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难
几人聊了一个多时辰,虽无席宴烘托与歌舞助兴,场面却也热烈。
秦坚感慨:“我当年初来履职,万事艰难,寨中船无三两只,遍地老弱病残。恶了大户,还惹得广阳不喜。幸得祝老帮主助益良多,潜心任事下才艰难蹚出些门道,好转了些许局面。如今见识了小兄弟的大才,才知贤良多出草莽啊。”
耿凡低头拱手,以表谦逊。内里心思却是‘社会教育锤起人来那是多大的劲儿啊!成型当然又快又适宜。你小老弟当年运气好,能遇到船帮这枚大号的秩序砝码’
乘兴取出了纸张传与二人品鉴,二人俱是湾口镇周边人群中的顶尖,眼光见识高绝,见了如此轻薄光滑的书写材料,稍作思索就已明晰其钱景,不禁大赞不止。
一场简单酒宴就基本就定下了规矩。其一,纸张贩卖得利,缴纳三层;其二,镇衙统一组织青竹的栽种与收购,五斤一钱收,运到作坊三斤一钱计本;其三;新建纸坊由船帮配合水营巡查。
翌日,廖之舟出面延请了镇上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大户。其皆靠船运获利,二十年来已被秦廖二人连手夹磨的服服帖帖。众人到齐,为纸张议价。
暂定为一尺见方,十张一两批出。耿凡昨晚晾好的两千张被分配完毕,由大户们组织,走陆路运往广阳及周边府城;走水路的运往雍,梁二州,水营随船护卫。如此安排以迅速打开销路。
两月后,陆续回镇的商队,船队传回了令人振奋的消息,纸张大有扬名天下之势。陈长大喜,决议今后可每月为帮众各分发五百钱,一时收尽人心。
耿凡在铁铺后院里日夜教授一批帮众制浆晾纸。镇外的北麓山上,造纸作坊大体竣工后,耿凡带着新扎纸匠全体搬到了北口山。
此时山上到莹海边一线,有零散帮众与顾工在挖掘沟渠。
挖好的沟渠底部垫有陶瓦。精根在作坊规划上有全面考量,东南面海处,挖了两口大大的废浆池。池面布置三层夹炭麻布以滤浆,定时更换。
废浆初步过滤后顺着废浆池底部闸口,沿着沟渠排往山腰的沉淀池。
待废浆大体沉淀清澈后则排入莹海,清理池底。这是精根以目前条件所能给出的最佳方案了,至少大大缓和了此方山水的破坏。
耿凡在山上新建的独院中,认真考量着下一步的修行。
这几个月来脑神妙用已深有体会,且接下来炼神,可直接于泥丸宫中存想,这就是首炼泥丸神的最大好处。
黄庭经没有规定具体的炼神顺序,全因人而异。
若是由上八神一顺而下,那接下来就是眼神“明上”或发神“苍华”。
眼神还好说,但发神?有啥用?耿凡这野道士没师没教不得指点,只得发动精根推导。
半晌精根传来示意,令耿凡赞赏不已。爸爸不服,墙也不服,就服精根!原来存想炼神并无定式,只为具现化各器官功能。
眼耳鼻舌加身体触觉是为外观五识,精根给出了一道同时存想五识器官,并合而为一最终炼出识神的方案!
此识神由五神混一,功能更加强大,全面。
意识进了泥丸宫,画面中还是纯白背景,精根神形身着淡青道袍,结跏趺坐于正中。
身周不断出现似水墨渲染而出,又忽而消散的各种事务,有鱼虫鸟兽游弋鸣啼;
有男女老少的日常劳苦;
有山川江河的雄壮蜿蜒;
也有日月星辰的明亮闪烁。整个画面是一直动态的!耿凡可三百六十度自由转动视角,融入了画面之中,细细感受着。
这段时日,陈长三五不时就带着耿凡到镇上与秦坚和廖之舟二人饮宴。眼看着纸张生意日益红火,贩运规模将不断扩大。
眼下除了北口山上第一批种下的青竹外,周边农户闻得湾口镇官衙论斤收竹后几乎家家都在种竹。
这竹子是好东西啊!长得贼快不说,割了一茬又一茬,一晚能长一尺多。瓢盆碗筷床篓亭。。。取材竹子,能制作出满足生活方方面的用具,用处不要太广。
最妙的是余料还能按斤卖官家得钱。此方民众的反应速度让耿凡感慨不已。
依靠纸张贸易,湾口镇回复了些许往日的繁茂,如此上下全体受益的良好时日一晃就过去了两年。
两年来耿忠与陈明育有一子一女,长女随了妻家取名陈荷,刚满三岁,次子耿江年前出世。陈长性子霸道,本欲也要随姓陈。
耿忠被老丈人三言两语拿捏的死死,只能点头同意。而陈明却坚决反对,结果先被陈长大骂不孝,全不顾老父孤苦伶仃与多年养育之恩,又道夫妻两俱都年轻健壮,日后开枝散叶定还有所出。
一番软硬兼施哄得女儿也噤声。好在最后被高师傅几番劝说才熄了心思。
而高师傅去了诸多外患,又在耿凡兄弟两的精心照顾下,还定时饮用各种珍贵的延年补气汤药,竟然奇迹般得活到了现在。
诸事顺利,耿凡也慢慢空闲下来,整日意识就呆在泥丸宫里观出的大床上躺平。只是最近几日总感觉精根神形的脸色似乎有那么点不爽意味,是连我的大脑都看不惯我咸鱼吗?
