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草丛里传来沙沙的响声，那步履有些沉重，躺着养神的阿鱼迅速坐了起来，伸手将草拨开了一条小缝。
一双黑色的军靴入眼，那人身材修长，湿答答的衣服贴在身上能看见凸起的腹肌，黑发也是濡湿的，水滴从发尖淌落，顺着下颌流进那领口里。
“齐协助！”阿鱼赶忙站起，看着那双搭在齐宋肩上惨白的手，心里一惊，“沈高鉴受伤了？”
刺刀刺入喉间，划破了颈间的大动脉，□□时血飚的老高，甚至喷洒到了前头那惨白的手臂上，阿鱼这才看见齐宋身后还有一人。那人光着上身，脸上溅满了血珠，随手将死去的异兽甩入旁边的草丛后抹了一把脸，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冰冷暴虐的杀意。
“走。”沈知迅速把散落在地的药品收起，一个人拽起地上三人的背包，没作任何解释率先踏了出去，他背部的药粉被汗水冲开，和带血的皮肉混合成翻开的肉粉色。
他的衣服被套在齐宋背上的人身上，阿鱼走在齐宋后头，看见那年轻人往日小麦色的皮肤变得灰白，像是死人一般的颜色。那张笑起来傻乎乎经常被沈知气的涨红的脸此刻也毫无生机，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具无力回天的尸体。
“小九……”阿鱼快步追上前头开路的沈知，要把背包抢过来，沈知的眼神落在他被咬穿的手掌上，“我这只手多半是废了，使不上力气来对付异兽。但肩膀还是能扛。”
“你把手腾出来开路，我来拿。”
沈知没再犹豫，将阿鱼的刺刀也攥在了手里，两手并用，将那嗅到气息出来挡路的异兽头和脖子分了家。
这条先前土豹横尸的道路上吸引了不少闻风而来的捕食者，僧多肉少的局面让这群饥肠辘辘的畜生们目露凶光，眼神转向了那几个看起来白花花秀色可餐的黄沙圈内物种。
温热的血液喷在沈知的身上，脸上。眼前的景象渐渐被斑驳的红色所代替，他看不清朝他而来的是什么物种，手中的刺刀就已经像催魂令般的挥了出去。这是常年在危险区打滚练就的本能反应。被割掉的头颅滚到他的脚边，被他反射性的一脚踢开，滚落到那尸体群中，成为捕食者们新鲜的食物。
齐宋看着前头那布满伤痕的瘦削躯体，目光所及之处寸寸鲜红，沈知像是浴血而生的煞神，那股神挡杀神的狠劲儿让身边一群想要趁机扑杀的异兽们顿生惧意，作鸟兽散。
眼前一道黑影袭来，还带着血滴的刀尖就要刺入那突袭的物体之中，手腕却被冰凉的手掌握住，那人把他的手掌往下压着，将刺刀插入了刀鞘里，沉静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道，“到了，没有东西能伤害他了。”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保护圈内被炙烤的灼热的黄沙，黏在他脸上粘稠的血液上，沈知抹了把脸，把眼睫上的血滴擦掉了。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保护圈的范围，那沙子又热又干，一踩进去便像是把人的脚吞掉了似的，只露出脚踝以上的部分。
阿鱼把背包卸了下来，眼下他受伤了，陪着沈知留在危险区只会成为他的累赘，倒不如自己把小九背回去，让齐宋留在这里帮沈知。
“东西留下，你和齐协助一起回去。”
“齐协助可以留在这里帮你，我一个人可以……”
“小九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鉴定部接受医治，你受伤了在黄沙里走不快，还有你的手……他现在完全没有意识，你一个人，就算他从你背上掉下来了，你都没有把他再背上去的能力。”沈知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后退一步离开保护圈道，“我现在一秒钟都不想再拖了。”
