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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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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深夜,苏绵绵才从医院里出来。

    雪还没停,踩在地上的踏雪声与冰晶压弯枝头坠地的破裂声交相奏响。

    冰雪笼罩的世界,总是雾蒙蒙一片。

    路灯穿不透浓雾,雪地里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脚印,少有几束昏黄的灯光穿透大雾洒在雪地里折射出淡淡的光芒。

    凌晨无车,苏绵绵蹲在路边用手机高价喊车。

    冷风蚀骨,狠狠地拍打她的脸上,让她昏昏欲睡的脑子有了几分清醒。

    “滴!”

    刺耳的喇叭声响起,苏绵绵无神地望着雪地里暮秋残存的一片枯黄落叶发呆。

    落叶干枯,融化的雪水将它浸湿。

    皮鞋将落叶踩碎,笔直的西装裤出现在视野中。

    苏绵绵顺着腿抬头,男人疲惫的脸出现在眼前。

    谢与淮总是有一种破碎腐烂的美,越是憔悴疲惫,越是显得他易碎惹人爱怜。

    “老婆,回家。”

    他朝她走近,雨伞倾斜,冰冷的雪花没再灌入她的脖颈。

    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眼前,苏绵绵将冻得僵硬的手放入他的手心。

    谢与淮的手是烫的,将她的手裹紧,牵着她上了迈巴赫。

    车里暖气开的充足,雪天里司机开的很慢。

    谢与淮收了伞,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仍旧紧紧地攥着还在发冷的小手。

    肉眼可见的,他很累,头发都是乱糟糟一片。

    饶是如此,谢与淮的五官反而被衬托得愈发精致。枯萎腐烂的美,越是枯萎腐烂,越是美丽。

    苏绵绵转过头,不再看他。

    “老婆,许秀清的事情我听杨奥说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这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谁也无法预料到。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所以推了公司的事情来陪你。”

    “嗯。”

    “听了杨奥的科普,我第一次知道女子有孕原来如此凶险,我们不要孩子了。羊水栓塞的概率虽然低,但若是发生了那就是百分百,哪怕死里逃生的后遗症也会折磨人。我只想我们两个能一直恩爱和美。”

    “是的。”

    苏绵绵望着窗外发呆,谢与淮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随口地敷衍着。

    路上很暗,雪地里车轮的印迹深深烙印。

    谢与淮话多,絮絮叨叨地说着很多事情。

    苏绵绵像是一个木偶人般,木讷地听着,呆滞地点头,只会机械地附和。

    寒风吹过,汉城枯枝上最后一片叶子滑落。

    她听到谢与淮说:“绵绵我要是你,我也不会喜欢我自己。”

    “要是你没有认识我,是不是就不会现在这样了?绝对是的。要是没有我,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反击校园霸凌,循规蹈矩地走完校园生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会有自己的朋友、亲人、事业、甚至,爱,人。”

    说到爱人,男人声音发颤。

    苏绵绵睫毛微颤,她听到男人继续说:“如果没有我,你可以在这片天空之下,尽情地展翅高飞。我给的你不想要,你要的我给不了。你说得对,我们注定就是对立面。但是绵绵,你低估了我对你的爱。”

    纤细的腰肢缠上有劲的双臂,她被禁锢着,肩膀上的力量微沉。

    谢与淮今天,又在发什么疯?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处,她听到了男人虔诚的哀求:“这几天,老爷子和谢远要我回老宅吃饭。我让司机送你,嗯?”

    苏绵绵不答。

    谢与淮自顾自地说:“这一月来大雪不停,你一个人回家太不安全了。绵绵,其实你不必这样拒绝我对你的好,你就把这些当做是我对你的补偿,我对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本该就是我要偿还的。你知道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苏绵绵依旧保持沉默。

    男人伏在她的身上,宽大的手掌完完全全包裹住她的腰腹。

    她坐的挺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曾经她想要的,现在有没有也无所谓了。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她总以为一生还很长,可以有无限的时光留给她们去享受这个世界自由的风。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

    原来,人永远都只能享受当下。

    谁也不知道剧本下一秒给你安排的是什么剧情,是中五千万彩票的好运,还是永远感叹生不逢时的凄凉。

    在这场博弈里,她赌上一切。

    她从不认为她自己会输,哪怕被命运压倒在尘埃里,她始终坚信剧本可以被改写,命运可以被扭转,她可以得到她想要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春天就在眼前,可以陪她一起看春天的人却永远不在了。

    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她无时无刻不在恨自己的无能,每每回忆起曾经的心软她又只会暗骂自己活该。

    当人对一件事做出了选择时,本就应该承受这件事所带来的结局。

    只是那年的那场大雪,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要为自己的善,去承受这么这么大的代价。

    苏绵绵常常想,这个世界或许就该是这样的。

    没有事事如意,遗憾和意外才是常态。

    后视镜里,玻璃窗内,女人漂亮的眼眸不带任何感情。

    谢与淮苦涩挤出笑容:“绵绵,或许,从网上邂逅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输的彻彻底底。在拿到谢氏继承人的位置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谢与淮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没关系,你要的,我都给你,包括整个谢氏。”

    苏绵绵端坐着,一动不动。

    她宁愿谢与淮一辈子都认不出她是棉花糖,永远都只把她当做低贱的底层人。

    他对她每一次的卑微乞怜、恳切哀求,总是会让她误以为她才是那个坏事做尽的恶人。

    四年的婚姻,近乎与五年霸凌时光旗鼓相当的时间,谢与淮的的确确在倾尽一切偿还。

    他试图用爱,拼尽所有去偿还。

    她得时刻保持清醒和理智,才能不为霸凌者的爱所产生一丝一毫的心软和怜悯。

    她对霸凌者,才不要有一丝别样的情感。

    苏绵绵长呼出一口气,回转过头,与男人四目相视:“是吗?可我觉得是你赢了。”

