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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失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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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桐疏影,积雪消融,寒风瑟瑟。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飘起,药效起了作用,苏绵绵双腿发软,脑袋沉似千斤。

    她抬手抚向额头,很烫。

    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她望向身后的少年。

    “谢与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

    “我一直都是个坏人。你救了我,我帮你救你弟弟,一笔交易而已。”

    “等你回了谢家,他的尸骨都凉了。”

    风很大,苏绵绵从包里拿出毛茸茸的帽子戴上。

    暖和了许多,躯体症状却越来越严重。

    她四肢酸软,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扭曲。

    她没有停下来,还在一直往前走。

    少女的速度越来越慢。

    谢与淮拧紧眉头,察觉出了不对。

    他步子迈大,和她并排:“苏绵绵,你这种情况为什么不住院?”

    苏绵绵沉默,按照肌肉记忆不停地走。

    “你要去哪儿?”

    “你别跟着我,她不愿意见到你。”

    “谁?”

    高热让她面部潮红,绷紧的神经渐渐松懈。

    她喃喃开口:“伊人。”

    清晨蹦迪完的少年们开着机车疾驰而过,轰隆隆的声响震得整个街道都在颤抖。

    苏绵绵头重脚轻,意识模糊,看不清路。

    机车擦肩而过,刮破了新买的白色棉服。

    她毫无知觉,麻木地往前走。

    谢与淮忙将她拉回人行道。

    “伊人是谁?你不回家,是想在路边被撞死吗?”

    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大脑的防御报警装置。

    她猛地推开他,指着那双带来无数次恐怖回忆的黑瞳指控:

    “是你,是你害惨了伊人。你怎么能不记得伊人是谁?”

    温柔的眼眸染上了痛恨,微红的眼眶带着怨恨,甚至还夹杂着委屈。

    谢与淮不解。

    他认真的回忆,确确实实没有有关于伊人的任何线索和回忆。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谢与淮觉得自己真的疯了,竟然会在乎苏绵绵的死活。

    他现在要做的是,活下来,回到谢家揪出抛弃他的爱人。

    他转身想走,少女被触动了情绪,扑上来扯着他的衣领不依不饶:“你怎么可以不记得孙伊人是谁?你们做了这么多坏事,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报复到自己的身上吗?”

    苏绵绵够不到,还得踮着脚。

    早上八点半,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渐渐多了起来。

    路过的行人驻足看着二人。

    “小情侣吵架了,怎么能动手呢?”

    “那么高大的小伙子,也不知道让着小姑娘。”

    “小姑娘都哭了。啧啧,现在的小伙子,一个二个的看着长得俊,其实都是中看不中用。”

    谢与淮拉着苏绵绵去了偏僻的角落。

    白生生的小手还攥着他的衣领不肯撒手。

    谢与淮有些烦躁。

    修长的手指稍稍用力,试图强行扒开。

    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了红印,他眸色微暗,靠在墙上妥协了。

    他不和病人计较。

    “孙伊人是谁,我真的忘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件事,难道我都应该记得吗?”

    谢与淮觉得自己现在的耐心超强,都愿意好声好气的和苏绵绵这样的底层人解释。

    换做以前,他会选择直接把她的手掰骨折。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坠,划过脸颊,落到他的手背。

    眼泪是烫的,烫的他心颤了一下。

    “高一的时候,孙伊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愿意屈服。”苏绵绵停顿了会儿,用另一只手指着他的眼睛继续说:“你,就是你这个恶魔。你让他们去针对伊人。伊人被折磨的精神失常,住进了南阳精神病院。”

    谢与淮怔住,被提醒着想起了早已丢在角落遗忘的回忆。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已经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了,但是性格和苏绵绵一样倔。

    和别的人都不一样的是,苏绵绵是最顽强的,看着柔弱可欺,却能在他们长期的打压下坚持四年。

    听韩嘉熙提过一嘴,那个孙伊人好像确实疯了。

    他垂眸看着她。

    盛满泪光的眼睛,有对那个女孩儿的疼惜,有对他的恨意,还有一丝道不明白的情绪。

    好像,苏绵绵每次看着他都是这样的复杂。

    少女的声音沙哑,带着重感冒后的鼻音:“你想起来了?”

    长时间的踮脚,她站的不稳,摇摇欲坠。

    谢与淮不自觉弯腰,毫不遮掩:“嗯。”

    “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我已经遭报应了。”

    他最爱的人抛弃了他。

    没关系,他会把她锁起来。

    “你曾经付诸于我们身上的痛苦,在将来一定会加倍的偿还给你。”

    苏绵绵说的笃定。

    饶是病糊涂了,她巴掌大的小脸满是坚定。

    谢与淮猛地掐住苏绵绵纤细的脖颈,眉目间的戾气顷刻间爆发。

    “你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棉花糖。

    那是他唯一的软肋。

    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周围的人,有些因为他的权势害怕他、恭维他,有些因为他的背景利用他、算计他。

    苏绵绵喘不上气,脸更红了。

    她的脑袋无力地倒在他有劲的手腕上。

    脑海中,大雪下少女的侧颜清丽出尘。

    他骤然松了手。

    苏绵绵怎么可能会报复到棉花糖身上呢?

