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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翻了身,将脸转向了他这一边,而他装作睡着不动一度后,又翻身正躺了。夜在此时万物已经静止,窗外空调的“呜呜”声已经停了,似乎已经将温度定格在了十八度,这才稍作休息。他一夜好似都是清醒的,虽闭上了眼睛,但时常能听见窗外的动静,也能感受到眼皮被微光映出肉红色;他这一夜好似又没有在想些什么,只是记得有这么几个感觉,清晰记得没有一刻不在感受着身边的动静,像只趴在阳光下的猫,微风吹过都能惊醒一般。清晨时刻,天蒙蒙亮,明澄被寒冷催醒,睁开了双眼。见身边的阿清紧缩在被子里,只留出一抹额头在外,他静静起身关了空调,回床后又静静抚平。这会,他转向她,朝着那边发呆。屋外传来阿谷婆起床的动静,窗外的鸟啼声也渐渐入耳,那盏台灯的黄光也同窗帘映出的荧光相交合,不知照出了一段什么颜色洒向被褥。邻家正文叔一家已搬离了好久,若是他们还在的话,明澄一定会早早敲响他家的门,去找他家女儿阿月玩。可这再也不会发生了,他们如这个夏季一般,悄然离开了他,只留下空荡荡毫无生气的屋子,还有那没有搬走的杂物与家具。他只能爬上围墙,越过栅栏,翻过阳台或是偷拿留给父亲照看的钥匙进入他们家,再去找寻些记忆的美好……静静等待时间流逝,直到她醒来,如同将要破壳而出的小鸡一般。自关掉空调后,紧闭的室内温度渐渐升高,阿清好像也因此气息重了起来,把头从被子里探出了一部分。见状,他打算起床,静静掀动被子,却也掀起了她的一角,似乎只是想看看她早上时的面容。合上门后,他向阿谷婆打了声招呼,便去洗漱了。阿谷婆也正要去买菜,这也是他特意算好的时间。再回到房间时,阿清已经醒了。他道了声早,她似乎刚醒,迷迷糊糊也道了声早,随后便坐起靠在床板上。凌乱的头发与松垮的睡衣,映入了他的眼帘。她揉了揉眼睛,冲着他笑了笑,而他则闪躲着环顾左右。“你现在快去洗脸吧,就用我的毛巾,我给你拿了一套一次性牙刷出来,就放在镜子上。快去吧,等会我父亲和姐姐起来了就不好办了。”

    阿清便起身了,稍稍束了束衣襟,笑着向他解释里面是穿了衣服的,领会,他便拉着她去了洗手间。他坐在餐厅的凳子上,注视楼上与姐姐的动静,又时而看向关着的卫生间门。“帮我拿下外套,你房间的床头柜上。”

    阿清半掩着门说道。明澄连忙去到房间,将她的衣裤外套揉成一团提了过去,从门缝递给了她。几分钟后,阿清从里面出来了,穿着昨日的衣服,散发着与昨日相同的气质。她抱着他给的睡衣,与他回到了房间。“现在回去吗?”

    “现在天还早,没有公交车,还要等会。”

    “你真不怕那些人的报复吗,需要我送你吗?”

    阿清对着他的眼睛笑了笑:“当然不怕啊,到了家那边后她们可拿不了我怎么样,你要是想送我当然可以啦,小弟弟。”

    他被羞了一番,皱着眉道:“怎么,你认识可以帮你解围的人吗?”

    “是啊,当然我不会参与其中的,你放心好了。”

