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江河
澜沧江这位英灵战力彪悍仅次于澜沧江正神,否则如何坐镇一江源头,可以说是内定的下任江神,只是内定两字不知要等几百上千年之久。
横冲直撞的巨蟹压根就没把挥舞宣花大斧丈余高的武将英灵放在眼里,要知道地位仅次于江水正神的英灵也是有资格承受香火祭祀的,本身就对水族之属有着天然的压制,如同水族直属遇见蛟龙必须自行避让,连直视都做不到,更别说和这螃蟹一样能行动无碍冲到自身耀武扬威了。
生前就是边境武将转化为英灵三百余年,加起来三百四十五年的见闻都不晓得世间居然有如此大的螃蟹精怪,奇了怪哉,如果是螃蟹精怪,定然是在泥潭瘴气渊谷之中生长,突出的就是一个奇形怪状,你要说他体型巨大不对称,全身脓包毒疮遍布,长个冒毒液的蝎尾,布满利齿腐臭的烂嘴都不奇怪,可这头螃蟹精怪居然长的如此……正统。
对,就是正统,和那水府记载的龙宫蟹将竟然有七八分相似,对称的骨刺如列戟森严,蟹螯巨大,蟹腿粗长锋锐如并行斩马刀,周身蟹甲披挂整齐刀枪不入,如此周正怎么会是螃蟹精怪?
那就是蟹将?东海龙宫遗址重出人间?可螃蟹能活这么久?
一道身形坠落在巨蟹与英灵之间,魁梧如铁塔般的壮汉肩扛巨木双脚深深陷入河床之中,英灵细看此人,钢针般的泛白短发根根竖起,面容刚毅,神情倨傲,那枚腰间悬挂的大唐吊睛虎纹玉牌说明了此人身份,正二品武将,只有玉牌表明身份,却没有半枚虎符,说明此武将并无实权,连十人为伍的最小作战单位都调动不了。
在册的大唐武将自己倒背如流,便是那稳居武力第一,有铁手拦江徒步而过之称的冯老将军自己也是见过敬过酒的,眼前这位是?
张闯将枝杈劈砍干净的圆木以手刀砍为四截,又是一名少年从河岸处一跃而下,熟练的剥下树皮搓为双绞绳,然后将四根圆木编织为木筏。
“怎地?不认识这块虎纹玉牌?”张闯闭上双眼,不想跟这位成名已久却再难精进的武将英灵扯皮。
大江英灵连忙收起宣花大斧,拱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道:“澜沧江从三品镇源将军,周涛,见过大人,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张闯鼻子里哼出声音道:“虎贲卫,张暴虎,今日借你水道一过。”
周涛心中一惊,人的名,树的影,张闯张暴虎,八岁尚未练气就徒手打死老虎的关宁边军,初生牛犊便与成名已久的冯老将军齐名,都是前途不可限量之辈,听闻三十年前就已经摸到小宗师瓶颈的军中精锐武夫,今日一见果然气势雄浑,怕是至少晋级到金身武夫,当的起宗师二字了。
只是听闻三十年前张闯以虎豹骑伍长身份参与紫云宗一役,战后却销声匿迹,也不在阵亡名单里,今日出现却是以虎贲卫的身份出现,罢了,这些接触不到的事还是少去探究,周涛由衷后退一步,礼让放行。
要知道就算没有实权,虎贲卫这三个字也代表了此人是那位白袍军神的手下,比起个人战力彪悍的冯河,运筹帷幄的陈子云更加让人忌惮,毕竟运筹帷幄的近义词不就是深谋远虑嘛。
木筏编织而成,那名五官身材很南方人的少年大喝一声将木筏举起用力一扔,那头螃蟹双螯稳稳夹住木筏举在自己头顶,周涛便撤掉自己的水法,万顷江水避开三人一蟹从天而降,沾了这尊江河英灵的光,裴宁和张闯踏浪而上,鞋底都没湿,蟹将长腿划动,用宽阔的蟹背顶着木筏稳如吃水极深的龙船,张闯裴宁一齐登上木筏盘腿而坐,随后沿江而下速度极快,以至于周涛都来不及问这大螃蟹是什么来头。
咦,那两尾鲤鱼是?周涛定睛一看,木筏周围居然还有一红一金两尾鲤鱼随行,枣红鲤鱼瞧着有些陌生,那尾灿金鲤鱼莫不是前些日子手下水鬼胥吏通报的青砂河水运凝聚而成的借道北上锦鲤,还是通报一下江神大人吧,如此实力不在自己之下的蟹将,只要来路没问题,拉拢进自己阵营,无异于多了一位无双战将。
顺流而下的裴宁张闯盘腿坐在木筏上,蟹将顶着木筏乐的其所,借着水势七条腿想划水就划水,不想划就不划,悠哉悠哉。
之前裴宁以人话尝试与其沟通,发现这头螃蟹除了不会说话完全能听懂张闯和裴宁说的话,这就好办了,至少沿途让其收敛气势,否则光是从河道中穿过,那浓重的杀伐之气会将附近的水族活活吓破胆而死,从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二人坐着木筏从荒无人烟的源头一路快下八百里,也就是大半天的功夫,终于能看见绵延青山和炊烟袅袅。
“张叔,那名英灵武将不应该第一时间传信给澜沧江水神嘛?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水神过来拉拢青鞘。”裴宁不想动脑子,直接问。
张闯把嘴里的牛肉干嚼完,目视远方:“刚才有条不长眼的大黑鱼,直愣愣撞上了青鞘,两口就被吃掉了,青鞘就算收敛气息,你要是看到这种庞然大物会不会避开?”
