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合久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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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山花烂漫、莲花飘香的时候,花溪码头开始正式启用。没想到还挺繁忙,每天进港出港的船只不少。附近几个镇的人都会来这里坐船或是运货,甚至连邻县的人都会来。关键是邻镇有一个大型烧窑场,有了这个码头解决了他们运输的大问题。
洪河只是绿春江的一条支流,只能承载中型船或小船。钱家三房买了两条中型船,送自家货物的同时,再兼着做些别家的生意。这种船可以直接去京城,或是下江南。而一些小型船只能把人或者货物送到温县码头,再在那里转大些的船进绿春江。
别看这个码头叫花溪码头,它离花溪村的距离还有些远,有三里地。因为在码头旁修了座石桥,码头离河对岸的十里镇却近多了。为了感谢钱家修了这座石桥方便了百姓,就把这座桥叫做前石桥(钱氏桥)。
因为码头是钱家修的,钱家派了专人管理,也会收取一定的管理费。
又因为有了这个码头,让十里镇一下子热闹起来,那里的生意也好做了许多。
钱满河先看到了这个商机,在刚开始修码头的时候,就找钱三贵借了两百两银子,在镇上买了两个两层楼的铺面。等码头一修好,镇上热闹起来,他再一转手,成了三百六十两银子。还了钱三贵的一百两,还花十两买了谢礼,自己净赚一百五十两。他又用这个钱在溪山县城买了一处院子,比钱满川买的还大。但他没有住,而是租出去了。
钱亦绣暗道,房地产是暴利,无论哪朝哪代都一样。
与此同时,钱家的花果山又大量结出了新品种——金蜜桃。在金蜜桃的金色只有桃子底部一圈大的时候,便被摘下,直接装船运走。因为数量有限,只运去京城锦绣行。到了京城,已经是二十天以后,桃子正好放熟。
金蜜桃一上市就成了抢手货,价格卖到四十五文一斤。这种桃子百姓人家吃不起,也买不到,绝大多数都是被有权有势的权贵人家买去了。有钱的商家想买,还得托熟人。
这笔生意宋四爷再眼红也不敢抢,只能走后门多买些自家吃。
等到秋风送爽,丹桂飘香的时候,金花莲藕又出水了,钱家几房连着万家的莲藕都是一出水就运去码头。还有收获的三号金莲子,也卖去了全国各地。再加上平时卖的鱼,钱家三房带着另几房简直赚欢了。
这天,潘驸马又来了,竟然还带来了孙子劼哥儿。他们在京城雇了一条拉风的中型画舫船,载着他们一行二十几人,直接从京郊南县码头来到花溪码头。从花溪码头下船,雇马车来到归园。
年初,潘驸马一回府就急急去了潘老夫人的鹤年堂。结果,潘老夫人正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抱着小重孙子弈哥儿,一手搂着刚下学的大重孙子劼哥儿,跟两个儿媳、四个孙媳、两个孙女说笑呢,兴致好得不得了。
老太太今年六十二岁,身子骨还算硬朗。她本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想大半年没着家的大儿子了,趁着那天偶感风寒,哭着让孙子潘阳写信催他快些回家。
潘驸马一回来,老太太就拉着他哭了一回。
六岁的劼哥儿牵着两岁的弟弟弈哥儿去给爷爷磕头,弈哥儿还不愿意。嘟嘴说道,“哥哥笨,那不是爷爷。爷爷头上有大珠子,他都没有。”
潘驸马摸摸头上的碧玉簪,笑道,“爷爷老了,以后都不戴大珠子了。”
没戴标志性的紫金冠,潘驸马已经让家里的女眷惊掉了眼珠,再听他竟然说自己老了,更吓了一跳,这不是他的性格呀。连老太太都纳闷地看着这个自小就讲究的大儿子,觉得他是不是受了啥刺激。
