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认真写的
早自习结束后是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高二一班英语老师兼班主任赵铭揣着自己的保温杯和一摞试卷来到教室。
见本要出教室的同学又折返回座位，赵铭同志大手一挥，说：“下课时间，该醒神醒神，该上厕所上厕所。”说完还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谢图南，补充道：“当然，厕所上太久就可能出问题了。”
班上同学笑成一片。
“课代表来把上回布置的英语试卷发下去。”
“好的老师。”
前排一个瘦高个男生从赵铭手里接过试卷。
赵铭双手撑在讲台上，扫视一圈，说：“本来想全部批改，但我一看，有些同学的试卷啊，不能说极为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具体都有谁，大家心里都有点数，我就不点名批评了。”
心里有数的同学都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跟赵铭对视。
“同学们都醒醒，已经开学了，不再是暑假在家天天美滋滋的日子了，你们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距离高考还有多久呢？啊？都给我算算，看看是不是掰着手指头都能算清？”
这时教室某个位置传来幽幽的声音，回答道：“报告老师，距离高考还有631天，这得掰扯到手指骨折。”
教室登时哄堂大笑，赵铭捡了截粉笔头，劈手一扔，精准砸到该同学的头上。
赵铭没好气地骂道：“你小子，让你回答问题，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竟会跟我顶嘴抬杠。”
被砸中的郑雲弯腰捡起了粉笔头，憨憨地笑了笑。
赵铭今年三十多，算是教师岗里面比较年轻的，为人也比较随和、没有架子，比较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这也是学生敢和他顶嘴抬杠的原因，突出特点是能说会道、超级毒舌，人称“毒蛇赵”。
“行，上课了，我也不多说，就一句话：大家都收收心哈。”
两节英语课，主要是评讲英语试卷，把前面的内容都讲完后，赵铭喝了口热茶，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我们来说说这个作文。”
“先说说大部分同学的问题：第一，不会用长难句，还净给我瞎用，不会用咱能不能用简单句来替换啊？什么样的水平就用什么样的句型，咱有点数成不？就像你去买鞋，明明是40码的大脚丫子，你非得往36码的鞋里怼，你们说说，这合适吗？”
“笑啥笑啥！说的就是你，李志！”
“第二个问题，这单词到底还能不能写对了？某些人写一篇一百词的英语作文，能给我造十个新单词出来。咋了，有出版社邀请你去编纂英语词典吗？”班上同学一边忍不住捂嘴偷笑，一边又担心自己被点名树典型。
赵铭扫了眼教室角落，清了清嗓子，说：“最后说说这第三个问题。”
正一手托腮、一手转笔的谢图南突然有了某种不详的预感。
赵铭说：“有极个别同学英语作文写得相当不错，无论从篇章结构、语法还是词汇上，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我原本想把这位同学的作文复印出来给大家观摩观摩，但是——”
谢图南眉心一跳。
“但是我转念一想，我对着这位同学的‘真迹’都得研究半晌，估计你们也都是不中用的，又浪费纸张又浪费大家时间。”
毒蛇赵微微一笑，看向谢图南，问道：“你说是吧？谢图南同学。”
班上同学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纷纷转头看向谢图南，只见被围观对象很是淡定，面不改色地回了老赵一句：“我尽力了。”
赵铭像是听见了什么新奇事情，把耳朵偏向谢图南的方向，问：“你说什么？尽力了是吧？”
赵铭微微笑着，点点头，仿佛很赞同的样子，说：“我也觉得你肯定尽力了，你不说你写的是英文，我都以为你在写日文。”
“哈哈哈哈……”
陈佳佳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差点笑岔气，小声跟同桌说：“老赵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蛇呀。”
何露点点头，说：“是呀。”她转头看了眼谢图南，见对方始终面色淡然的冷峻样子，又忍不住红了脸。
“哟哟，脸红什么？”陈佳佳坏笑着伸手捏了捏何露圆圆的小脸。
何露打开陈佳佳的手，红着脸说：“你别瞎说。”
坐在何露左后方的男生将一切尽收眼底，眼里流露出一些怨恨的神情，见赵铭仍在调侃谢图南的字丑，毫不掩饰地混在人群里大肆嘲弄起来。
谁知下一刻就被毒蛇赵点了名。
