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姻缘镜(四)
镜中世界, 第二天清晨。达米娜与侍女们为他们准备好了红色的祭典服饰。花纹与样式都要比之前白色的那套更加繁琐,充满异域风情。
关云横勉强按捺性子,站在立式穿衣镜前。倒影中,身后青年的视线正意味不明, 从上到下打量着他。他立刻烦躁道:“看什么看?这些衣服都长得一模一样。”
男人身材高大, 比他高出大半颗脑袋。肩膀宽厚而健壮, 带着极具侵略性的张力。往那里一站, 弥漫开铺天盖地的雄性荷尔蒙。就是……太容易炸毛了点。
见到对方瞬间黑了一半的面孔,秦悦笑了起来。他坦诚赞叹道:“没什么啊,就是觉得同样的衣服,你穿更好看。”
“……哼, 那是当然。还用得着你说?”男人的声音浸润着得意。
“……”这样爆棚的自信心,不愧是大老板。
祭典仍然在之前的“纯白之屋”举行。
“子民们,欢歌吧,相爱吧, 交融吧。将一切奉献给我,而我将赐予你们幸福与极乐!”迦陵频伽扇动翅膀, 高声宣布。
伴随奇妙音阶的三重奏,祭典正式开始。邪神的俘虏们围着高台转圈, 摆动腰肢,挥舞双手。他们踩着鼓点的节奏, 时而匍匐在地顶礼膜拜, 时而疯狂地扭动身躯。艳丽的红色礼服在洁白无暇的房间内绽放出姿态各异的花, 气氛热烈。跟电视剧里的跳大神十分相似。
秦悦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进肚子里。他对关云横说道:“老实说这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了。我还以为有什么特别血腥奇怪的内容。”
话音刚落,信众们开始宽衣解带。他们激烈地吻了起来,更有甚者逐渐上演限制级的场景。所有人像野兽般的交/媾!
放肆的喘息声, 让这片纯白之境,俨然成为大型动作片现场。
秦悦:“……哈哈。”他搔搔下巴,脸上大写的尴尬。
关云横:“……你嘴巴是不是带毒?”永远好的不灵,坏的灵。
“咳,其实……不光是邪神,很多古老的宗教,比如大象国的原始教派就主张男女那啥可以带来力量,佛家、道教包括修真世家也曾有过双修的说法。”内心慌得一匹,表面稳如泰山。他尽量从学术层面解释这一切。无奈听众跟环境都不配合——
关云横“哈”的一声,抱着手臂,背景是波浪般翻滚起伏的红潮。表情像在说,编,你接着编。
“啊……嗯……”身旁女人的手指似痛苦似愉悦地在半空中抓挠着,双眸没有焦点地望向白色的穹顶。
秦悦:“……呵呵呵,其实作为男人,学生时期多多少少还是会看些……咳。”作为有实体的魂魄,他能感觉到头顶蒸腾的热汗,几乎是冒着烟直冲到顶。太辣眼睛了。他年纪轻,阅历还是太少,做不到像大老板那样冷眼旁观。
他一直觉得,关云横是个挺神奇的人。平时只要一点点小事就能让他炸毛到极点,比如跟相柳抢电视遥控器。可真摊上大事的时候,他反倒能够轻描淡写地应对。大概……这就是自带bgm的大老板吧。
入戏的男男女女,浑然忘我。他们手腕上佩戴的姻缘锁,发出淡淡微光。那些光化作蜿蜒流淌的光束,就像一条条涓涓细流聚集到屋子的右上角。那里摆放着一座一丈高的石雕坐佛,浑身雪白,不着丝缕。胸口处是镂空的方格,方格里心脏样跳动的东西,受“细流”温养发出剧烈的收缩声。
扑通,扑通。信众当中无人抬头,充耳不闻。
“那里……”秦悦望着那个方向。
“什么?”
“大概就是邪神灵核所在。”只有毁掉那枚灵核,所有人才能得救。
作为罪魁祸首,迦陵频伽在高台上转着圈儿舞动道:“对,就这样。我的子民们。好好体验这份极乐。
她战栗般的抖动,翅膀从背后环绕住身体。脑袋深深埋入羽毛里,再昂起来:“对对,就是这样!我,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信徒们,好好拥抱你们的伴侣,永生与幸福就在前方!”
这样一鼓舞,身旁的人群扭动得更加卖力。声浪此起彼伏,秦悦满脸黑线道:“邪教的伴生物一般都存在性/犯罪或者性/控制……”
可惜他的强行挽尊,关某人并不买账:“这些还有你来教我?”