    明澄没再继续问下去,去客厅拿了些水果零食,就着昨夜那群人到底守了多久的话题聊了一会,而后他觉得无趣便提议出去走走。拿出鞋穿上后,他便带她找恶来,未见身影,又去院外看了看,也没有,而后他又提议去附近找一找。二人绕着附近找了会,也都没发现恶来的身影,他宽慰不必担心,便带阿清去学校旁吃早餐。学校操场里,二人并排围着跑道线走。阿清没有开口,明澄也不知道说什么,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转着一圈又一圈。偶尔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出现在跑道上锻炼身体,还有些学生在做着早操运动,再有的就是些像他们一样,悠闲地走着。他还在为阿清担心,可念她能一笑了之,因此又想象她是用如何之法将他们解决的。他认为阿清与之前那些不良女子并不是一类人,不管是在外表上看,还是她之前所说的那番话,都很是对这类人充满了不屑。他认同这几点,唯一可以挑出的毛病就是她谈及时的那股狠劲,还有就是那副安然的态度都过于不正常。这在明澄看来,一个受欺凌的女生不会如此,他认为她后面一定是有人为她撑腰,可如果是有人帮的话,那结局可能就是她也是个不良女生,只不过与之相比势力较大一点的而已。他带着疑问,终于向她问道:“你打算怎么解决那群小混混,叫其他人打回去吗?”

    “不是,我亲戚是这一带的警官,我要是被欺负了,就算不报私仇,也能去抓这些小混混。”

    明澄听后放下心来,确定了她不同于他们。“你是警官家属那怎么还和这样的人走在一起呢?”

    “因为无聊啊,学校的人都拉帮结派在一起,所以我才试着玩了一下。”

    “你这说辞可真是大胆,那结果呢,觉得有意思了吗?”

    他责问道。“没意思啊,体会过了就觉得没意思,所以我退出了啊。没想到当小混混真是太没意思了,也太没意义了,只有傻瓜才会去当呢。”

    “早知道现在这样,又何必当初呢,现在玩够了吧,是时候该收手咯。”

    “你倒是像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那你害怕他们这样的小混混报复吗?”

    “你都说过不怕打不死的苍蝇,只怕围绕着自己嗡嗡叫的苍蝇,我又怎么会害怕苍蝇呢,我也嫌这样的东西烦啊。再说了,他们要是敢报复我,不光是我要叫上我的朋友,我还要叫上我的家人,一起狠狠打过去。让他们知道,做这些蠢事是要承担后果的;要让他明白,自己一人是承担不起的,最后丢人还是要丢到家庭面上的。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找寻一点廉耻。”

    “你是这样想的啊,那也太无趣了。我是叫上我的警官亲戚,带着法律来制裁他们这样的人,这样的话他们连后悔都来不及,就被法律的名义烙下了罪恶的印记。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个什么人物,并在服罪中反省自己曾经的过错。”

    二人在这上面聊了许久,太阳渐渐耀眼并炙热了起来,而后他带她去博学亭中休息。明澄问她今天是否想回家,不想的话就陪着她到处玩会;阿清则说不想回去,也不知道附近有什么玩的,让他带路随便去哪都行。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去家那条大道上的书店里坐坐。他让阿清坐在亭子里等一会,说自己去家中有事,马上就来。明澄回到家门口时,发现昨日那几个面孔又在这附近,还多了几人,他便大摇大摆从他们身边走过,而那几人也顺势围了上去。他警告他们,不要惹自己,否则后果自负,而且自己也是惹不起的,并以一声“滚开”收尾。那些人见他这般,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看着他打开自家的院子进入家中。他悄悄去到二楼,打开了父亲的公文包,抽了张红色百元大钞,又冲着三楼的父亲大喊了句“我拿五块钱出去吃东西了”,而后跑出了门。出门见那伙人还在那一块说些什么,他便凑上前对他们说“那个女生你们也是惹不起的,惹她就是惹我,你们赶紧散开。要是在学校发现你们还敢欺负她,我一定不放过你们”,几人又骂骂咧咧,但还是不敢动眼前这位嚣张的明澄。他的底气足,不仅仅是源于父亲相对大气的资产,也来源于资产带来的一些人脉;从小到大一些大型饭局他都被父亲带在身边,也不乏有几丝狂妄之气。此刻这股气势,对付他们是足足有余的,他也信心满满并毫不掩饰那份不屑。几人虽未鸟散,但已将他们的据点退向了远处。他不再理会,又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途中还买了两根雪糕。二人出校后径直顺着大道,去往书店。路上仍碰见了那群人,他们又围了上去。阿清挺在了明澄身前,对着他们警告了几句,而那几人也对此不敢再次向前,甚至没敢当面还嘴,只是冲着两人后背说“你们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明澄拉着她示意不必理会这等人,继续向书店走去,而那几人也毫无办法,只能跟在身后,仿佛在等她落单。到了书店,二人坐在位置上吃东西,而那群人也跟着上了书店。二人来了兴致,便围绕着他们说了一番,而那几人好似对此并不知情,时而能看到明澄对着他们绽放出的笑脸。快到吃午饭时,明澄准备去到街边上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阿谷婆不回家吃饭。他问阿清要不要和他一起去,阿清说不用;他不然,还是硬拉着她一起去到电话亭。二人回到书店停留不久,而后去了个饭馆点了三个菜。阿清说请客的钱以后会还给他,还会再请他吃几餐饭,而他则客气笑着说“不用、不用”。二人吃完饭后又回到了书店,并非是他们喜欢看书,而是书店中凉快。中午时刻,书店工作人员都去吃饭了,店中空无一人,他又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瘫坐了下来。二人喝着楼下买的汽水,气氛顺着午时的恬静而来,仿佛随时都能睡着一样。明澄伸着懒腰打破了这一气氛,问道:“你学习怎么样,算好吗?”

