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荼蘼花 末路之美
“你是哪道坎上的泥捏的？书是这么个读法？”吴教授看着石雕说，“嘿，你们还是研究生呢，连素惢那个高中生都不如，瞧瞧人家，稳稳当当的。”他抬头看看我说：“素惢，你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吗？咦，怎么两只猫？”
“哦，早些年破四旧，就拿白泥封上了。这只玄猫是瑞乌，白爪的是踏雪，按着顶上的瓦猫养的。”老樟树的树荫里传来婆婆不慌不忙的声音，孟婆婆从树荫里走了出来。
我忙着跑下去：“婆婆，婆婆……”
“惢啊，这几天还好吧？ 婆婆不在，有没有人来欺负你。”婆婆拉着我的手，仔细打量着我，“何婆婆来了吧？我让她过来和你作伴儿。怎么看着被吓着了？怎么回事？”
“对不起，这位婆婆，这孩子去找我们的时候，被吓着了，对不起，我没控制好场面。”吴教授站起来，走到我和婆婆跟前歉意地说。
婆婆回头看看他，吴教授一看到婆婆，就像是被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婆婆。
“哦，你们，是吓不着这孩子的，是其他人。好了，我让几个孩子去找你们，是不想让人拆了玲珑观。你们也看到了，达得到你们不让拆的要求吧？”婆婆看看灯火通明的石山，“达得到，就让那些人离远些，别来大口大气，进进出出的烦人。你们来，我自然欢迎。”
“达得到，达得到，我们已经开始做了，至少这水漫到的地方，都得留下。”吴教授醒过神来，客客气气的回答。
婆婆停下脚步，转身看看四周，月光下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我知道为什么吴教授吃惊了，婆婆的样子和另一间偏殿里壁画上，奈何桥边的孟婆一模一样。花白的头发，威仪的颜面，五官表情，尤其胸前也有一只符坠。
婆婆看着吴教授说：“差不多，从前石山前也是这么一面湖水。沿着台阶前面一直走，就是故道，应该还在。前两日有人来闹，挖开了暗河，大概把围海造田的那些泥土冲走了。那故道原是在石头上开出来的，平日里就在水面下，走过来刚好洗尽尘埃。”婆婆看着远处说，“让人去看看，小心故道外的地方，从前水是很深的。故道也只是一条石梁架在水里。”说完婆婆牵着我，目中无人地，头也不回往观里走。瑞乌和踏雪跟了上来，我猜我们的样子一定很吓人，因为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连青林都是呆呆地看着我们从他身边走过。
接下来的几天，玲珑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开始有些不安。这是我没有料到的情况，婆婆和何婆婆对人爱答不理，桐桐和踏雪带着它们的傲娇，进出目中无人的样子。瑞乌只跟着婆婆进出，毕方鸟现在看上去就是一只普通的鹭鸟，只停在旱莲树上。我能做的就是努力控制自己，学着和人们相处。王教授和吴教授很好相处，大约明白我的处境，尽量将就我，也让其他人尽量不打搅我。时不时有不熟悉的人过来，比如那位肖局长，还有其他这方面、那方面的专家。但凡相关的，几乎来了个遍，好在青林一直在旁边，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他尽量弥补。
尤其后来的几个地质和水利方面的专家，他们让人找到了婆婆说的石梁。更不可思议的是，整片玲珑观周围原来的土坯房子，就在人们眼前，在几天里消失无踪！说是被水泡坍塌了，也会有个痕迹，可是，这里什么也没留下。似乎整片土地在人们面前，不知不觉地陷了下去，而且，在石梁下是深不可测的沟壑。派了潜水员下去，没潜多深就不得不回来，因为虽然表面平静，下面却暗流汹涌。放了探测锤也被卷走，跑到远处的景观河里才浮起来。这就奇怪了，并没有感到震动和坍塌，却不知不觉地出现这么片水域。而且，潜水员还说越往下水温越低，能把人冻成冰。
吴教授和朱教授倒是乐了，整天在石梁上走来走去，因为，巨大的石梁上不仅雕着漂亮的花卉动物，各种神兽，还有不少文字记录。他们测出整个石梁长三十六丈九尺，宽三丈六尺九寸，沉在目前水位下六寸九分，而且很均衡。婆婆也说就是这么个数字，水不会再涨，也不回落下去，不论干旱还是暴雨成灾，就是这个样子。那只紫金鼎上也写得明明白白。
而且，如果石梁上雕的不错，可以相信神话的话，瑞乌该是那只锁起来的水猴子，“无支祁”。在工作之余，他们常常拿瑞乌说事，有时想和瑞乌玩儿，可惜，瑞乌天生傲娇，对人威仪严肃，不与人亲近。尤其脖子上的金铃铛，房顶上的黑瓦猫，更加让它有几分神性。那瓦猫经两位教授确认，也是千年的古董了。顺便说一句，那瓦猫脖子上也有个铃铛，和瑞乌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而另一边的那只黑釉猫，我妈妈买来的那只，把两位教授弄得啼笑皆非。不过，出了没有什么年岁，两位教授也承认。它很好看，四只没上釉的白爪子俏皮可爱，就像亲人的踏雪，温和优雅。它们个性各异，踏雪不喜欢水，总是在高处，在树林里跑来跑去，在人前晃荡。瑞乌却不喜欢人，在石梁上走来走去，毫不在意，有时甚至一个猛子下水，不一会儿叼着鱼上来。几只小狗这个时候会出现在人前，抢着要鱼吃，瑞乌会把鱼扔给它们。一开始人们惊奇这样的景象，后来就习惯了，不在打搅观里的动物，由它们去。
看似愉快的场景。但是和人相处，真的令我精疲力竭。每天深夜回到自己的小屋，关上门，进入另一个世界。毕方鸟和狰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给我上课。有时候它们你一句我一句，几乎吵起来。真希望朱教授也来听听它们上的课。不知道是它们故意，还是各自记忆有问题，常常在一件发生过的事上争论不休，一部精彩的神话史，被它们讲成了笑话。但是瑞乌一出现，它们就变得规矩些，一板一拍地讲事情、规矩、舞蹈、音乐、歌唱、辞章、林林总总，比我的功课还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