未完成任务前不得全队回归鉴定部，哪怕是回到保护圈内寻求庇佑都是违禁。这一条铁令横在鉴定部不知道多少年，为了防止滋生逃兵，主区宁愿让重伤的人死在保护圈外一步之遥的地方，也不愿意让这些险些豁了性命却没得到结果的人求生。
要么完成任务带着东西回去，要么，就留在危险区成为一具骸骨。
那些已然深受重伤无力反抗的年轻人们，在死亡的恐惧下终是挣破了内心的禁锢，想着进那黄沙圈内得到喘息一时的机会，却转眼间就成为了俯冲而下的监视者爪下的亡魂，归西归的比在圈外还快。
保护圈附近的高空中，巨大的黑色身影正在盘旋着，锐利的双眼注视着站在圈外的三人，它没有感受到异蛋的气息，自然的将人定义为想要偷懒的逃兵，尖锐苍黄久未染生血的喙蓄势待发，只等着三人踏入那条线内就扑下去将其嚼碎。
一个，两个。壮硕的青年和背着像是尸体的少年走进了保护圈，那浑身染血的琥珀色眼瞳少年一如既往的留在了圈外，像是过去的几年一样。
留在圈外的少年渐渐拔高长大，但脚下的位置从未变过。监视者发出饥饿尖锐的嘶鸣，双眼注视着那底下的老熟人。
三人的身影在在卷起的黄沙中渐渐模糊，沈知朝上方盘旋的鸟儿吹了个响哨，那凶猛的禽类瞬间俯冲下来，停在了他伸出来的手臂上。
尖喙啄在沈知胸前溅上的异兽碎肉上，划出一道极深的血痕。
“喂不熟的狗东西，你还想吃了我？”沈知一手握住那苍黄的鸟喙，走到初危区入口处，那里还有半截刚刚杀死的低级异兽尸体，饿极的监视者利爪勾起尸体，低扑着翅膀飞回了保护圈线外，那里是它的监视区范围。
沈知坐到松软的黑土地上，看着尸鹫撕扯着尸体上的肉块，把纱布浸湿简单清洗了下被监视者抓出的血痕，顺带把溅在身上的细碎组织也擦掉了。
白色细碎的粉末覆盖到新鲜的创口上，一股灼痛从胸口向四肢蔓延开来，没想到随手一摸就是之前齐宋给他背部上的药粉。沈知伸手去掏口袋想吃颗糖，没掏到才反应过来那东西没在自己身上，又开始懊悔起了为什么要把糖盒子塞回齐宋口袋里。
“你说我等不等他？”想起齐宋之前说的话，沈知打开他的背包，发现里面果然有一个蘑菇罐头。
监视者尸鹫漆黑的眼珠子转了几圈，不明白沈知口中的他是谁。它在主区受过严格的训练，能听懂指令和一部分经常在训练场时能听到的简单对话。但是对于单独的一个“他”这样所指甚广的代名词，它无法对应上相应的人物。
“自己的头头都不认得？刚刚那背人的家伙，或许看他穿制服你能认得出来……他是从主区来的，品阶也算得上你的半个主人。”
“像你一样奇怪。”翻了翻里头，除了两个蘑菇罐头之外剩下的就是压缩饼干，饮用水，止血消炎的药粉，包扎伤口的纱布，还有照明设备和刀具。
“不吃糖身上还老带着糖。不吃蘑菇罐头，背包里还只有蘑菇罐头。”
看着尸鹫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尖，沈知眼疾手快的掐了一把它带血的尖喙，“狗东西，要吃自己去林子里找，再啄我我就切了你的脖子……之前都说尸鹫只吃死物，被主区训练过的倒是不一样，活生生的人也照样吃。”
监视者听到主区二字，反射性的扑了扑翅膀，脑袋往后仰着想把嘴从沈知手掌里□□。沈知松了手，喝完罐头里最后一口汤，把铁盒子罩在了监视者尖细的头上。
监视者蓦然陷入黑暗之中，周围还带着散发着带着蘑菇香气的液体，它疯狂的摇着脑袋扑着翅膀想挣脱这铁牢笼，那罐头松松垮垮晃来晃去却就是不掉，倒是脑袋上的毛发均匀的沾上了蘑菇的汁液，粘粘湿湿的。
铜黄色的指针朝向危险区的深处，沈知望向那幽深黯淡的入口。小九已经找到了，和他一同进入中危区的许政和陈原却不见踪迹，以他们两个人的自保能力，离开了小九，无异于宣判死亡。
甚至很可能没有挺过最开始那一关，已经成为了灰毛异兽嘴下的亡魂，尤其是陈原，那群畜生就是奔着他去的。
但小九还活着，或许一切也都还有机会。
沈知转过头，对着那颗终于挣脱铁罐头湿答答的脑袋道“我要等他吗？”
尸鹫愤怒的朝沈知嘶叫了一声，随后摇着头要甩掉那粘腻鲜甜的沾满它脑壳的汁液。
沈知把指针揣回口袋，手指细细的摩挲着带着温度的玻璃表盘。
“不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