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不回去
给档口送完货，王小敏和杨柳聊了一会，面包车停在服装城门口的广场上，肖文辉搬完货就在面包车上等她。
她刚走到服装城门口，看见肖文辉靠在面包车上，右手夹着烟，眼神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时不时地抽两口，抽完将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他看起来有些烦躁。
“怎么又抽起烟来了？”厂里规定是不能抽烟的，一次罚五十，两次罚两百，若有第三次直接开除，服装厂都是易燃物，这个规定若不遵守，必将酿成大祸。肖文辉进厂后，就戒了烟。
“王总，我在厂里没有抽过烟。这不……”他看起来像被老师抓到犯错的小孩一样无助。
“出什么事了？”肖文辉比她小几个月，她有时候把他当弟弟一样看待，前段时间了解过他的家庭情况，他家里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他是老大，几年前他爸爸在一次矿难中去世了，矿上赔了几万块钱，过了没几个月，她妈妈带上这些钱跑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们兄妹三个跟着奶奶生活，前两年奶奶也去世了，家里没地，他只得出来打工，妹妹比他小两岁，也是早早地辍了学，在当地一家餐馆里做事，顺便照顾在读初中的弟弟。
“早上接到我妹打来的电话，说弟弟留了封信，跑到这里来找我了，已经过了十来天，也没见到人。”厂里工人都没有手机，王小敏特意在办公室门口安了一部座机，员工在下班时间可以接听电话，但接听电话的时间不能超过半个小时。
“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给拐走了，这么多天一点音信也没有。”
“你别着急，给你几天假，你去找一找，实在不行，咱们报警。”
“可是，王总，送货的事情怎么办？”
“没事，我找人送。”
回到厂里，刚在门口停好车，肖文辉一下拉开车门跑了下去，王小敏以为他有什么急事，却见他跑向了厂门口的一个小男孩，男孩长得黑黑瘦瘦的，朝厂里张望着。
只见肖文辉冲过去，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脚，小男孩踉跄一下差点站不稳，肖文辉扬起手还想给他一巴掌，已经下车的王小敏忙喝道：“住手！”
她冲到小男孩面前，质问肖文辉：“你干嘛呢？”
“王总，他就是我弟，不声不响地就跑了，你别拦着我，我要打他一顿，给他点教训！”
“手放下！”
肖文辉顺从地放下手。
小男孩有些后怕地往王小敏身后躲了躲，他脸上有一抹高原红，两只大眼睛骨碌骨碌地看着人，虽然有些怕羞，看起来却很聪明。
“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我叫肖文龙。”
王小敏揽过他的肩膀：“别怕，跟姐姐去办公室。”
“肖文辉，你先去帮忙把前面那车布料下了。”
王小敏带着肖文龙刚进到办公室，就听到钟离夸张的“哇”声：“哪里来的小帅哥，这么可爱。”
肖文龙大概没有被人这样夸过，本来就黝黑的脸上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王小敏从抽屉里拿出一些小零食给肖文龙：“先吃着，等会就吃午饭了。”
钟离也抱来一大包零食：“弟弟，姐姐这里还有，慢慢吃。”
肖文龙刚开始有点拘谨，抱着零食一动不动地坐着，王小敏拿出其中一包零食撕了包装，递到他手里，他憨厚地笑了笑，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听说你离开家十多天了，是什么时候到的广深市，怎么这么久才来找哥哥？”
肖文龙点了点头：“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这里的时候没钱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已经揉得皱巴巴快要烂掉的纸条，上面写着厂里的地址。
“那天仅有的五块钱搭了一辆中巴车，但是坐错位置了，到了隔壁一个市，我走过来的。”
“那你这几天是怎么生活的？”
“运气好的时候能捡点废品，卖了换两个馒头，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在垃圾桶里翻翻，有时候还有好心人给点吃的。”
“那怎么不讨点钱，坐车过来。”
“哥哥说讨钱的是乞丐，我不是乞丐。”
“怎么想着出来找哥哥，你不是还在读书吗？”
肖文龙声音有些哽咽了，他放下了手里的零食：“姐姐做事的餐馆搬走了，姐姐说要去县城里帮人家洗碗，我是家里的男子汉，我不想姐姐辛苦，我想出来和哥哥一起做事，这样姐姐就不用去洗碗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王小敏能够感同身受，这孩子和当初的她一样，想着为家里分担一些。
“文龙读书一定很厉害吧？”虽然孩子有些害羞，可看得出他很守规矩，说话也有条理。
“在我们那镇上属于上游的，基本上在年级前三名内。”已经搬完货的肖文辉走了进来。
“我不是给你们寄过钱吗？”
肖文龙明显有一些怕肖文辉，他嗫嚅着说道：“哥，你寄回去的钱都是三叔去取的，三叔说咱家欠着他的钱，就连姐姐每个月发的工资都被他要走一大半。”
“你怎么不早说？”
“三叔不让说。”
“三叔三叔，就知道三叔，你跟他亲还是我亲？”
肖文龙吓得噤了声。
王小敏看了肖文辉一眼，他赶紧闭了嘴。
“怎么回事？”
“什么？”
“你三叔……”
“好多年前，我三叔和我爸一样在矿里挖煤，我爸老实，当时有人欺负我爸，有一次三叔跟那个欺负我爸的人干了一仗，结果把人打成重伤了，被判了五年。去年出来的，说我家欠他的。每次我寄钱回去，都会将钱分成两份，其中一份是给他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贪心，他说当年是给我爸出气，其实我爸告诉过我，是他和那个人闹了矛盾打架进去的。我想他出来啥也没有，我做事有了工资就会给他一些，没想到他变本加厉，连我弟弟妹妹那份也要贪。”
“我给你几天假，你先带你弟弟在广深市玩两天，再送他回去上学。先在钟会计那里预支半年的工资，记住，以后不要再给钱你三叔了。”
肖文辉眼里噙着泪：“谢谢王总！”
可是一旁的肖文龙却倔强地说道：“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