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没想到重伤至此的母兽失去了双眼还能循着气味找到这里来,阿鱼攥紧了身后的背包,因为沈知重伤,此时那颗c级异蛋和母兽的角器都在他身后的背包里。
没有了腐烂尸体的浓烈尸味遮盖,母兽对流着自己血液的孩子仍然有着嗅觉上的敏锐感应。
它受着重伤循着气味爬了半夜才走到这里,它本应该更快的。但是原本等级低于它惧怕它的异兽们见它受伤,都抢食似的一路扑咬着它,拖慢了它的脚步。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母兽愤怒的用身侧的鳞甲摩擦着巨木,平滑的木面被擦出一道道惊心的深痕,原本将要归于寂静的密林战火再次被点燃,它用自己的身体在夜里奏起了带着死亡气息的交响乐。
这后半夜注定不会太平。
三人手掌都紧攀着插在枝干上的刺刀,剧烈的晃动下就算有支撑也难以保持平稳,原本就只有一只手能使力的沈知好几次差点被直接撞下树去,还是齐宋另一只手一直搂在他的腰侧,才勉强保持住两个人的平衡。
原本倒挂在沈知披风帽檐上的小尾蛇察觉到危险的气息,飞快的缩进了沈知的脖颈里,那里上是带着体温的披风,下是温热的皮肉,非常的让它有安全感。
沈知脖子一凉,暂时也腾不出手把它给捞出来。
啪嗒,一声清脆的属于木质的折断声响起,有什么东西应声而裂,枝叶带着冷风倒在了地上,摇摇欲坠的阿鱼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身下不到两米的一根枝干被母兽带着鳞甲的尾尖扫到,刹那间便碎裂开来。
想起这尾巴曾经在没有如此重伤的情况下还扫到过沈知,阿鱼顿时心惊肉跳,有点不敢在往下想。
不敢想沈知当时到底是怎么站起来拿枪的。
那肩头蜿蜒到腰间的伤口流了那么多血,他清理伤口的时候手脚还那么笨,沈知知道他怕,怕他内疚,整个过程是一声没吭。
这个人带着他们出生入死那么多回了,每次都是把最难最危险的东西带在自己身上,好几次都差点死在他的面前。
这个人那么年轻,却是整个队伍里面经验最老道的人。
这个人每次离别前都不愿意和亲近的人说上几句温言软语,怕的就是自己万一再也回不来,被人惦记。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沈知从来不向任何人保证自己会平安归来。
他怕自己食言。
明明应该是坐在鉴定室里高枕无忧的金手指,是二十几岁正意气风发的俊朗少年郎,却为了鉴定部,为了最少的伤亡,几乎每次探洞坚持都随行左右,以身为盾,保护那些被主区指派过来无甚经验的冲动者们。
伤口结疤了又被撕裂,刚愈合又添新伤,衣物下的年轻躯体尽是岁月斑驳。
沈知身上没有几块好的地方。
要是待会沈知没能坚持住从这个高度摔下树去,肯定来不及躲,要是再被那尾巴或者前爪伤到一次……那还能有命在吗?
