见过此人,只当是鬼王手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厮,如今看来,却是来头不小。

    萧风灼身边路舟雪却是脸色骤然变化,当即也顾不上引人注目不注目的,更无暇纠结这人为何要冒充灵钟,他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他!路舟雪想也不想地就追着那青衣人的脚步而去,萧风灼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表现,虽然疑惑,却也没多问,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不过这毕竟只是不死国回溯的幻想,而非真正的现实,很多人事都是按着既定轨道进行的,一旦出了特定的范围,便什么也找不到了,青衣公子的身形很快消失在巷口的拐角,路舟雪落后几丈追了上去,拐角已无从寻觅那人身形,只有熙熙攘攘的街市,人来人往的行道。

    路舟雪的心砰砰直跳,他瞪大了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地在人群中看来看去,然后果真在前方楼坊长明的灯火里瞧见一页青衣,路舟雪连忙又跟了过去,才追上来的萧风灼眼看着人又跑了,还要闯出这一片回溯之境,脸色这才变了,要知道出了回溯之境就是恶鬼、邪魔出没的混乱之地,危险程度可见一斑。

    眼看要追上那道青色的背影,路舟雪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手心因为紧张也沁出了汗,他不确定是否是他看错了,可另一方面,还是抱着隐秘的期待,他在记忆中描摹那个人的眉眼描摹了一万年,除了那个人本身,再不会有一个幻影叫他方寸大乱。

    青衣的背影在路舟雪的手碰上的一瞬间消失无迹,他怔在了原地,一瞬间失落如同潮水淹没了他,他有些痛苦地扯了扯头发,就差一点,明明就只差一点。

    “好俊俏的小郎君。”女人冷淡的声音响起,夸人的话说得古井无波的。紧接着路舟雪的下颌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他转头望去,先对上了一双紫色的眼眸。

    那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如孤夜里独自盛放的幽兰,沉默而内敛,眼眸里似有人间四季,如水的眸光过处,飞鸟也要啼鸣着坠落。

    “你——”路舟雪拧眉刚要说话,女人只是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路舟雪便什么都做不了了,女人将手指放到嘴唇中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安静。”

    萧风灼追着路舟雪的脚步姗姗来迟,在几步以外停住了,瞧见路舟雪身边的女人,他似乎愣了一下,女人瞧见他同样意外,黛眉微挑:“萧风灼”

    萧风灼无奈地点了点头,而后指了指路舟雪:“你用不着这样抓着他,他很乖的。”

    “是很乖。”女人勾唇,她身形高挑,竟还比路舟雪高些,她低头瞧着不太高兴的路舟雪,没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笑起来,“不开心了”

    女人瞧着被他按住实则一刻不停地试图催动灵力的路舟雪,想了想,掏出一个糖人递到后者面前:“呐。”

    路舟雪不接,眼神平静地看着女人,对方没对他表露出杀意,萧风灼也一脸淡定地在旁边杵着,想来不是敌人,但莫名其妙把他按着小孩似的逗弄,他还是不爽。

    “哈,果真是生气了。”女人轻笑一声,将糖人塞进路舟雪手里,松开对他的压制,转而看向萧风灼,用笃定的语气道,“你惯的”

    “跟你半斤八两。”萧风灼道。

    “打一场”女人歪头,手里寒光闪烁,一柄弯刀锃亮锋锐,眼里杀机毕露,上一秒还同萧风灼言笑晏晏,眨眼直接刀光直逼后者面门。

    萧风灼来不及拔刀,只得翻身躲避,那女人却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步法一般,刀刀紧逼,打得萧风灼毫无还手之力。

    路舟雪不明白二人怎么突然打了起来,他也不讲究什么公平对决,见萧风灼不敌,他便直接控制天白丝去阻碍那女人的手脚。

    那女人背后像长了眼睛一般,弯刀极其刁钻地挡住了路舟雪的袭击,另一只手里则凝起气贯山河朝萧风灼的胸口轰了过去。

    女人犹带杀意的眼眸转过来,冰冷地看着路舟雪:“乖乖地看着,不要插手,否则要挨打的。”

    女人说完这话,暂时放下狼狈躲开她攻击的萧风灼,转身朝路舟雪攻来,她身影快如鬼魅,路舟雪如今身负断肠蛊,实力大不如前,那女人又实在深不可测,他完全捕捉不到她的身形。

    等看清时,女人已经来到近前,她似乎只是单纯不想路舟雪插手,也没用刀,就那么赤手空拳地打在了他的的肚子上,路舟雪当场就飞了出去,体内的断肠蛊被牵动,他痛得瞬间气力全失,一口血就那么吐了出来。

    被气贯山河轰得狼狈不堪的萧风灼刚刚稳住身形,转头瞧见路舟雪被揍得斜飞出去,当即顾不得仪态,踩着踏雪无痕接住了半空中的路舟雪。

    萧风灼本就因气贯山河受了伤,此时路舟雪再一撞,也跟着口吐鲜血,两个人摔在一起,看着好不狼狈。

    “棉棉”萧风灼顾不上自己,跪在地上半搂着路舟雪,抚着他的脸满脸担忧道,“还好么,棉棉”

    路舟雪身子弓成了虾米,他死死地捂着肚子,没空给萧风灼任何回应,隔一会儿低低地泄出一声轻喘,想来是痛到了极致。

    “他……这是怎么了?”女人提着弯刀走过来,瞧着两个狼狈不堪的人拧眉,似乎是对眼前的状况感到意外。

    “你他妈没事打他干什么?”萧风灼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也没回答女人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他这么不耐揍。”女人也颇为郁闷道。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萧风灼当真是怒到了极致,骂起人来已经不管不顾的了。

    “你他妈有病?”女人气笑。

    “阿灼,好疼啊。”二人斗嘴的间隙,路舟雪抬头目无焦距地看着萧风灼用气音说了这么一句,复又低下头去,蜷成一团地发抖。

    “棉棉,我们把蛊切了,切了便不疼了。”萧风灼当即顾不上同女人做口舌之争了,他连哄带劝地说着,一边低头去解路舟雪衣带,但后者蜷缩得太紧了,他毫无办法。

    女人在旁边瞧着兵荒马乱地两人,叹了口气,伸手把路舟雪打晕了:“他怎么回事?”