这个水神麾下的探子只是没想到碰到一个完全不鸟自家水神老爷的主,靠近后与之交流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一钳子毙命,成了盘中餐,这下就只有以速度见长的水族远远在一旁监视。
对于龙宫蟹将来说,那可是硬抗蛟龙的狠角色,一江水神算个毛啊,在以前见了自己不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孟将军。
那尾灿金鲤鱼对蟹将极为好奇,连怕的情绪都没有,游到巨蟹的竖眼平齐处,体型和竖眼差不多大的鲤鱼凑上前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巨蟹对这种人畜无害的东西还是有几分容忍的。
“我叫陆无双,怎么称呼?哦,那我称呼你为青鞘姐姐?妈耶,青鞘姐姐你已经四五百岁了?”和巨蟹无障碍交流的小鲤鱼一口一个姐姐喊的巨蟹很受用。
“青鞘姐姐,我们那青砂河小的很哩,但是河蚌管够,你要是去了我让河神娘娘去捉好多河蚌来,想吃多少是多少,味道可好了。”灿金鲤鱼围绕着巨蟹和枣红鲤鱼玩起了捉迷藏。
又往下顺流百里地,天色渐晚,隔着老远木筏上二人就见到远处江面上有数艘庞然大物在收帆靠岸,数百位纤夫肩膀上垫着毛巾拉着三指粗细的缆绳齐声含着口号将海上巨物拉近岸边。
裴宁目露惊叹:“这么大的船得吞吐多少货物!”
张闯瞥了眼小山一般的楼船:“这是大唐的鮽艎级战船,吃水极深,长60米,宽10米,船腹空间巨大,内置横隔舱大小四十余间,能容得下二十艘鸬鹚,十艘斥候船,甲板上建楼,能藏兵近千,水战开始斥候先行,鸬鹚围剿,有此船大唐才能从群雄割占地为王之间能够得到新吴和江南的头等利器。”
二人所在木筏沿江心而下极快,转瞬便到了楼船附近,裴宁抬头仰望水上长城一般的高大楼船,心中还是蛮震撼的。
当木筏快要淌过最后一艘行将靠岸的楼船时,岸边忽然响起一声惨叫,一名纤夫脚底一个打滑,摔倒在地,整个人被纤绳带着往后拖地而行,没敢放手的纤夫瞬间被粗糙的纤绳摩擦的手心血肉模糊,而后被拽向楼船方向的纤夫一下带到一片人,由点及面,近三分之一的纤夫倒地不起,另一边的受力最大的纤夫压力骤大,不少纤绳纷纷断裂,有躲闪不及的纤夫被崩断的纤绳抽的哀嚎不止。
偌大的楼船顷刻间被湍急的水流冲向露出水面的礁石处!裴宁一看张闯,后者点点头,立马敲了敲木筏左上角,原本划水的巨蟹感受到上面两位大爷需要快速转向,只得调转方向加速前进。
当甲板上的水兵呼喝声清晰传入耳朵中时,木筏已经离楼船尾部二十步距离了,抬眼便是一堵墙撞过来的裴宁重踩一脚木筏,底下巨蟹立刻放缓速度缓缓靠近。
当木筏被夹在楼船与礁石中间时,张闯深吸一口气,双手推住楼船龙骨位置,裸露的两臂肌肉鼓胀!脚下木筏迅猛下沉!巨蟹感受到压力不甘示弱立刻往上一顶将木筏推回原来位置!