“曹杨。”
班上一下子寂静下来，只听赵铭用奇异的语气问道：“笑得最大声的就是你了，你那字儿也好意思嘲笑别人？谁给你的勇气啊？梁静茹肯定不会，难道是我？”
教室里又爆发出了阵阵笑声。
曹杨原本是想看谢图南笑话，冷不防自己成了中心，尽管大家并无恶意，但他自己却认为全班都在嘲笑他，窘迫极了。原本就黝黑的脸上神情变幻莫测，不能记恨老师，便又在心里给谢图南记上了一笔。
赵铭拍了拍手，班上安静下来，他继续说：“行了，大家笑也笑过了，我讲这个的主要目的是想让大家一定要重视书写。改卷老师平均十秒一张试卷，同样的内容，漂亮的手写肯定更占优势。不求你们写多好看，至少让这字儿站起来，别坐着、躺着、歪着，行不？”
“现在给大家念一下谢图南同学的作文……”
林致方才一直在偷笑，差点把脸给笑僵，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又偷偷瞅了瞅谢图南的脸色。
谢图微微偏头南扫了林致一眼，轻声问：“有这么好笑吗？”语气平淡，听在林致耳中却似别有深意。
林致慌忙捂住了自己的脸，猛摇头。
前排的郝凌以为谢图南在跟他说话，转过头来，说：“其实也不是很好笑，谢哥你别放在心上。”
谢图南的目光倾斜了一些，毫不留情揭穿：“是吗？我刚刚怎么听到你笑得挺大声呢？”
“啊？有这回事吗？”郝凌干笑两声，摸了摸自己的头。
他的同桌许欣一把将他拉回去，嘲笑他说：“也还好，就差吸引老赵点你名了。”
郝凌忙坐正了身子，生怕被点到。
晚自习铃响之后，谢图南照旧慢慢悠悠挨到最后，等所有人都走完了，看向右侧，说:“走吧。”
“嗯！”林致把作文放在桌面，想了想，又把作文放回谢图南桌肚。
想起白天林致对自己的作文爱不释手的样子，谢图南拧眉问道:“有这么好看吗？”
林致点头如捣蒜，认真地说:“哥哥写得很好呀！”
谢图南狐疑地看着小鬼，一时摸不清小鬼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真的！要是哥哥字再稍微好看一点点，肯定能得更高的分！”
谢图南瘫着一张脸，说:“这是我认真写的。”
林致愣了一下，笑着说:“我以前字也写的不好，后来就坚持练字，效果还挺好，要不哥哥也试试？”
谁知谢图南听完脸更瘫了，他幽幽地来了句:“我已经练过——至少十本字帖了。”
“哈哈哈哈……”
林致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谢图南一一关掉灯，站在门口，高冷地问:“还走不走？不走把你关里面看教室。”
“走走走！”林致忙敛了笑意，快步跟上去。
林致跟在谢图南后面下楼梯，斟酌片刻，说:“哥哥觉得我的字怎么样？”
谢图南斜眼看着他，林致忙解释道:“哥哥，我的意思是，如果哥哥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陪哥哥一起练字。”
一般人都会下意识说“我教你练字”，这小鬼却说“我陪你练字”，可谓相当照顾别人的感受。
谢图南看着他，故意使坏，“如果你陪我练，结果我还是写不好，那怎么办？”
林致嘟着嘴想了想，说:“应该不会。”
“对自己这么有信心？万一呢？”
“那我就一直陪哥哥练，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一辈子，总之，一直到哥哥把字练好为止。”
“一辈子很长的，别轻易许诺，知道吗？”
“我说到做到哦！”
“但是，我有个问题——”谢图南看着严肃的小鬼。
“哥哥你说。”
“我都七老八十了，老年痴呆了，还得跟你一起练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林致怔了一下，机灵地说:“哪里过分了？这就叫‘活到老，学到老’。”
“再说了，”林致皱着眉头，“据说，练字有助于延年益寿、修身养性，只要哥哥一直坚持，才不会得老年痴呆呢。”
谢图南失笑，装作惊讶地问:“那看来怎么说都得练字咯？”
林致笑着说:“有我监督哥哥，哥哥就放心吧。”谢图南跟保安大叔打过招呼后，照例沿着街道走，拐角处就是公交站台。
此时街上的学生已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谢图南走到一半时，忽然停了脚步。
握紧手中的书包带子，谢图南看向林致，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林致仔仔细细地侧耳停了片刻，给予了肯定地答复:“好像有人在喊什么。”
一人一鬼侧身看向右手边幽深逼仄的巷道。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对视一眼，谢图南说:“我们去看看。”
林致点点头。
突然想起之前林致被一只猫吓到的样子，谢图南补充道:“你跟在我后面，不要害怕。”
林致十分自觉地抓紧了谢图南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