潘驸马看了看众人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无奈说道,“人上了年龄,想法总会有所改变,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等到潘次辅和潘阳一回家,潘驸马就急急把他们请去隔壁自己的荣恩伯府,关起门把潘月还活着的事告诉了他们,并说这事绝对不能外传。
潘次辅和潘阳听了,都喜极而泣。潘阳哭的是苦命的妹妹还好好地活着,潘次辅哭孙女活着的同时,更哭自己终于不用活得那么战战兢兢了。
如今五大世家里,除了他潘临复坐在从一品次辅的位置上,还有一人是从三品的官,其他所有人都在四品以下。几十年间,皇上已经把这几大世家打压得差不多了。
他这个次辅做的一点都不轻松,别人看着风光,酸甜只有他清楚。皇上几乎不听他的谏言,一生气还要拿他大儿子挤兑他。其实,他几年前就想辞官颐养天年,但另几大世家不愿意,皇上也需要留着他做样子。
若是月儿还活着,太后皇上高兴了,也就不会太给自己脸色瞧。他总算能松口气了。
当他们听说宁王的儿子竟然是潘月在那家的儿子,母子感情又极好,更是吃惊不已。若是这样,自己家是站在宁王这条线上跑都跑不脱了。
潘次辅老奸巨滑,面上坚决不站队,内里一直在想该怎样跟看好的皇子暗通款曲。从心里来讲,他更希望五皇子登大位。不仅因为五皇子谦和,更因为他的岳家就是五大世家之一的王家,也暗中承诺不会打压他们。若他能上位,这五家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宁王睿智果敢,在军中有一定势力,但他的手段比当今还要强硬。他的出身不算好,更不喜欢拿身份说事。五大世家在他手下讨生活,或许更加不易。
可凭着月儿同宁王独子的关系,他们潘家定会烙上宁王一党的印记。这不是跟以王家为首的另四大世家对立了吗?
他说了自己的疑虑。
潘驸马没有接潘次辅的话,而是若有所思地说道,“月儿,我的月儿,在家里是如何金尊玉贵!你们根本想像不出她之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吃的是糙米、玉米,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穿的是粗布,还是补丁撂补丁。住的是茅草屋,冬不遮风,夏不避雨。竟然还要被一些粗鄙的人呼来喝去,出口不逊……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月儿竟然活下来了,还活得非常开心。这不仅因为钱家人慈善,把她当成亲人一样呵护心疼。还因为她失忆了,心态自然而然发生了变化。若是没失忆的月儿,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珍月郡主,她是不可能面对那样巨大的落差,还能好好活下来的……”
他看看抹着眼泪的儿子,又看看眼圈发红的老父,又说,“我在归园跟还跟梁大人、余祭酒谈了许多,也想了许多。我们不端着世家的架子,多跟那些根基不深的人谈谈,认真倾听他们的心声,学学他们的豁达和为人处事,还真是受益匪浅。那大半年,我只作了十几天的画,其余的时间连笔都没摸过。除了想法子跟月儿和外孙亲近,就一直在思索。我样样不差,可这一生为何过得如此不尽人意?远不像梁老狐狸人情练达,几乎事事顺畅。也比不上余祭酒拿得起放得下,几乎什么都没有了,还如此乐观,过得有滋有味。更比不了月儿的公爹,他之前是走南创北的镖师,之后被打残了,身体极其虚弱,多次命悬一线。可他没有任何抱怨,咬着牙活下来,谋划着把日子过好,依然爱护妻子儿女,待月儿如亲人……我似乎想通了,一个是心胸,一个是心态……我没有足够开阔的心胸,虽怀有大志,却没有包容……我也没有一个乐观向上的心态,一遇逆境,就怨天尤天,而不是想办法去克服,或是顺势而为……心胸决定心态,心态决定命运……我错了,几十年来,错得彻底……”
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就拿着罗帕掩面而泣。他的话让潘次辅和潘阳动容,也认真地思考起来。