意识感应一番,精根却没传来任何具体感念,只像是一缕淡淡的忧愁~脑神也会多愁善感吗?
又过三月,除夕夜。此时码头上,两名值夫正巡视着。其中一人小声嘟哝着:“大过年的晚上,冻死个人的,酒还不让喝,才给三百个赏钱。”
另一人听了皱眉道:“大过年的,别说‘死’字。”
说完才醒悟,立马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嘿嘿,说说怎么了?你咋这么多忌讳”话音刚落,只听见“噗”一声闷响,就见一杆短木矛扎进同伴胸口,将其刺了个透心凉。
幸存值夫大惊失色,颤了一颤就朝着水营营寨狂奔而去,一边急促用力的敲着铜锣,一边大喊“水贼,水贼!”
铜锣响起时,就有三道木矛呼啸着在其耳边擦过,吓得他连忙把灯笼掷远,把腰背躬得更低。身后不断有船只靠近的响动,陆陆续续有不下百人跳下船向码头岸上划来。
此时水寨中只三十余士卒值守,还是秦坚给足了酒肉赏钱的。一圈围坐吃喝的士卒听到寨子外面呼喊水贼,俱都提起手边武器冲向寨门。
寨门箭阁上一士卒朝门外值夫喊道:“老肖,寨门开不得,怕有上百个水贼追过来了。你绕过北面跑去西路上,到‘依翠楼’报知游徼。”
说完见到同袍陆续上了寨墙,稍稍安心。老肖转头看了眼身后,影影丛丛不知有多少贼人,只得听从门卒吩咐奔向镇上。
水卒们俱压低了身子,从缝里看着贼人。当贼人靠近寨门十丈内时,一排弓手突然站起朝着贼众几个火把位置射出一轮箭矢。
“唔!”
“啊!”
几声惨叫后水贼俱都将火把朝寨门甩去。寨门上传来一阵“咚咚”闷响,士卒耳边也俱是木矛呼啸之声。众卒心里开始打鼓,这是来了多少水贼啊?
多年来,湾口镇海域周边就那么几个小岛可做贼窝。出二三十个贼已是顶天,再多就养不活了。
且湾口镇周边的都是熟贼,平时半农半渔自己养活自己。上了岸可能还没湾口镇周边村落里的丁口多。这帮水贼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由于天暗无法视物,水贼确切数量不知。众卒是万不敢开门主动迎敌的,而水贼扔一波木矛后也没有逼近寨门,不知其图谋。
这时水贼中一人喊道:“里面的杀才都听着,赶紧吊上闸门,不然爷爷就泼油烧了这鸟门!”
众卒听了没有任何应答,寨子里里外外都还盖着雪~~嘁!你烧给我看看!兵贼两方就这么一时隔着寨门对峙起来。
这时又有一高大水贼压低声音对一旁贼众说道:“水营的杀才被唬住了,你们跟老黑去那铁铺,拿下那耿家小儿就回码头,速去速回!剩下的各自找准了点子,莫散太开被人捅了后腚,其他人盯紧了寨门,任何风吹草动就投枪招呼。”
说完一大半贼众跟着“老黑”向铁铺摸去。
此时镇外北麓山上,耿凡向值守水卒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完事后急急回到自己院中,换过一身深蓝色的短袖衣衫。抢出门去,出了作坊就放开手脚朝铁铺疾奔而去。
心中焦躁无比,哪里是精根变得多愁善感了?祂是在危险预警!直到事发,泥丸宫里已是乌云盖顶,电闪雷鸣,精根怒目圆睁,手指南方,传来清晰的感念一一大难临门!