    “也不算好吧,全年级前二十。”

    他被这回答吓坏,坐直了起来——他认为她成绩上应该与自己差不太多。“你吹牛的吧,学习好怎么会旷课?”

    “就是因为成绩好啊,太无聊了,没有其他挑战呀。”

    “那你真是太厉害了,我成绩就不太好,全年级排名大概也能排个二三十名吧。”

    “你那是倒数的吧,你可要好好学习了,不要逃课。”

    他听完很不舒服,便不再与她说话,默默看起了漫画书,而阿清也举起一本漫画书,时而漫不经心地冲着他讲解书中的笑话。二人就这么看着漫画书到太阳西下。那群人还有着那般锲而不舍的精神,依然盯着二人。明澄不想单独让阿清回家,便对她说今晚还留在家里吃饭,像昨天那样,而阿清则觉得无所谓,同意了建议。他向她说父亲这时候应该会在俱乐部玩,姐姐则在补课,只需要注意阿谷婆。二人逆着太阳的方向,走到了家的附近。见那群人还跟在后面,他则把她带进了院子,为了不让那群人起疑心,他先进入车库,与她待了一会,再出去进到屋子里。没在屋子里找到阿谷婆,他便去车库接她进到家中。仍是将她的鞋收了起来。书房已经不是个好藏人的地方,他带着她进到房间,又去客厅抓了几把零食回到卧室,又拿了个空酒瓶倒满了水。阿谷婆、姐姐与父亲陆续回家。明澄交代阿谷婆今晚多弄些菜,又撒了个今天中午吃得少的慌,阿谷婆挂着慈祥冲着他笑着说“好嘞”。姐姐吃完饭便像往常那般回到自己房中,父亲也坐到客厅中休息,明澄则心中有计划故意吃到最后。阿谷婆永远是吃到最后的,只不过这几次是明澄让了让她。他趁着阿谷婆去阳台,父亲在沙发看电视,便像昨天那样盛饭夹菜,偷偷带去房间。放出了衣柜中的阿清,他对她轻声说了句“昨天你嫌多,今天我少盛了点”。他陪着她在房间直到吃完,然后把她用过的碗筷放进了厨房里的其它橱柜。之后又去客厅拿了些水果,又给瓶子加满了水,像曾经偷偷养的小鸟那般如履薄冰照顾,只不过从鸟窝掏下来的雏鸟从来没活到长大,而这次,他确信能鲜活地走出门外展望蓝天。二更后半段,姐姐洗完澡,关上门,父亲也上了楼。阿谷婆每天都要忙活到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将不那么脏的地又拖上一遍,又将厨房里的东西一遍遍擦洗,也不知道藏到橱柜里的碗有没有被发现。阿谷婆终于消停了下来,洗完澡也关上了房门。她一旦是关上房门,那必定是睡着了;那时明澄对老人们是这样认知的,似乎他们根本不需要睡前的酝酿。明澄让阿清把自己的袜子和内衣洗掉,说放在空调下一晚上就可以吹干,又自嘲自己小时候尿床没敢告诉他们,就是这样做的。她没有回应他,拿着浴巾和睡衣就去向了卫生间。坐在房中,他也没昨晚那么焦急的心情了,便拿了本关于历史的书看了起来。约半个多小时,阿清穿着浴衣扭门进来了。宽松的浴衣右衽,胸前微微隆起,腰上系的带子长出很大部分并垂了下来。她手上拿着洗过扭干后的衣物,见状,他立即去衣柜拿了身换洗的衣物出门。他还是像昨天那样,待着浴室淋了很久。这会他并不像昨日那般担心露馅,而是期望在自己回到房间时她像昨日那样已经睡着。站在花洒下,任水将时间流逝,仿佛能够操控时间一样——浠沥沥、哗啦啦……水击落在地上或是身上发出的声音,如吟唱咒语一般,将时间闪现……他这才擦干水穿上了衣物,同昨天那样的九分裤配短袖。他开门进到房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冷气,也看见了晾在窗檐上的内衣物。阿清见他进来,打了声招呼,他见她并没同昨日那般,便随意看向书桌应了她一声。他拿起刚不久前看的历史书,靠在了床头上。不一会,阿清也顶着枕头靠在了床板上,看着他的书说:“这是什么书啊,你睡前有看书的习惯啊?怪不得昨天我隐约觉得有灯照进眼睛里。”