    她说的很认真,一字一顿眼睛亮如星辰。

    谢与淮愣住。

    他眼下带着乌青,皮肤病白色,像是得不到滋养的草木,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奄奄一息。

    “谢与淮,你不觉得你赢了吗?你想抽掉高傲者的脊梁,拔去善良者的良心,让我们这些底层人因为所鄙夷的钱权,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你成功了,不是吗?你输在了哪里呢?你的谢氏,我并不想要。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绵绵,你想要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男人面露急色,慌忙伸手攥住她的衣袖:“不想要谢氏,想要摧毁谢氏?想要权利,完成自己的理想?想要我蹲大牢?还是,想要我去死”

    说到最后,嘶哑的声音颤颤。

    可他依旧坚定,仿佛只要他她开口要他去死,他立马就能去死。以此,来换得一丝怜悯。

    苏绵绵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挑眉看着他微红的眼眶:

    “你的生死,对我来说很重要吗?谢与淮,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死了,于我而言,和路边的一根草被践踏了没什么区别。我要我自己的事业,我要我自己的生活,我要我的亲人陪伴在我身边,我要我的家,真真正正属于我自己的家。你给的了吗?

    不是所有女人都要依附在男人的身边才能活的。金钱、权利、名声,真的很重要吗?你把我困在你的身边,四年,给了我一辈子花不完的钱,十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可是呢?这些东西真的很重要吗?

    钱够花不就够了吗?那些奢侈包,对我苏绵绵来说和地摊上卖九十九三个的没有任何区别!富人创造奢侈品的概念,以此来区分自己和穷人。但是,人人生来平等,用手中的职权掌控着巨大的权利,享受凌驾于他人,让数以万计的人为手指缝里流出的钱权争得头破血流,我没有这样的癖好。

    我是一个俗气的人。我只想和在乎我的人以及我在乎的人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哪怕只是和奶奶窝在那个又破又旧的老房子里,吃着几块钱一个的煎糖饼,我也甘之如饴。是,没错,没钱会死,但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挣,可以自己获得开心。能吃饭、能喝水、身体健康、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个能和亲人住一起的窝,时不时和朋友出去散步,这才是我要的。

    我们女人也不是非要仰仗你们男人的鼻息才能活的很好,你自以为给我的最好的,恰恰是我从来不在乎的。你谢与淮剥夺了我的五年,又抢夺了我的四年。我的人生,满目疮痍,满是遗憾。谢与淮,你才是赢家啊,你完胜。”

    难得的,她再次对他说这么多话。

    在很久很久以前,当苏绵绵多次和谢与淮谈判无果时,就彻底放弃了和他沟通的想法。

    谢与淮是一个生活在动物世界的强者,他的思维虽然跳脱且疯狂,却还是在依据着动物世界弱肉强食的规矩来办事。

    在被束缚四肢,囚于牢笼的那段时间,她如果一直消沉,谢与淮真的会囚禁她一辈子。

    两人地位悬殊过大,手中所握的权利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一个是手握国家经济命脉的财阀,一个是毫无背景的普通人,她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而当她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想要获取权利为自己的人生拼搏时,他反而会因为猎人的猎奇心,稍稍松手。

    他想赌,赌她能不能成功,赌她会不会爱他。

    直到看到她要突破牢笼时,他才会给她原本作为人的尊重。

    现在,她真真正正地可以坐在同一张谈判桌和谢与淮讨论政策、讨论谢氏的利益时,他才开始反思曾经自以为是的“爱”。

    人都是犯贱的,人性如此。

    男人与女人口中的爱从来都是不同的。

    女人倾向于要陪伴与情绪价值,饶是嘴里说着再多的择偶标准,碰到一个无底线包容、永远陪伴的也能产生爱意。

    男人的爱,更多的是美丽皮囊下的性爱和精打细算。

    像谢与淮这样有权有势、靠着自己拼杀出一条血路的人,或许会因为执念爱上棉花糖的幻影,但这种爱只会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恩。

    当她不断地变强,直到和他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时,他反而会收起他的侵略意图,装的人模狗样地来爱她。

    他不是不会爱,只是曾经的她,渺小的如一粒尘埃。任他如何玩弄,她永远都只能是一个玩物。

    她苏绵绵从来都不要做一个像金丝雀般,靠给男人提供情绪价值来换取安身之地的女人。也绝不会为霸凌者心动分毫。

    她明明可以堂堂正正的挣钱,明明可以靠自己在职场里叱咤风云,而他却要折断她的双翼,斩断她的后路,让她只能依附于他,与他谢与淮的生死捆绑在一起。

    “绵绵,你可以像以前一样。我,我没有想要改变你”

    “可是你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在逼着我改变吗?你明知我不是一个甘于待在金笼子里的鸟雀,却还是要囚禁我于花苑,要么我郁郁致死,要么我突破牢笼,你只给了我这两个选择。可该死的人凭什么是我?我前半生活的干干净净、坦荡无愧,不说对社会做了多大的贡献,但也没有做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事。

    谢与淮,明明是你逼着我走上这条路的,现在却还要假慈悲的说没有这样的想法。我没有想要和你争辩什么的意思,在外面也就算了,在我面前大可不必表现出如此模样,我看着作呕。”

    谢与淮顿时浑身僵硬。

    “绵绵,你,今天心情不好,我明白的,没关系。”

    两人矛盾再激烈,她对他也只会漠视和辩论,还从未说过如此狠话。

    之前他希望她能骂骂他,他总想着是不是只要把情绪宣泄出来了,她对他的厌恶就会消失一点点。

    当她真正骂他时,他才发现单单只是一个作呕就能将他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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