异蛋和角器现在都在他的身上,他想为沈知做点什么。
阿鱼攥紧了身后的背包,他没有受伤,中危区的泥土尚算松软,跳下去只要能避开母兽的第一击,他完全可以凭借身形优势带着异蛋把母兽吸引到别的地方去。
到时候就能给沈知争取时间,只要撑过今夜,哪怕只是到了黎明就好。
高级异兽白天大多栖伏在洞穴中,剩下一些低等级的小异兽,阿鱼相信齐宋可以带着沈知回去。
至于自己还能不能回到鉴定部,那就看老天爷的赏不赏他这条命了。
阿鱼将深深刺入枝干的刺刀拔出,紧接着将刺刀再次刺入主干中,借着这股力量在被不断撞击摇晃着的枝干上站了起来。
一声尖厉的鸣叫打乱了他的行动。
迎面吹过来的寒风竟变得温热,暗黑的夜色被染上一层隐隐的绯红,随着鸣叫声渐近,寒凉的风也渐渐变得灼烧起来,绯红层层叠进,变成了鲜艳的火红色。
被盖在披风下的沈知被闷出一身热汗,靠着低温镇静的伤口也随着气温升高灼痛起来。
脖颈上蜷缩的小尾蛇迅速换了个阵地,顺着沈知的脖子往上钻,游走到了沈知有些凌乱的头发上。
它惧怕寒冷,但是眼前事物的温度比寒冷更可怕,能隔得近了能生生灼伤它的皮肉,让它成为一条刚出生不久就被高温烤死的烧烤幼蛇。
阿鱼看清了发出尖厉叫声从远处奔来的兽类。那是一只浑身带着烈焰的中小型异兽,它的体型只有母兽的一半大小,但是身上的烈焰却是对母兽极为致命,他甚至能肉眼看见母兽身上坚硬的鳞甲开始变色,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
像是鲜肉被刹那间被压到充满热油的铁板上。
但是巨木却似乎对这烈焰免疫,喷溅的火星也没让枝叶茂盛的枝干燃烧起来。
阿鱼摸了摸充满水分蓬勃生长的枝干,把刺刀拔了出来,将身体再次伏了下去。
看来老天今晚想赏他。
烈焰鸟火扇动着火红的翅膀朝母兽扑去,它浑身都带着烈焰,翅膀扇动之时还往周围喷溅着隐隐的火星,一些耐不住高温的植物在接触到火星的瞬间就被点燃烧成灰烬,化作了巨木根下的养分。
母兽还算灵活的身子在烈焰鸟的面前也变得像是身形巨大却过分笨拙的猎物,在烈焰鸟飞扑过来的瞬间根本来不及闪躲,生生被灼掉了身侧的一大块甲片。
乌黑的鳞甲接触到火焰之后竟慢慢变得软化,原本圆润的甲边也开始变形向下一点点拉长,最后竟然变成了长条状的可流动液体,从原本生长依附的肉/体上滑落了下去。
还带走了表层扎根的皮肉,母兽的身体瞬间鲜血斑驳。
一股难以言说的焦臭味散发了开来。
母兽疼痛的向后退去,它快不过紧随其后的烈焰鸟,只能疯狂的甩着巨尾,试图将烈焰鸟从身后驱赶开来。
烈焰鸟属于鸟类,但是由于其生理特质,无法高飞,就算扇动翅膀也只能在离地几米的低处盘旋,这也是它受其他异兽限制的地方。
虽说灵活性比不得其他的异兽鸟类,但是想要躲避失去视物能力的母兽的攻击来说,却是足够的,因此母兽的巨尾大多打在了周围低矮的植物上,没有伤到烈焰鸟分毫。
失去双目的母兽无法快速准确的判断烈焰鸟行进的位置,相比之下笨拙的身子也无力抵抗烈焰鸟的攻击。
它的一身蛮力都如泥牛入海。
烈焰鸟飞旋在母兽的周围,它身上的烈焰令母兽感到疼痛难忍,像是找到了戏弄猎物的快感一般,看着无力反抗的母兽,烈焰鸟不再像刚才那样对母兽进行大肆的攻击,反而是低低的盘旋在母兽的身旁,听着母兽因为它的时不时靠近而发出的痛苦嘶鸣。
母兽身上几近一半的鳞甲都已融化成了血水,它浑身血迹斑驳,失去角器的创口也因为高温开始往外渗着难以名状的恶臭液体,它似乎已经完成成为了烈焰鸟的掌中之物。
几乎不用再发动任何攻击,它只需要再继续低飞在母兽周围几圈,母兽也会在这温水煮青蛙般的煎熬下最后痛苦的死去。
烈焰鸟胜券在握。