“……”卑微,弱小,不想说话。缓了几秒,将备受打击的心灵修补完好,秦悦用下巴示意道:“想要离开这里,我们必须慢慢移动到那里去。”
此时,情绪高涨的人群中,只有他们是站着的。双目失明的邪神若有所感地望了过来。
其实,像他这样因为信仰催生又堕邪的怪物,实在不是什么聪明的玩意儿。它只是隐隐约约感到台下有魂魄没有按照它说的去做,但场面太过混乱,它分不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相对的,秦悦从未跟这类堕邪交过手,所以这一眼令他心头一紧。求生欲警铃大作。他本能地想消除他们跟周围人的“差异”,可这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做了老半天心理建设,当邪神第二次注视他们所处的方向时,秦悦终于忍不住说道:“那个,关先生……”
“干嘛?”关云横正在想这样诡异恶心的仪式还要持续多久,冷不防青年靠得老近,表情颇有壮士断腕的悲壮感,活像即将明珠暗投、奔赴敌营的战士。
砰咚,砰咚。他心头跳了两下。整个人朝旁边移动一个身距,耳畔那些黏腻激烈的声音顿时变得大了许多。
秦悦鼓起勇气问:“您听说过礼节性接吻吗?”
“……”
关云横的视线落在他的前额很久,久到险些在他脑门上烧出个洞。
“你这里坏掉了?”男人指着太阳穴,沉声问。
“……并不是。”他能怎么样?他也很绝望啊!
秦悦觉得他有必要做进一步的解释:“是因为周围的人都在这样那样。它……别回头!一直在往这个方向望。我担心它发现我们并没有受它的控制。”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那不然呢……”秦悦的万千豪气一泻千里,他对对左右两边的食指:“我对这类堕邪并不了解,不知道它们的习惯、心理与破坏力。所以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万一能发现就麻烦了。
他抬起头,语调轻松地说道:“其实也不算礼节性接吻。就是远远的做个样子,像拍电视剧那样,借借位就好。最好肢体动作夸张一点,能蒙混过去就行!”
这样说,总不至于生气了吧。又不是他想占大老板的便宜!
“听起来,你相当有经验。”关云横面无表情地逼近,无形的威压令秦悦吞了口口水。
其实,只要平静无波的时候,男人的面孔相当出色,眉骨会让他的眼窝显得深邃,专注看人的瞬间就像放出高压电。如果他愿意,相信有不少女性愿意拜倒在他的西裤下。
“还好。论经验肯定不及关先生你……啊,不对,你是有未婚妻的。”他的经验论起来也就是pioneer时期的一次拍摄事故。他跟另一位出道不久的女艺人撞成一团,两人的牙齿硬碰硬,满嘴是血,伤口疼了三天。
“你知道礼节性接吻的来源吗?”男人捧起他的下巴,直勾勾盯着他。
秦悦茫然地摇摇头。
“那是很久以前,丈夫检查夜归的妻子是不是喝过酒的吻……”关云横抠住他的下巴尖,想摸小动物般地轻挠了一下:“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真亲上来吧?你僵硬得就像块石头。放松些……无论男女,我对石头都没兴趣!”
“……”迦陵频伽又看了过来。
砰咚,砰咚。耳朵里的暧昧的声浪变得极远,鼓膜被自己的心跳声完全占据了。秦悦呆了呆,迷惑地想,原来镜中世界里,魂魄真的有心跳。
男人的鼻尖跟他的面颊只有纸那么单薄的距离。实体化魂魄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脸上,从头顶、额头、眉毛,眼眶,到嘴角,就像分别落下无形的碎吻。配合那些要命的,忽近忽远的背景音,秦悦:“……”好不容易佛系的心态有点崩。
“我们……”刚想说话,一对忘我的信众撞到关云横身上。男人的嘴唇顺势碰到他的耳根,仿佛被粗糙的麦穗刮过,秦悦不由地颤抖了一下。他伸手搓搓那个位置,尴尬地笑了两声,没敢发表任何意见。不就是亲到耳朵吗?提议做戏的是他。自己要做的事,跪着也要做完!
他说道:“看到那个佛像了吗?那里放置了迦陵频伽的灵核。我们慢慢移动过去。”
“烟火味儿。”
“啊?”
“你魂魄的味道吻起来沾满了世俗的烟火气。”男人揩揩嘴唇,皱眉说道。
“……呵呵。”玷污到您高贵纯洁的灵魂真是不好意思。
秦悦直接略过他的话:“我们走吧。按达米娜的说法,祭典后迦陵频伽的力量会恢复,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祭典的节奏由侍女敲响的鼓点与邪神的歌声控制,每一段都不相同。现在乐声已经趋向缓和,也就意味着仪式最疯狂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从拥挤不堪的人群中摸到佛像的脚下,一切比想象的顺利。佛像不算大,镂空的部分只需伸长手臂就能够到。秦悦将那枚不断蠕动的东西握在手心,触感像大理石一样冰凉,但跳动的姿态像活物的心脏。几乎在他取得掌控的同时,魂魄们的动作静止了。迦陵频伽从高台上张开翅膀,滑翔而下。她绝望地尖叫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没有听我的命令?!快——抓住他们!”
