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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现生机(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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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春生瞥了燕一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燕一的脸上似有淡淡的笑意。

    似讥讽似嘲弄,燕一的神情看不太清楚,像被雾气缭绕着的高山孤月。

    几息后,顺着白春生游泳的轨迹,等到了燕一应该看不到的地方,水面上钻出一个圆圆的白色身影。

    白春生愤愤地向着岸边游去。

    他都在想什么啊,看燕一的态度,他肯定早就知道自己在说假话了。估计又在背地里偷偷笑话他,笑他脸皮厚,笑他恬不知耻。

    好在不远处有一片红树林,白春生探测了一番,感觉应当没什么危险,才敢走上岸。

    嘴上说着再也不要求燕惊秋了,但白春生还是不敢离燕一太远,他至少也要等到天亮才能走。

    方才白春生勉强还能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连自己都能骗过去。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反而没有了这样的底气。

    转念一想,他又想到了自己脚上的那个银镯。现在想来,燕惊秋此人是何等的老奸巨猾,怕不是他在银镯上早就刻画了什么只有自己能知道的暗纹。方才看到这个银镯,可能就已经凭借上面的玄机勘破了白春生的身份。

    这也说得过去,难怪燕一要问他这银镯是怎么来的。

    白春生在红树林找了棵红巨木,他横指一划,红巨木在适当的高度应声而倒。白春生坐在新制作出来的树墩上,他再次撩起自己的裤腿,顺着有些黯淡的月光,看那只好似会发出莹莹白光的银镯。

    这东西他试了很多次了,砍不断劈不烂,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变成的。就算白春生变幻成原型,它也会按同样的比例缩小,牢牢的套在他的脚上。

    事到如今,算是他又被燕惊秋坑了。

    果然,和他牵连在一起就绝不会有好事。

    很难简洁的说明白,燕惊秋为什么要送白春生这个银镯。

    就连白春生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他先前对燕一说的那番话其实半真半假。

    他被燕惊秋牵连被祖母赶出家门是假,他不愿意与适龄翠微宫女修见面然后离家出走是真。

    燕惊秋被满世界的仇敌追杀是假,被燕家分支陷害刺杀是真。

    燕惊秋那时候是真正的化神中期修士,比白春生还要再低上一个境界。剑道境界和心性都远不及现在,是扼杀在襁褓中的最后机会。

    燕渐行有意磨砺燕惊秋,故意放任他们内斗。

    燕惊秋和白春生一起被困在走不出去的秘境,这件事也是真的。

    离家出走的白春生看到燕惊秋被追杀,本来有意想要痛打落水狗,没想到被误以为是同伙,一起安排了。

    那次算是两人少有的握手言和,受性命要挟,白春生捏着鼻子和燕惊秋携手对敌。

    好不容易能出去了,白春生心急,好胜心又占据了上风,非要比燕惊秋先出去。燕惊秋本来就一点都不在意这种小事,当然是让他先走。哪知外面埋伏着燕家分脉的人,白春生一冲出去,又是撞了个正着。

    醒来后,白春生已经妥妥贴贴的在摘星阁的床上躺着了,估计是燕惊秋送回来的。他脚踝上的银镯,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出现的,想也知道是燕惊秋搞的鬼。

    他奶奶白江寒坐在床边说风凉话:“外面好不好玩啊?”

    可被燕惊秋害惨了!

    哪知燕惊秋回去后就开始闭关,之后便是渡劫,一剑破开魔窟,这些几乎让人听得耳朵生茧的事情了。

    早晚,他一定会报复回去的。

    白春生这样想到。

    这片红树林安静得可怕,生满了早就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岁的古木。

    白春生虽然才从昏迷中清醒,可他又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困意。这是肯定的,白春生受了重伤,他被追杀的这些日子来几乎什么也没吃,没有及时的获得大量食物补充精力。

    他之前的昏迷不光光是因为被气的,也有一大部分血气不足的原因。

    许多妖兽受了伤,就会找个安全的洞沉睡,一直等到自己的伤痊愈了再出来。但这样也有一个弊端,有些暗伤若是拔除不了病灶,就算沉睡,也会陷入难以恢复的恶性循环。以至于最后在漫长的时间里,沦为了毫无理智的野兽。

    白春生再度看了看天际,还没有一点要天亮的意思。

    他预估自己大概会一直睡到明天太阳升起为止,这实在太不警惕了,但白春生没办法了,他真的困极了。为了减少被人发现的可能,白春生把自己变回原型,在周围的一圈都下了警戒的法咒,一旦有人靠近,他就会立刻从梦中再度惊醒。

    白春生还是觉得不够保险,于是又找了一堆大树叶盖在自己的身上,当作简单的伪装。

    尽管再三警告自己要小心,但他的眼皮子还是一点点的合上。

    夜幕深沉,凉风徐徐吹过。等白春生睡去后,更是草木寂静,月色皎洁。

    红树林里那些看不到的暗处一点点亮起了红色眼睛的怪物,它们藏在树里,藏在树叶下,一动不动,垂涎的嘴却张得巨大。

    燕一的船根本不是顺着湛碧河顺流而下,他操控着船向上游。这儿已经不再属于云海小世界的范畴,这里是长恨江最危险的上段,是靠近醉死海的虚无之地,甚至曾有大乘修士葬身于此。

    莫说江底藏着数不清的、从醉死海里逃出来的深渊巨兽,两岸的树林也是危机四伏。

    而白春生正在一无所知的入梦,他睡得并不是很安稳,潜意识总告诉他这儿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可是他倚仗的理智通过法术又告诉他这里安全得很。