    “断肠蛊。”萧风灼说着,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解开了路舟雪的衣服,只见几个时辰前的伤疤还未消失,那平坦的肚子此刻又隆起了明显的弧度,仿若十月怀胎的妇人一般。

    “怎的这样大了才切”女人瞧着路舟雪那浑圆的腹球,责备的目光看向萧风灼,后者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她,说道:“这是三个时辰长出来的——你来给他切。”

    “我来”女人接过匕首,挑眉道,“这么信任我?”

    “少废话。”萧风灼掰开路舟雪的嘴塞了块手帕进去,“痛了他会醒,我要按着他。”

    “行。”女人点点头,先把薄薄的肚皮划开,这时候路舟雪还没什么感觉,她停住动作,抬头看向萧风灼,“开始咯,把人按好了。”

    “嗯。”萧风灼应了一声,把路舟雪整个人都箍在了怀里。

    女人把手伸进路舟雪肚子里,徒手就把重新长成的蛊虫扯了出来,路舟雪全身一抖,一瞬间生生痛醒,却因为萧风灼的钳制动弹不得。

    女人没给路舟雪更多感受疼痛的时间,干脆利落地把断肠蛊切了下来,蛊虫分离的刹那,路舟雪当场又痛晕了过去。

    女人随手把蛊虫烧了,用手帕擦着手,她看着萧风灼哪怕受伤还仍旧损耗灵力给路舟雪治伤,有些惊奇:“对他这么好他到底是什么人?”

    萧风灼头也不抬道:“雪凤,路舟雪。”

    “雪凤”女人先是有些疑惑,随后恍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予昭那丫头……”

    萧风灼给路舟雪系好了衣带,把人抱起来,这才直起身看向女人,他说:“我以为你会想问我妖丹的事。”

    女人一愣,随后笑起来,她摇了摇头,将食指放在嘴边:“嘘——安静,一百五十年前的萧风灼不应该知道这些。”

    “即便是知道了,又怎样呢?”萧风灼轻声呢喃道。

    旧王都遗址上的阵法回溯的从来只有不死国旧事,但一旦有人闯入,它便会从闯入者的记忆里截取片段,生成新的场景,并非是幻境,而是依托于闯入者的心思产生的切实存在的人和事。

    就如路舟雪所见的持弯刀的女人,她可以真切地伤害到萧风灼,哪怕她诞生于萧风灼的思想。

    岁月之所以叫人遗憾,便是它逝去永不还,人也好,神也罢,都无从改变那些已然尘埃落定了的东西。就像路舟雪可以在记忆里描摹一千遍萧月珩的模样,却终无法改变他已然灰飞烟灭的事实。今日之萧风灼也能够跟往昔的自己重逢,但都不过是生于执念的楼台幻影,虚妄罢了。

    女人的身影化作泡影碎去,但一幕一幕戏剧般的回溯还在继续粉墨登场。

    萧风灼抱着昏迷不醒的路舟雪慢慢往前走,他没有去叫醒他,后者饱受断肠蛊之苦太久,就让他这么休息一会儿也好。

    回溯重新呈现,旧都遗址上络绎不绝的恶鬼们的身影再次被隐匿,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庭院里种着丹桂的宫殿。

    远远望去,庄严、肃穆,仿佛神殿一般。

    宫殿大门的牌匾上笔走龙蛇地写着“赴月宫”三个大字,萧风灼不明所以,这回溯之境里也没有别的去处,他只得抱着路舟雪推门走了进去。

    头顶上一轮硕大满月,银盘一般,洒落满院的清辉,萧风灼抱着路舟雪的影子落在地上,边界分明的。

    今日本不是月中十五,却有这样明亮饱满的月,是回溯之境无疑了。

    宫殿里没有人,庭院里的丹桂在月光下树影婆娑,石桌上还放着半坛酒,桌子下头则东倒西歪地滚着好几个酒坛子,旁边的躺椅上被毯随意地堆着,像是有人刚刚在这里午睡过。

    萧风灼干脆把路舟雪放到了躺椅上,给他掖好被子,而后在赴月宫里转了一圈,的确是没有人的。

    萧风灼又绕了回来,他提起桌上那半坛子酒闻了闻,有股桂花的香气,但酒香同样浓郁,只闻一闻似乎都能感觉到醉意,是烈酒无疑了,或许还有催情的成分。

    萧风灼把酒坛子放下,庆幸他没大意去喝这酒,否则一不小心酒意上头,再加上催情的成分,他非得当场出丑不可,也不知是什么人喝这样的酒,还喝了这样多。

    萧风灼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回溯是从路舟雪那里产生的,他看了一圈没什么收获,便干脆坐在后者旁边的草地上打坐调息。

    没一会儿,路舟雪渐渐转醒,听见他呼吸的变化,萧风灼也从冥想中抽身出来。

    他正要问路舟雪感觉可好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男声先他一步响起,嗓音清洌洌的,带着轻柔笑意,萧风灼像是在哪听过:“中秋之夜,说好的饮酒寻欢,岁杪哥哥怎的自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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