没有人上前,红色的海洋结冰了,信众人们的表情渐渐破除了迷惘。达米娜是最先苏醒过来的人。她站在原地喊道:“快!捏碎她的心脏!捏碎她的心脏!我想起来了,那是供奉在神庙中先圣的心脏,也是她力量的最初来源!”
只要稍加用力,那枚看似坚硬的心脏就如脆弱的琉璃,碎成一捧细沙。
迦陵频伽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俯冲过去:“还给我……”她静止在了距离秦悦四五步的地方。身体的颜色就像干涸的海砂。她伸出手,努力想要将心脏夺回来——
“你,你们……”她的鸟足崩裂,缓缓洒落到地面,纯白色的大殿不断塌缩。
“哈哈哈……你,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会死,你会死!”遽然,她蒙了白翳的眼睛不动不动地盯着秦悦的方向:“就在不久的将来……”迦陵频伽沙化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消失,她身体下方堆起大小不一的沙堆。
“我诅咒你们。你还有你!诅咒你们生死相连,永世不宁!!”
手腕间的镣铐散发出一道妖异的红光,无形的链条随着她凄厉的叫声朝里箍得更紧了些,力量大得他们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变态……”关云横皱眉抬起手腕,从表面看并没有任何伤痕。
人首的眼睛化为两块黑色的石头,滚到沙堆的最顶端。一切归于平静,那些昔日被/操控的俘虏们在镜中世界的废墟中站起来——
“天呐,这究竟是在干什么?”
“上帝啊 ,谁能告诉我这是哪儿?”
“我不是应该在家里吗?”
达米娜跟侍女们跪在地上,亲吻秦悦的鞋子:“谢谢您,虽然不清楚您是谁,但是我们终于可以脱离邪神的掌控了。”
秦悦将魂魄一一超度或者送走,因为数量太多,他最后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好累……”关老板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他扭过头,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关云横?”还没来得及惊诧,不容反抗的力量将他彻底扯了出去——
“秦悦?秦悦?秦悦!!我的妈啊,你是想吓死我啊!”有人贴在他的耳边,歇斯底里,摇晃他的身体道:“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喂,能听到我说话吗?”
微光里有深色的人影。可这道身影太矮,不是关云横。
“全子?”
“对,是我!就是我!”全子喜极而泣,直接抱着他哭出来:“哎哟喂,吓死我了!”
全子扶他站起身,絮絮叨叨道:“我前段时间不是陪老头老太去雪茄国了吗?今天你约我拿母币。还记得吗?”他抽出桌上的一本书,扇了两下:“结果我来的时候发现你店门关着,从门缝往里看,发现你倒在地上!吓得我啊,腿都软了,叫你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呼吸脉搏都摸不出来了!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吓人呢?要是你今天醒不了,这里不是成了第一犯罪现场了!我不是第一嫌疑人?!我哥不得抽死我啊!”
秦悦:“……今天几号?”
全子慷慨激昂半天没人搭理,对方一开口就问几号。他摸摸青年冰凉的额头:“三十一号啊。”
“七月三十一?”
“对。我说,你是不是摔下去的时候把脑袋摔坏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不用。我没事。”关云横不在镜中世界,也没回这里。他摩挲脖子上的那枚玉扳指,看向窗外——
难道,是回去了吗?
安静的病房内,护士正在记录男人下午的身体数据:“没什么变化。”她对背着手,站在床尾的医生说道。
“嗯……他的情况比较稳定,就是没有起色。”医生叹道。
突然,心脏检测仪器的波纹爬升至一个极端高度,机械的电子警示音急促地响起。
“这……”医生连忙绕到男人身边,探向他的脉搏。可那条曲线又迅速跌落,回归到正常的范围。
“什么情况?”匆忙赶来的医护人员堆在门口。
“动,动了!”护士激动道。
白色床单上,男人的手指轻微拨动了下管线。
“等等,或许只是神经反应。”
“不不不,真的动了。他的眼睛……”
男人的眼睛吃力地张开一条缝。太刺眼了。连看冷调的顶灯都觉得难受!
“……”
“什么?您说什么,关先生?已经通知您的家人了。”护士兴奋地凑近,说道。
“……秦……”
“琴什么?”
“……秦……悦?”
“琴月?”琴月是谁?护士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咱们慢慢来。您才刚醒,不宜说太多的话。”
是医院。那小子呢?他这是……回来了吗?
关云横的神志只支撑了三秒,便再度跌入无边的黑暗当中。
不知道那个光顾着别人的小子,究竟什么时候会发现他不见了?他莫名想知道,那时,他是觉得担忧还是解脱呢?
作者有话要说: 秦悦:跟大老板围观现场了……(尴尬)
关云横:跟这小子围观现场了……(想吃)
论攻受的性格差异,虽然同样是单细胞生物,但发散的方向完全不一样。哈哈哈哈。
谢谢订阅。莫名其妙发现,章节摘要好多都是关老板怼的。哈哈哈哈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