    食人藤从一点点地下向着白春生的方向靠近,它越发的近了,正当打算破土而出时,它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如同泡沫般的东西。它的根须、枝丫、躯干都在它尚未发育完全的神经还没有反应过来以前,就一寸寸的化作了灰烬。

    整座孤岛,就像是一只漏血的袋子,在一点点渗血。

    黑色的江飘出了一阵微不可闻的血腥味,很快就被无边无际的江水洗刷冲走了。

    远处有人提着一盏灯,他走在江上,向着白春生的方向走去。清凉的月色朦胧的罩在燕一如画般的眉眼上,燕一叹气。这妖修真会挑地方,找了片好地方睡觉。

    燕一避开白春生设下的法咒,漫步般的走到白春生所在的树墩前。

    现在白春生能睡得很安心了,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有外人来了。用自己黄黄的鸟喙啄啄自己的毛,因为感觉有些冷了,他还把自己的脑袋埋进翅膀下面。背上还盖着一张很厚的树叶,睡得很舒服呢。

    燕一:“……”

    表面上燕一是要赶白春生走,但他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放心这妖修,就连表面上的不在乎都是装的。他不好奇自己曾是谁,但他好奇白春生究竟是谁。

    剑修最重要的就是剑,就算这是他不要了的剑,对他的意义也非同小可,绝不会给一个对他而已仅是普通的人。

    他一定对白春生很重视,至少是从前的自己,光这一点就足够让燕一放不下白春生了。

    这妖修一定对他有所隐瞒。

    只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对自己说实话,兴许是真的如同说得那样,两人因为几月前大吵一架。

    这似乎能解释为什么白春生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要与他划清关系。

    但等得知他失忆后,白春生又态度转变,似想要向他寻求庇佑。

    如果按照常人的逻辑,这似乎就能说的通了。可燕一并非常人,他相信自己失忆前也不是。

    倘若这妖修是与他关系密切到他能将自己的佩剑赠予的人,如果两人从此断绝关系、再不往来,以燕一的占有欲,别说这妖修还能带着他的剑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还能不能有命活着都该是个愚蠢的问题。

    燕一失忆了,也不代表会任人修饰自己的曾经。

    显而易见,这妖修现在有求于他,可要是任由这妖修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岂不是让妖修明白,就算是失忆了的现在,他确实对燕一来说,也是意义非同小可。

    燕一不愿暴露这一点留下把柄。

    做事之前自然要曲折的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要白春生求他,才肯傲慢的答应伸出援手。

    只是燕一没想到,白春生现在一日都离不开他。

    要知道,现在白春生下船才不到一个时辰啊。

    燕一看着面前正在安安稳稳睡觉做美梦的白鸭子,心想,要不然先这么抱回去养着再说。总不能让白春生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晃悠,他倒好无知者无畏,什么也不怕。

    反倒是害得他心神不宁,整日怕白春生在外面出了意外。担心等自己恢复记忆以后,会后悔当时没有救他。

    只不过是多养一只妖修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但他也不能现在就把白春生抱回去,他要等等,等明天天亮,等白春生醒来。虚无之地到处都是凶兽,他有的是机会等到白春生被凶兽围堵。

    等他性命难保,再施施然的出现,燕一不愁白春生不求他。

    这么想着,燕一就已经有了计划。

    他伸出手,白春生脚踝上的银镯豁然生长膨大,它的首尾断开,变作了一把银剑,剑柄刻着“踏月”二字。冷冽的剑意如同寒冬溯雪,又似莹莹月光,所及之处,生机俱灭。

    燕一收拢右手,这柄剑在他的手掌心,再次化作了一只细巧的银镯。

    他心想,今晚先让白春生安睡一夜吧。

    方圆十里内所有的凶兽都被他解决了,等明天白日,剩下的凶兽经过不断的试探,才会确认这里真的变成了无主之地的事实。

    为了争夺地盘,这些没什么脑子的凶兽会在本能的驱使下,开展激烈的争斗,直到这块地重新选出值得认可的领主。

    白春生被卷入争端是早晚的事情。

    他只要等着时机,再当着他的面去救他就行。

    燕一把玩着银镯,想着是时候该回去了,他正要将银镯套回白春生的脚上。

    突然,一个猝不及防,燕一看着银镯上雕刻的图案一愣。

    这雕工他再熟悉不过,一定出自他自己的手笔。雕刻出的并蒂莲栩栩如生,寓意夫妻幸福美满,家庭幸福。

    是个好兆头。

    为什么会是并蒂莲?

    燕一与白春生几次言语切磋,唯一能百分百确定的就是,这银镯真的是他亲手赠予这妖修的。照白春生所言,这更是燕一没失忆前不经过他同意,强行给他戴上的。

    他把自己的剑打磨做了一个银镯,并刻上寓意婚姻美好的并蒂莲,强制赠予这妖修?

    自己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心。

    他什么人啊,送什么礼?给他送礼还差不多。

    难道说?

    这绝不可能。

    燕一看着还在甜甜睡觉的白春生,一会儿想起白春生那张秾丽标志的脸,一会儿又是白春生露出的一小截白皙脚踝。

    他掩耳盗铃般的快速挪开视线。

    燕一暗自想到:怎么可能,一定是我多想了。

    就算他向来觉得灵魂的契合比□□更重要,但这也不意味着自己会与男子结为道侣吧……

    不可能,总之,不可能!

    他手中的银镯消失不见,过了会儿,还在呼呼大睡一无所知的白春生脚上再次出现了一个亮晶晶的环。

    深秋的季节,红树林掉了一地的黄叶子。

    燕一心神不宁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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