潘驸马哭了一阵,把眼泪擦干净,抬起头说道,“所谓合久必分,五大世家绝裂的时候到了。若不是这五家拧成一股绳,上百年来,左右过前朝的兴衰,也左右过先帝时期的政事,当今也不会把咱们看成眼中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与其一起被彻底打跨,还不如分开。爹过些日子就把官力辞了,二弟和三弟的六品小官也没当头,阳儿也把官辞了……等到劼哥儿这一辈长大后,再出仕……”
潘次辅当然知道这个理儿,但这五家经过上百年的联姻,关系错综复杂,他的老伴儿就是王家的闺女……
潘阳第一次跟父亲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说道,“祖父,我觉得我爹说得对。与其一起被打跨,还不如分开,对大家都有好处。那四家不能忘怀当初五大世家联合起来的辉煌,还想着扶持起下一任君主支持这五家,继续之前的辉煌。岂不知,这已经讨了皇上的嫌了……况且,我妹妹的养子是宁王的独子,母子感情又如此深厚。皇外祖母极喜欢我妹子,一直中立的她知道真相后或许会有所偏颇。我觉得,宁王上位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之后,祖孙三代一直商量了一夜。
第二天,深情的潘驸马穿着白麻衣,戴着木簪子,在离长公主坟地不远的村落租了个小院子。白天去坟头上香,缅怀,天黑后才回院子歇息。这一住就是三个月,还写下了一首怀念亡妻的诗,名为“静夜思”。诗歌情意缠绵,凄美哀婉,很快便流传为脍炙人口的名作,在这个时空一直流传了下去。
而在这三个月里,潘临复不听另四家的劝阻,力辞次辅的职位。皇上先还不同意,潘临复把头都磕破了,皇上才含泪点头。
之后,潘家凡是有职位的,都辞了。只有潘子安的荣恩伯和潘阳的镇国将军不能辞,因为这是爵位,不是职位。只有犯了罪被皇上辙爵或是降爵,然后就是本人死了爵位被收回。
而那些辞了官的人,潘临复潘老太爷和潘子安还是给予了相应的补偿——就是给银子。
潘临复无事,便领着儿子孙子筹备着开个书院。
八月初,寄情于山水的潘子安又离京了。如今的潘先生不仅是著名的大画家,还是著名的大诗人,更受学子追捧的同时,也收获了无数女人的芳心。因为他太痴情了,他的那首“静夜思”写得太感人了!
他走之前,小女儿潘元凤来找他哭诉,她在崔家过得更不易了。因为之前嫁给崔晋修,就是使了些小手段,嫁进去后便不得公婆欢心,受到妯娌排挤。婆婆无事就给丈夫塞女人,现在丈夫已经有三个小妾、两个通房了。而她怀了身孕,还得到婆婆跟前立规矩。
如今,潘老太爷一意孤行,辞去了次辅之位,还与另四家的关系也疏远了。这让另四家十分不爽,也包括崔家。
潘驸马看看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儿。她虽然没有月儿长得好,但也是眉目如画,气质不俗。潘家的女儿都有才,她也是琴棋书画样样通。当初若不走那一步臭棋,找个与她身份相符的好后生,现在应该过得很好。
潘驸马劝解了她一番,让她想开些,带着孩子好好过,把丈夫的心抓牢,以后分家就好了。最后又拿了几千两银票给她。
潘元凤有些吃惊。原来她找爹爹诉苦的时候,爹爹就是骂几句崔家,再给她一些银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跟她说这么多居家过日子的话。
当潘驸马带着劼哥儿出现在归园时,已经八月底,秋风凉。
那天正是午后,秋阳明媚,天高云淡。程月正领着几个孩子在望江楼前玩耍,静儿坐在树下的秋千上,钱亦绣把着她轻轻荡着,明娃和闪电围着她们两个转圈。孩子咯咯的笑声和闪电汪汪的叫声连成一片,老远就能听到。
潘驸马望着这悠然宁静的一幕,心底极其平和柔软。活了大半一辈子,他总算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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