耿凡在山林间奔速快过豹子,灵活远超猴鼠。半盏茶功夫就奔到山脚,镇墙已近在眼前。待靠近了,一个冲刺贴近镇墙,伸长手臂把住墙头,接着用力提拽,自身整个就翻过了两丈有余的镇墙。
铁铺这边耿忠正待上门板,忽闻一阵隆隆脚步声传来。侧头看到一大群衣着褴褛,满面邋遢之人直直奔着铁铺围拢过来,不少呼叫恐吓中露出一口烂黄牙。
街上行人见了立马转身就跑,有抱起孩子狂奔的;有大呼小叫贼来了的一时纷乱不堪。店里两个小厮见此情况,赶紧抱来门板欲上,但哪里来得及。
耿忠扯着嗓子朝后院大吼道:“贼来啦~贼来啦~”。贼众借着街道与门户的灯光立马抢上前,踹掉门板,纷纷涌进了店里。
耿忠奔向一面墙角拿起一锄头,举着回身朝贼众顶过去,欲阻其进入后院。两个小厮各被四五个水贼拿住手脚动弹不得,辨清模样后,立即被木矛连连捅刺,几息之间就去了性命。
耿忠见了红了眼睛,却无奈群贼举着茅,谨慎而前,无论如何大力挥舞着锄头,也未伤到一贼,只愤怒咆哮着。
贼群里老黑叫道:“这是大儿子,捅他手脚。”
一时十几根木矛捅来,耿忠一时顾及不全,腰间,大腿上各挨了一下,顿时血流不止,耿忠踉跄退后几步靠在后门边,锄头挥舞着。
这时陈长冲进了店铺,看到耿忠凄惨模样大喝一生:“贼子大胆!”
。再看到被捅得稀烂的小厮尸身,胸中怒火翻腾,已如火山爆发开来。
欺身进前,乘群贼一时不备混入贼群之中,看准一人脑瓜,一掌拍上。“啪”一声响,贼首碎裂,软倒在地。
贼群大都手持长茅,而店内本就拥挤不堪,顿时一阵慌乱,陈长在人群里辗转腾挪,瞅准目标就是一掌拍上。“啪”“啪”“啪”,又一连拍碎三个瓜后。
老黑大吼道:“出去,出去,都散开,看准了再捅他。”
陈长立即转身就地翻滚到后门边上,双手抱起耿忠扛在肩上,进了作坊踹上门。
待贼众出了前店慌乱一阵后,陈长已奔到后院中,闭紧了作坊门,放下耿忠坐靠一边。
后院里孩子与高师傅被陈明安置在里屋,将沉重家具挪到门口堵上。到了院里看到耿忠模样立即就哭嚎不止,欲要上前扶起。
陈长从袖口摸出伤药丢给陈明喝到:“莫嚎了!赶紧敷,再找布条来给他扎上。”
陈明将伤药全倒了,堆在耿忠创口上,扯过晾在院里的衣物,撕成条给耿忠包扎起来。而此刻院中最后一道作坊门乒乓作响,贼众已冲进了作坊开始砸门。
耿凡在镇中飞奔着,沿路见有贼众聚乱,砸门闯入银楼,布庄劫掠的。
贼众大多冷漠,呆滞,稍有阻拦就捅刺而来,不取性命不罢手!
耿凡焦急中夹杂的愤怒狂涌直上,几欲破腔而出。幸有精根掌控身手,一瞬不停地直奔铁铺而去。
一路奔来,冲到铁铺门前,直面撞见一贼在往外搬运铁器,伸掌切过其侧首,打晕在地。进到店里,四五名贼众正翻箱倒柜搜罗财务,见了耿凡瞪眼喝叫,恐吓一声就不理会,只自顾忙碌。
耿凡只往内院跑去,店里贼众愣了一愣就丢下杂物,拿起木矛追上去。
穿过连道走廊就见作坊中二三十名贼众搬铁胚的,呼喝拉扯的,围着后院门猛砸。
耿凡吊起老高的心暂时放下些,大喝一声:“住手!”
声响直如巨鼓中藏有春雷在耳边炸开!屋顶被震得灰尘纷纷抖落,作坊中的三口同等大小的水缸啪一声同时炸裂开来。
身后跟来贼众离得最近,俱被震晕在地,七窍出血。坊里贼众被吓得猛一哆嗦,停下了手脚。
老黑见了耿凡叫道:“就是他!快拿下!”
原来此大难是我引发的。贼众一拥而上向他手脚抓来,耿凡迅捷而动,直如一阵风般扫进贼群之中。
耿凡脚下步子不停,与贼众转瞬错开;双掌连连摆动,交错往复,动作快如闪电,只对着众贼脑侧切去。
不到十息,贼众俱被打晕倒地,只老黑一人愣愣看着耿凡,完全傻住。
耿凡上前拽过他两臂,只一送一扯就卸下了关节,顺带一脚踹到膝盖上给他打个对折,老黑痛呼一声摔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