它低低的盘旋在母兽身边,看着母兽从一开始的剧烈甩尾,再到后来的痛苦嘶鸣,最后到现在的浑身血迹斑驳,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声音,它能轻而易举的判断出自己赢了,已经失去鳞甲保护的母兽已然成为了它的盘中餐,流着血水的皮肉对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忍耐许久的烈焰鸟决定要开始享用属于它的饕餮盛宴。
它扇动着翅膀,身上的火焰更甚,这是它进食前的预兆。只见它飞到因为痛苦而伏低了身子的母兽头部,寻找着目标,片刻后尖锐的长喙对准了母兽那双依然失去光彩还在流着鲜血的双目,想要吃掉母兽的眼睛。
此刻母兽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一动不动的任由着烈焰鸟去啄它的眼睛。
尖锐的长喙陷入了母兽柔软的猩红色眼珠里,烈焰鸟已然尝到了猎物的甜头,要把整个眼珠子从母兽的眼眶中啄出,吞食殆尽。
盘在沈知头上的小尾蛇猛然缩了缩,黄色眼珠中的瞳孔因为惊恐而缩成了一条细线。
突然,一动不动的母兽猛然伸出血肉模糊的前爪,死死的抓住了进食正酣的烈焰鸟细长的头颅。
烈焰鸟剧烈的扑腾了起来,身上的火星四溅,它挣扎着想要把陷入母兽眼眶中的尖喙抽出来,脱离母兽的掣肘,但母兽似乎已然完全不在乎□□被灼烧渐渐熟化的痛苦,前爪上的力量丝毫不减,几近要生生把烈焰鸟的脖颈掐断。
烈焰鸟身上火光大甚,周身外围的橙色火焰也转为了猩红色,火星溅到原本免疫巨木上竟然也烧出了黑色的木质焦痕,幸而巨木水份充盈,还是没能烧得起来。
这猩红的火光将周围映照的敞亮,烈焰鸟喉咙间发出能划破长空的尖锐叫声,那是鸟类濒死时呼喊同伴的声音。不过那叫声很快便消失了,烈焰鸟细长的脖颈被母兽几乎已经烂透的手掌生生扭断了。
烈焰鸟失去连接的身体从半空中坠落,身上的猩红艳烈的火光迅速黯淡下来,片刻后完全熄灭,成为了一具光秃秃的无头鸟尸。
它的脖颈和头部尚且连在一起,因为尖喙还深插在母兽的眼珠内部,所以细长的脖子整个垂落在母兽的眼眶之外,看起来甚是血腥诡异。
目睹了全程的三人在高温的熏烤下也丝毫未动,因为他们都看见了周边低矮灌木丛外的众多低伏的黑影。
这些黑影早在烈焰鸟与母兽争斗的过程中就在不断聚集,后来在烈焰鸟的叫声吸引下迅速增多,现在几乎已经完全把这一块包围住了。
烈焰鸟身上的火光一熄灭,周围就陷入了静谧的黑暗之中。
此刻静谧的黑夜并不意味着安眠,黑夜下隐藏的是随时可能爆发的血色之争,是吞食,是掠夺,是一个又一个生命的陨落,也是无数生命的繁衍和长久延续。
“砰”,是巨物落地的声音。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隐藏在周围灌木中一双双绿色的眼睛走出了藏身的灌木,黑压压的靠近着那几乎已经被完全烧去鳞甲的身体,尖牙陷入了那带着鲜血尚未完全死透的躯体之中。
母兽巨大的躯体已然成为这群异种野狼的饱腹之物,饿极了的狼群们疯狂撕咬着母兽的身体,这将是它们近日来最丰盛的一餐。
肉/体的撕裂声、咀嚼声不绝于耳,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了沈知冒着热汗的前额,他身上的披风被轻轻摘了下来,后背上剧烈的疼痛感稍有缓和,流进了汗水的眼睛前是一片模糊,唇间全是咬破嘴唇而散开的血腥味。
已经变得温热的手掌翻了过来,冰凉的手背这次换了个位置,贴在了他的眼睛上。
“睡吧。”有个声音在他耳旁说。
脑子里绷紧的弦像是突然断开了,沈知毫无防备的松了下去,瞬间就陷入了未知的黑暗之中。
被抓到披风帽子里放置到一边的小尾蛇探出了小蛇头,看着那个试图几次杀死它的坏人以一个及其难受的姿势半撑着,手掌则放在睡相乖巧、看起来温润无比的少年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