    “也没有这个习惯,就是有时候睡不着会看一会,反正睡不着会很无聊。你昨天睡得很早呀,今天怎么还不睡啊?”

    “今天不困,你也拿本书给我看吧。”

    他起身去向书桌,扭头问她想要看什么样的书,阿清则问他有没有言情小说之类的,他说没有,她说那就随便拿一本。他给她拿了一本相对于其它书较为薄的《诗经》,之后就回到了床上。纤细的手从浴衣袖套中露了出来,快要到达手肘时,明澄将袖子往外拉了拉,说了声不要着凉。阿清笑,随后用手背顶着嘴巴看起了书……“哇,这本书的第一篇我们就学过耶,你也学过吗?”

    他闻声望了望她这边,随后又盯着自己手中的书,说道:“关雎吗?我还没学过,你们是什么时候学的啊,要考吗?”

    “忘记什么时候学的了,好像要考。”

    “那就好,看来这几分我能拿到。”

    “你背出来了吗?我记得当时我们只学了其中几句。”

    “早就背了,我猜你们学的是第一句——‘窈窕君子,君子好逑’这段对吧?”

    “对,就是这句。你把全文背诵一遍,我看看你有没有错的,帮你矫正。”

    他不想在她面前背这些诗句,便谦逊拒绝了,又说让她好好看,里面的诗词也是带有一些言情的意境。她问他最言情的具体是哪一首,他便说“召南”里的“野有死麕”,还告诉她前面几页都是带有些言情的,而且很多都是美好的。阿清翻到这页看了会后,便面向他说道:“这个也很普通啊,也没多少讲言情的吧。”

    “噢,这是翻译成这样的,感情色彩会少很多,你多看几遍就能发现其中的美妙。”

    阿清则又对着那首诗看了几遍,可还是没能弄懂,便说“不就是一个人打了一只獐送给了情人吗,还有什么意境?”

    。明澄夺过书,又给她翻了其它诗看。“子衿我们也学过的呀,不过好像也没学原版,不过怎么和书上的不一样啊?”

    “你看的是曹操写的吧?这才是原版,曹操只拿了其中一句放在‘短歌行’里,里面还有一句是‘小雅’集里的第一篇‘鹿鸣’,你也可以翻原文去看。”

    “看来你学习不差呀,你一定是装作学习不好的对吧?”

