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家……
白礼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小郎巷那边已经平了，自然不需要回去。
自己回去收拾什么？
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别上一根木簪，背起一个包袱，样貌本身就不俗，稍加整理看起来，颇有一种落魄公子的感觉。
打开门，刺眼日光让他眯了眯眼，抬手挡了挡，适应了光亮后，才放下手。
就见马车旁站着，一个应该等候已久的白衣女子，亭亭玉立的站在那，玲珑的身姿仿佛和身后大人悬空的日光交融在一起，光华流转。
好看的让人都觉得有些不真切。
“王姑娘。”
王语嫣眼前一亮，踮起脚尖，朝着他招招手，嗓音如同风铃般清脆悦耳，柔声道:“白公子你来啦。”
“走吧。”
一辆马车缓慢行驶在山路上，前方骏马的马鼻喷出厚重的鼻息。
走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车厢内异常颠簸，车厢内源源不断能听到，木板相互敲击的清脆声。
白礼就坐在车厢和骏马中间的木沿上。
他看到许多佝偻着腰的老人和他们擦肩而过，忍不住问道：“王姑娘灌江县都毁了，他们不走吗？”
车厢内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舍不得吧……”
白礼似有所感，自嘲一笑，“是啊，在家乡生活了大半辈子，谁舍得走啊，毕竟家就在这，能走到哪去。”
树离开了根，它还能活吗？
此去清河县的路程需要三天，张文芫御风先行一步，马车只有他和王语嫣两个人，孤男寡女在一个车厢内多少有些不合适。
白礼干脆坐在车厢上，牵着马绳，嘴里叼着一根随手拔的狗尾巴草。
一手枕着车柱，懒散道:“王姑娘，你去了清河城准备住哪？”
“白公子，你可以叫我语嫣。”
王云嫣掀开帘子的一角，说道:“没想好。”
“今天好像是元宵。”白礼挠了挠脑袋，询问道。
王云嫣弯着腰，从车厢内走出，蹲下身抱紧双腿，靠在门边，望着身边不断变换的景色，喃喃道“是啊，这个时候我应该和我娘一起包汤圆。”
说到这，王语嫣低垂着眉眼，神色黯然。
“你有放过花灯吗？”白礼问道。
王云嫣摇摇头，“我娘管的严，不让我出去。”
“没有花灯，纸船想不想放？”
她雀跃道:“想！”
停下马车。
白礼从车厢内，拿起两张纸，折起了纸船，是那种两边翘起的小纸船，有些粗糙。
“有什么想说的，写下来放进船里。”
王语嫣点点头。
要的换做往年，自己估计正守在河岸边看人放花灯，虽然自己也放，但总归是一个人。
今年多了一个人，他心底倒是有些高兴。
于是他写了希望每年，都可以有人陪着他一起过元宵，他不想这么孤单的活着，他也想回家和家人团聚。
写好之后，他看着王语嫣写着写着就笑了，脸上多了些红润。
他没有偷看别人写东西的习惯，只是他真好奇什么话能让，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笑的这么开心。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我想啥？”
没看清，白礼又瞥了一眼。
“永远和白公……”
他心神一震，偷瞄的视线不再遮掩，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将纸折好放进纸船里，王云嫣诧异的抬起头，询问道:“白公子你在看什么？”
白礼微微一笑，笑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眼光很好啊？”
“啊……”王云嫣茫然无措的摇摇头，“没有欸。”
白礼竖起一个拇指，夸道:“那现在有了，你眼光是真的好。”
王云嫣听到夸赞，她羞赧的低垂着头，秀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脸颊两边的耳根子通红一片，支支吾吾说了声，“谢谢……”
白礼心里突然多了个邪恶的想法，干脆把她拐了。
算了，这样不厚道。
马车停下，两人来到一条河边，纸船顺着河水缓缓飘去，被一块石头放开。
又在下一个急流中，相互依偎在一块逐渐远去，直至变成一个黑点。
白礼漫不经心道:“以后别叫白公子了，叫白礼就行，不然显的太生分了。”
王云嫣惊诧的抬起头来，如获至宝般，掩饰不住眼底的开心，重重点了点头。
…………
两人又重新赶上路程，在第二天夜里，白礼升起篝火两人都吃过干粮，围坐在火堆旁。
白礼看着崩起燃烧的火星，说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王云嫣有些奇怪，”白大哥，你说。”
“这两天车厢后滴滴答答，你放了什么东西吗？”
王云嫣抱着双腿，把脸埋进去一半，只露出一双灵动好看的眼睛，她说道：“是牌位。”
抿了抿嘴，白礼吸气又吐出一口气，“对不起……”
“没事……”
火光晦暗，白礼突然面前这个少女脸上的表情很可怜，她现在一定很伤心，却无法开口。
白礼顿了顿，回到马车上一手枕着脑袋看着月亮，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他以为这是老天给他重活一世的机会。
可是生活一段时间的他，突然发现很累，是那种打心底的累。
离开了熟悉的家人和家乡，他不敢去想那个世界的父母怎么样了。
家再破，再不好，总归是有亲人相伴。
他很害怕，别人的言语会触动到自己心底那根最柔软的线。
他一直记得有同为摊贩的老人，在一日中秋后，看到他来到这么早，就夸了一句。
“是个吃苦耐劳的好孩子，有这样的孩子，家里父母会很骄傲。”
独自一个人走过许多黑夜，遇到很多事情，原以为这样的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只因为这一句话。
他来不及收拾摊子，顿时红了眼眶，一个人蹲在河边，泪水模糊了眼睛，慢慢的看不清水里那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