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在街巷内玩耍的几个熊孩子,其中一个蹦蹦跳跳踩到石子,脚滑撞上一个黑裙女子。
黑裙女子头戴幕篱,抱剑的手腕与脚腕均被断裂的锁链锁住,浑身散发出冷然疏离的气息,那垂髫孩子见到连哭都忘记。
女子身旁站着的银白华贵的男子淡淡一笑,有种说不出的魅意,“你们知道顾家住在哪里吗?就是皇家御造的顾家。”
撞到楚孤霜的孩子被他身上的气息骇得说不出话,其他几个孩子也愣在原地,其中一个胆大的小胖子怯怯地说:“你是说顾爷爷家吗?向前一直走,再往右走的第一间房子就是顾爷爷住的地方。”
江沉阁颔首致谢,楚孤霜一言不发地率先走在前面,很快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天啊,那个女子好奇怪好可怕。”
“他们是不是找顾爷爷麻烦的?顾叔叔去世,顾爷爷可伤心了……”
转过街角,见得第一户民居,正门大开,可见顾家不愧是有些家底,在院子中临时搭建灵堂,灵堂外侧挂着三根丧幡,灵堂前的火盆旁一老一小一妇人,妇人哭哭啼啼地烧着褚钱,老人浑浊的眼湿润含泪,一旁的孩子尚且年幼无知,咬着手指歪头看着眼前的场景,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爹爹,爹爹,爹爹……”
那妇人一听,连手里的褚钱都抓不住,抱过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笃笃——笃笃——”大门被连续敲响好几下,老人才稍稍从摧心裂肺的悲伤中抽离出来。
“你们是谁?”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向门边,看着门外一男一女的陌生人,端看男子衣着华贵绝不是他们一家能结识的人。
“你就是曾为皇家御造的顾家顾老?”黑裙女子的声音从幕篱里传出来,“我们想知道你们和沈家的恩怨。”
顾老一听,怒目而瞪,就要将洞开的大门关上,把他们关在门外,“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和沈家也没有任何恩怨。”
“砰——”楚孤霜一掌抵在门上,任顾老用尽全力都无法关上门。
那女子实力高深,仅显露一手就知不是好惹的,顾老也不再只想着关门拦人,爬满皱纹的脸上尽是恐惧害怕,“都是我们顾家的错,我的儿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样!都是我们的错啊……”
“我们只想知道顾家和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楚孤霜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但在这悲痛的灵堂前就显得尤为冷漠无情。
那妇人看来是小贩的妻子,她牵着稚童走过来,及时扶住悲痛欲绝的顾老,一双眼睛红肿得如核桃般大,沙哑着嗓音说:“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问了,赶紧走吧。”
楚孤霜上前还想说什么,手腕被人一把抓住,江沉阁不由分说将他带离。
走至巷角,甩开她的手,楚孤霜语气不善,“为什么要拦我?”
“你傻吗?顾家才死了人,他的家人正是伤心欲绝的时候,你就这样大咧咧地去问情况,明知道顾家小贩的死因不同寻常,你还指望他们会告诉你一个陌生人。”江沉阁撇嘴,“你是不是修炼修得把脑子弄坏了,这么简单的人情世故都不知道。”
人情世故吗?他无父无母,一出生就被无情宗的宗主收养,宗主对他十分严苛,别人需要一年才能融会贯通的法诀,只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不吃不喝不睡不眠,只希望下次宗主见到自己时,会多加夸赞。
宗主常说,无情宗的修炼之道乃逆天而行,必须要更加努力修炼,以实力说话才能不像千年前多情的合欢宗一样被打成邪魔歪道。因此,他只知修炼,没有修炼的时候就泡在藏书阁里,甚少与人打交道。一百年前的宗派比试上,他大放异彩成为无晴道君,寻常人更不敢随意接近他。人情世故,从没有人教过他那是什么。
他唇瓣微动,正要解释,不想听到江沉阁接着说:“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幕篱之后的一双眼透出几分黯然与冷寒。
“那你打算怎么做?”沈府里有个道行高深的老道他们无从下手,只有顾家这一个突破口。
江沉阁扯起单边嘴角,自信的笑容在耀耀日光下灼目,“听我的就好。”
是夜,顾家灵堂前,顾老将手上最后一张褚钱烧烬,看着灵柩叹息道:“终究是我害了儿你啊……”
妇人将家当全部打包好,其中一个包袱里满满的都是顾老制作首饰的工具,她红肿着眼走过来憔悴说道:“阿公,东西都收拾好了,等明日顾郎下葬,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她将顾老扶起来,劝他回去歇息,打算自己一个人守灵。