    明澄嗤嗤笑了,便说是有点偏科——实际上,他入学测试平平无奇,单元综合测试已展现出了差生的样子。“早点睡吧,我有点困了,关灯吧。”

    他不想再将话题延续下去了。二人都将书放在了床头柜上,关掉了大灯,漆黑中他则把他那边的小台灯打开了。阿清问他为什么要开着灯睡觉,他则说习惯了。她取笑他是怕鬼,他则将头对着小台灯方向没再理会她,闭上了眼睛,在泛着微黄灯光的气氛下,静静等待着睡意之神的光顾。他依然按照昨天那时的意境思索着,同以往那些日子一样,面对黑暗的到来。鸟会在太阳下山后的某一刻停止“叽叽喳喳”,发情的野猫远在几月前就停止了叫春,汽车的轰鸣声被阻隔在窗外,偶尔传来的人家声也不过短暂。无数个夜晚,他也不知究竟是想要安静的环境还是并非,那静可听针落的处境,却又被之黑暗恐吓;那黑暗似乎能将寂静转化成扩张的力量,肆意吞噬着他和他的大床。他又对声音敏感,无比厌恶吵闹,那一切作祟的声响都将放大无数倍,直击掌控喜悦的膻中之官,惹得烦闷无比。他一直认为世间的本质向着好的方面可以是静,如所读经书里的“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那些不详之人一定满嘴都是些难以让人理解的话,如同这两天那些人用着听不懂的本地语,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仿佛已经丧失了语言,只能用声音的大小来表达情况。不管是安静还是喧闹,都不能满足他,他无数次自我实验,认为音乐将会使人快乐,便将随身听插着耳机,但也无济于事;又试着将身体劳累,整个晚上都去操场上跑步,直至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氧气也供应不足于全身、口中血腥味传入鼻中,可即使是这般,躺在床上时也是清醒无比。往事徘徊,痛苦历历在目,无数个能够心安的日夜,是因为第二天还能看见正文叔一家人,还能和他们的女儿阿月在一起。自正文叔一家走后,难以入眠变得鲜明起来,深深放大了曾经,如同抽去了垫在大海中的一块木板,无法在一个没有基点的地方发力,就这般绝望下坠至深海。至于深海里有些什么,就如同黑暗里的未知一般,充满了虎视眈眈想要吞食他的野兽与海怪。“喂,你睡了吗?”

    身边传来悄悄声。他闻声一惊,将头往她那边动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还是不与她发生对话更容易入睡,便又定在那不动了。不一会,他感到手指在戳着他的后背。他不敢对之有反应,待到停了后,又过了一会,才佯装转了个身,面向天花板方向。又静了一会,忽然,一阵让他难以再故作镇定的感觉席卷全身——她握住了他的手。他依然强忍着身体的自然反应,也没再敢故作一个翻身将她的手移开。他想即使是翻身也难以将自己的手从移开,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她用了力在抓手。他不敢动作丝毫,就连呼吸也刻意放缓,学着那入眠的人每五秒一吸、每五秒一吐的方式吐纳。手握着不知吐纳了多少回,她还是那样握着他的手,他终于感觉到这个主动握手的人比他还要更镇定。明澄怎么也难以想到那些犯了错的孩子居然比没犯错的孩子还要轻松自如,仿佛就是上天在惩罚自己欺骗阿谷婆今晚要多吃一碗饭,抑或是谎报父亲给自己的零花钱。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如此之小的罪过会以这般煎熬回馈,先前还以正义之名想要惩治那些欺负阿清的人,认为他们即便是死了也不足惜……他指责上天偏心,那些欺凌他人的人不过是受处罚于钱财或牢狱之难,即便是死亡也罢,而自己却要受更羞耻的折磨。这份折磨来源于自己的无罪与阿清的无罪,好比于马儿长的坚硬脚趾能将野兽驱赶,却又因过硬的脚趾而减缓奔跑的速度,最终死于野兽的咬脖;又或是长着可以击穿一切的牛角,傲视着群兽,无一能近身自己或自己所保卫的族群,但最后却因过长而弯曲的角向着头的方向生长而被穿透致死。这种结局无不是他难以接受的,也是最不甘于这般的。室内静得听不见一点儿声音,就连空调机的“呜呜”声也在不久前停止。那定格在十八度的空间,他似乎仍能感到三伏天的燥热,后背如针刺之感,就连额头上也冒出了些许汗珠。“喂,睡了吗?”

    耳边又传来这样一声悄悄语,似乎阿清只是在试探他有没有睡着,才发出这样的声调。空气温度上升,屋外传来了衔铁结合时发出的一声“啪”,而后便是一阵“呜呜”声,同时间室内也传来空调吹风的“呼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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