    只不过是一个底层人的自我挣扎和幻想罢了。

    强烈窒息感的力量消失,苏绵绵剧烈地咳嗽。

    谢与淮面无表情地警告:“苏绵绵,是什么给你的错觉以为你可以报复?你救我,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但你要是敢有什么多余的小动作,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捏死。”

    新鲜的冷空气重新灌入,苏绵绵清醒了许多。

    眼前的少年阴翳在屋檐下,黑瞳里带着轻蔑和高傲。

    他身形慵懒,高大挺拔,仿若一瞬回到了仁川外国语大学那个不可一世的校园霸王。

    苏绵绵从包里翻出布洛芬吞下。

    面对谢与淮这样的疯子,她得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她转身,继续朝着南阳精神院的方向走。

    谢与淮没再跟上来。

    她擦干眼泪,笑着面对太阳,告诉自己,以后的人生一定会变好的。

    这场校园霸凌,只不过是富人的一场游戏,而她还需要继续带着无限勇气去走完属于自己的人生。

    苏绵绵换乘了四辆公交,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南阳精神病院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建成,饱经风霜的建筑破败不堪。

    院外的装潢老旧,摇摇欲坠,是都市传闻中的闹鬼圣地。

    院内经过修缮,有了几分现代的气息,但仍旧显得阴森森。

    苏绵绵经过安检,走进住院部。

    阳光大好,即使是冬日,病人活动的草场,仍旧杂草重生,丰茂旺盛。

    她踏入大门,明媚灿烂的阳光一瞬被挡在外面。

    里面很暗,明明灯光亮堂,却还是让人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一楼望不到尽头的走廊上站着三三两两穿着病号服的人。

    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眉飞色舞地挥舞着手臂。

    苏绵绵轻车熟路地上了四楼,朝着406病房走去。

    病房门口,蹲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头发毛躁躁一团,将自己的面容尽数遮挡。

    往下看去,女人衣领的扣子,扣错了位。指甲缝里,被湿哒哒泥土填满,纤细的手腕上被沉甸甸的金属链子锁住。

    她的活动区域,只有从病房到走廊。

    苏绵绵走近。

    女人忽地抬头,阴恻恻地朝她笑:“你来了。”

    裸露的双眼布满红血丝,她皮肤苍白如纸,年龄看起来不大,约莫十八岁左右。

    这样美好的年华,理应奔跑在骄阳下享受着青春时代最耀眼的欢呼,又或者是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的唠叨做着永远刷不完的习题。

    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待在阴暗的精神病院,连阳光都不愿意眷顾的地方。

    苏绵绵露出温和的笑容,牵着女人冰冷的手,将她带回开满暖气的病房。

    “伊人,你是在门口等我吗?”

    南阳精神病院四楼是高危病人区,很少有亲人会来探望。

    406病房,只有孙伊人一个人住。

    苏绵绵将她牵回床上,替她把病号服上的扣子重新扣了一遍。

    孙伊人很乖,没有对待护士时的暴力。

    苏绵绵拿起桌上的梳子,又给她梳了个高高的马尾辫。

    “伊人,以后不要在门口等了,外面很冷,很黑。”

    孙伊人忽然攥着苏绵绵的衣袖,咿呀咿呀地哭喊:“绵绵怕黑,我要等在门口。绵绵怕黑,绵绵怕黑。”

    眼泪一瞬涌出,苏绵绵仰天,生生忍住。

    她红着眼,又牵着孙伊人去病房里的厕所洗手。

    “怎么把手弄得全是泥巴?”

    她仔细地清洗着指甲里的污泥。

    孙伊人望着她笑:“穿白衣服的坏人们不让我去找你。我上个星期从这里逃走挖地道,被他们锁起来了。”

    她眼睛纯澈,像是一个智商只有三岁的孩子。

    苏绵绵梗住,抬手轻抚着伊人的脸:“伊人,这里穿白衣服的姐姐不是坏人。你要听话,乖乖吃药,才能快快地出来和我在一起,知道吗?”

    当年,孙伊人被谢与淮针对。

    孙家害怕到极点,让本就抑郁的女孩儿去给谢与淮下跪道歉。

    孙伊人不愿,被谢与淮锁在远郊荒废了许久的昆池岩精神病院。

    昆池岩精神病院广负盛名,听闻里面经常有啼哭声,常常有离奇事件发生。

    许多探险队进去了,纷纷自杀缢吊,连器官都不剩一个。即使侥幸逃生的人,出来以后也会离奇发疯,最后自杀。

    仅仅一个晚上,那个爱笑的女孩儿疯了。

    孙家在仁川有些小势力,但与庞大的谢家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孙家为了讨得谢家未来继承人的欢心,把女儿扔进了南阳精神病院关起来,再没去探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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