夜色下甲板上往下看伸手不见五指,一些老兵只觉得船体剧烈摇晃了一下:“触礁!放斥候船下去确认情况!”一顿板子是少不了,今日军中除了轮值校尉,其余小到伍长,大到将军统统去酒楼吃饭了,说是窦家一前不久告老还乡的水军将领近日又被皇帝陛下请了回来,于是包下码头附近最大的酒楼,摆宴大醉三天,普通水兵则是吃酒楼打包送过来的肘子小菜,轮值士卒不得喝酒,其余的不准喝醉。
军营中的主官最忌讳自己不在时出大错,这前脚才走后脚就捅这么大娄子,要是撞歪了龙骨,战船需要回港检查返修,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裴宁见状也上前就要帮忙推船,张闯余光看了眼没有阻挡,粗枝大叶的小鬼这是要螳臂当车啊,让他吃点苦头。
双手刚接触到楼船的裴宁如遭雷击浑身一震,随即面孔通红伴随骨骼爆响被撞飞进了大江之中,蟹将感知到裴宁落水,连忙离开木筏前去将其顶上水面。
生生将楼船止住退势的张闯一听有斥候船船桨摇动,定是精通水性的斥候载着圆木来检查补救,便借着最后一道战船退势余波连人带筏冲出百米有余,伸手一捞将被蟹螯顶出水面的少年捞上木筏。
斥候船上的探子到楼船尾部发现并未触礁,只是龙骨所在位置的挡板上居然有一双浅浅的手印,五指张开都快跟斥候船的船桨一样大小了,是个小巨人伸手挡住了楼船?将火把靠近的时候发现上面居然还有一行小字,泉眼有眉目。
韦大人,可是被礁石凿穿了?
那名率先抵达的斥候凑近看时,身后传来其余斥候的询问。
韦姓斥候头领生生将那块挡板拆下来扔进自己船舱中向后传令到:“磕了块挡板,今日去找个木匠给我补上,咱回船,借着奏乐接着舞!”
身后的斥候和水军轮值校尉长出一口气。
得益于大道亲水,加上濯垢泉的反复冲刷淬炼,恢复能力极强的裴宁吐出好些江水后挣扎着要起身,反被张闯一巴掌拍在后心,顿时一口瘀血憋不住喷了出来,张闯冷哼一声:“逞强?这口血咽回肚子里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人身小天地最忌讳这些瘀积的脏东西,排不出去就会逐渐壮大,久而久之发展成痘,块,瘤,阴毒污秽之物会将其视为适合生存的窍穴占据,以吞食附近好的气血骨髓作为养份,届时便是非毒,臭肺,尸狗也束手无策。”
裴宁其实在无有乡中就知晓了这些秘闻,故而人身小天地中七魄尸狗无脸小人坐镇中军大账预警指挥,非毒,尸狗,除秽巡狩四方,吞贼,臭肺严密排查日常呼吸和吸入灵气中的瘴气阴毒,缓过来点裴宁坐起身问道:张哥,七魄还有这种用途?医家典籍上只是笼统讲了一下。”
张闯点点头:“人身小天地医家佐证不少,刚才所说的东西武夫要达到金身境才能与医家换取这些内经上的秘闻,用以完善人身小天建设构造,故而金身武夫这个台阶远远强于化劲武夫。”
裴宁从手腕上取下张闯给予自己的佛珠,心意微动便沉入其中,张闯说自己不必推辞,这佛珠不仅是一件储物法器,且在遇到心烦意乱时一一拨动佛珠能平心静气,尤其在制怒,制欲方面有奇效。
自己心神微微发亮,裴宁能看到狭小空间中堆满了牛肉干,馍馍,一囊囊水,一个个酒葫芦,换洗衣物,以及一根罗汉棍,那牛肉干看上去还是很新鲜的,这样也太方便了!
以后状元箱可以当个装饰物,里面背点不值钱的家当。
心神微动出来的裴宁看见自己手上变魔术一般凭空出现一块牛肉干和一囊水,肚子咕咕叫的裴宁喝了口水便开始嚼牛肉干了。
“张叔,这佛珠能储物,得老值钱了吧?”
魁梧汉子盘腿闭目养神,闻言开口道:“这是方丈送我的,价格嘛,我在鬼市看过一件类似的,首轮报价五十颗八卦钱。”
“八卦钱?”裴宁还得明知故问一趟。
“小面额的神仙钱,现在流行的斩鬼花背钱就是借鉴了八卦钱的造型,二者材质不同,篆刻铭文不同,一百颗八卦钱等于一颗标准五行钱,流水钱和稀有铭文五行钱以及雕母则为非标五行钱。”
一问一答,便已远离战船数百里,再过一天即可抵达江南,天气微寒,已是入秋,这一年,裴宁虚报年龄十六岁,世子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