不想,变故就在转瞬间——
院子里纵身跳入一个人影,他看起来偏胖,手中剑光泠泠,一个字未吐,就要一剑刺向顾老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剑尖被打偏,定睛一看竟是一片树叶。
江沉阁一身潇洒打扮,恍若行侠仗义的修士,阔袖当风,风姿隽永。
那刺杀之人一击未成,收起通体雪白泛冷光的剑,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只是这一眼在茫茫夜色中,也唯有身为修士的江沉阁能看见。
“阿公,阿公!”妇人跌在一旁叫唤被吓得呆滞的顾老。
顾老骤然回神,喘了好几口大气,断断续续说:“多谢,多谢公子……”
“老人家,你看见了么?如果你不把真相告予我,我护得了你这次,却护不了你下次啊。”江沉阁叹气,煞有介事说道。
顾老闻言,眼眶湿润,忍着疼痛站起来万分激动道:“他们还想怎样?我儿已经惨死街头,现在连我们全家都不放过吗,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江沉阁:“老人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会和沈知府结怨?”
顾老想起来,真是悔不当初,“这一切还得从三天前说起啊。沈知府的夫人看上了我做首饰的手艺,正好最近新得来一块月光石,打算为沈夫人做一套首饰。首饰完成的当日,我就送到府上,是府衙的管家将我迎进去,我不便进入后院,只能暂时送到知府大人的书房。
管家明明已将我带到书房前,新来的下人打扫时碰碎了一个青瓷花瓶,管家急着去处理,便让我将锦盒放在书案上就好,书房里无人。我正要推门而入,里面忽然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我以为有人,就着开门的一个缝隙看去,我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场景!”
江沉阁:“是什么?”
忆起那日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顾老声音颤抖,“里面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手里握着一个铃铛摇晃却听不见铃声,有什么东西倒地,我看了一眼就被吓得说不出话,哆嗦着逃走了。”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沈家三小姐沈晴倒在地上,像是被吸干了精血,原先那么灵动的女子居然在一夕之间满身皱缩,变成了人干!”顾老说完后沉浸在当日的恐怖中久久不能回神,大睁着眼,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恶魔,恶魔啊……”
妇人也看不下去了,她也是第一次知晓事情的原委,对着江沉阁诉苦道:“阿公回来后便病倒了,知府大人派人上门让我们无缘无故离开梓州府,但是阿公还病得不省人事,我们原想等阿公醒来后就离开,不想才过了一日,顾郎就被沈安当街杀了……我们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也不让顾郎停头七,白天顾郎一下葬,我们立刻就离开。”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江沉阁明白了什么,她蹲下来,“顾老相信我,我会查清此事,还你儿子一个公道。”
顾老沉浸在恐惧与老年丧子之痛中,久久不能醒来,妇人亦在一旁哭泣。
江沉阁走出顾家,来到巷角,对着阴影静谧道:“出来吧。”
一个黑黢黢的身影走出来,正是方才刺杀顾家的人,他扯下蒙面的黑巾,竟是江沉阁的模样。
“可问出有用的消息。”如若没有问出,他的目光寒了几分。当江沉阁提出让他假扮沈家的人去刺杀顾家,她再出手相救,顾家与恐惧害怕中定会向救命恩人吐露出真相的计划时,他皱着怎么也抚不平的眉头,无可奈何下还是答应了。
而楚孤霜因为江沉阁的身体不便行事,只好蒙面,穿上大号的夜行衣,在衣服里面塞好棉花,改变体型。
多亏江沉阁的身高并不矮,在女子中称得上鹤立鸡群,一番变装后看起来像个身材厚实的男人。
“自然是问出了。”江沉阁非常自信,连在黑暗中的眼眸都有点点光芒闪烁。
听她此言,他微颦的眉头松了,果然合欢宗的人都善谋人心。
江沉阁在走出来的路上就已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她将所得的信息与推敲出的事情真相正要说出,忽闻身后袭来一阵势不可挡的杀气,于此同时,传来一个干净清澈中包含熊熊怒火的玉石之音——
“楚孤霜,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