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云顶天悦。
超现代化的停车库停着几辆低底盘超跑, 重金属成色,能来这里的人身份基本都非富即贵。
今天傅斯里要见的人是德国的杜尔先生的夫人和女儿。
杜尔先生此人是德国有名的跨国加工贸易商,很多在保险、海关等方面有许多独到的经验。
席影第一时间将杜尔夫人和其女儿雷奥妮从酒店接到云顶天悦, 为他们选好座位, 点好餐食,吩咐好各项过敏源,接着去等傅斯里。
吸烟室有两个房间, 有一堵墙分开,但是没有完全隔断,有门可以出入,傅斯里选了里面那一间。
傅斯里上了楼,首先进入吸烟室。
点了根烟, 让身体陷入松软的沙发之中, 感受尼古丁带来的放松与愉悦。
他对烟这种东西是极度克制的,有瘾,但是绝对不会纵容自己的欲望。
今天的傅斯里突然有了点烟瘾, 是被席影勾起来的。
他将头微微后仰,想到刚才她下楼来接他时穿的裙子,黑色裙摆下露着两条雪白的腿,看不出肌肉,倒是那线条透着一丝勾人的性感。
平时他喜欢握着她的脚踝, 直到那里发红泛紫。
他对席影是不留情面的,一般情况下,他希望她越难受越好,越难堪越好,最好的是听见她隐忍的哭声。
不过她一向很克制,被欺负得再狠也能一声不吭, 偶尔哼两声也是在神智不太清醒的状态下。
不过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把她平静的这面撕开,好好羞辱一番。
他又记起她身上那股朦胧的香味,若有似无地,像菟丝花似的缠上来。
心痒。
此时门口一响,有人声进来,无头苍蝇似的来回踱步,一会儿就接起了电话。
是个很熟悉的声音。
“杨老板,你再宽限我几天,真的,算我何家卫求你,咱们这么深的交情,您宽限我两天,我保证把窟窿给您堵上成吗?”何家卫很焦躁,狠狠吸了两口烟,边说话边吐烟雾,完全没注意到吸烟室里还有别人。
他着急地求着电话对面的人,“别别别,杨老板,我那房子是保命用的,现在不能卖,不是糊弄您,我实话跟您说,我老婆那儿有钱,为了给我岳母看病,她那少说攒了有五十万,她就是跟我闹点脾气,我改明儿就整三十万拿来还给您,不不不不会不愿意,她要是不愿意那我上手打一顿就老实了!她不敢管我,家里的钱都是我说了算,要是还不成,我把她车卖了,一定给您还上。”
“真的,我再跟您透各底儿,她现在是atg老总的秘书,可会赚钱了,改明儿我让她给您介绍点门路,那当然了,现在她是,您就行行好,诶!好好好,谢谢您嘞。”
何家卫低声下气地求了好一会儿,电话对面才答应再宽限些时日,挂了电话,何家卫狠狠地啐了一声,咒骂了几句极其难听的话语,之后踩着怒气离开。
片刻动静,门声一碰,聒噪声被隔绝,房间里静了下来。
吸烟室的另一个房间里,一点猩红明明灭灭,傅斯里缓缓将烟捻灭在烟灰缸,烟蒂被捻得极皱。
他抬眼看窗外时,眼里被天际印得雾霭沉沉,烟只抽掉了半根。
一出吸烟室,何家卫又恢复成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今晚他接待的是总公司一位华东区总监许智恒,手里资源人脉厚实,项目更是多不胜数。他今天刚从北京飞上海落地,就让何家卫听到了风声,赶紧把人拉来了云顶天悦。
云顶天悦不好进,当初何家卫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成了这里的会员,来这里他有赌的成分,
“电话这么多,何经理是个大忙人啊!”
“不不不,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刚才怠慢您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先自罚几杯,喝了这本酒,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
这位许总监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直奔主题,“对了,何经理,听说你手下有个人把cag的项目弄黄了,赔了不少呢,有这事儿吗?”
何家卫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接着马上恢复笑容,似乎有些难为情,“对,手下没有管好犯了错,已经炒了。”
“翻译这东西,说小也小,说大呢它也能大,一个项目交到你的手上,就要尽心竭力,出了岔子谁都别想好过你说是不是,这么一来,以后咱们再想和atg合作就难了。”
“是这么个意思没错,但是许总这个您绝对可以放心,”何家卫替许总倒了酒,颇有些得意,卖了个关子,“老实跟您说,我这里有门路。”
“什么门路?”看何家卫这幅样子,许总来了兴趣。
何家卫左右看了看,才谨慎地说:“我女朋友是atg股东的女儿。”
“关于和合作上面让她求求她爹多少能说上点儿话,而且,我跟那atg的傅总,也认识。”
“所以和atg的合作它黄不了。”何家卫边说着边观察这许总的表情,一边在心里打着算盘。
“哦?”这老狐狸还是不太相信。
何家卫吹得有些飘飘然:“许总,我和您讲的都是体己话,这云顶天悦什么地方,我跟您说,傅斯里傅总就经常来这儿,我之前还和他在这儿吃过两次饭,就是我岳父给引荐的,那点小错误,傅总是做大生意大买卖的,根本就没把那件事儿放在眼里,而且我俩聊得还挺投机。”
许总眼里果然亮了几分,“真有这么回事儿?”
何家卫眼含贪婪,但是外表用和善伪装得极好,见效果快达到了:“没错,但是你说我上次提的项目,上边也没给批下来,我就是想和傅总合作,那上头也不让啊,现在好了,您也是有话语权的,您要是能帮我说上两句话,那岂不是”
见许总还是没有表示,何家卫加了把火,“我知道你最近也有烦心事儿,现在项目难做,做了也难盈利,这样,我下次让我岳父组个饭局带您见见傅总,我岳父在和傅总关系很好,这点面子他肯定给”
许智恒将信将疑地听着何家卫的话,在公司里听说何家卫这个人还不错,不是什么偷奸耍滑的小人,“其实带带你的项目倒也不是不行”
话没说完,就见几个人过来,俨然是傅斯里和助理陈常。
他们身后跟着几个人,有几张财经报上常见的老练面孔,现在都笑意盈盈地围着傅斯里说着什么。
“这不是傅总吗?赶紧去打个招呼?”许智恒一看是傅斯里,有些跃跃欲试,马上撺掇何家卫上前去。
放在平时,像傅斯里这样的人是碰都碰不到的,平时也有人巴结着着,能说上两句话、在那帮人中露露脸也是很有好处的,以后说起谁不说声有面子。
何家卫心道不好,牛刚吹到了正主前头,他有求于许智恒,只好装模作样地追上去,扬声:“这不是傅总吗?好久不见傅总!”
何家卫满脸堆笑,半弓着身子上前去想与傅斯里握手,假装热络:“傅总还记得我吗?”
一行人停下来。
傅斯里则是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所有人都探究地盯着何家卫,他被盯得额头生汗,暗道傅斯里是有两把刷子的,光是这么看着就给人无形中巨大的压力。
他突然想到了席影,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之前席影攀上了傅斯里这棵高枝,何家卫只当是个笑话,像傅斯里这样的人能看上席影这种女人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吃多了山珍海味想换换口味,顶多玩两三个月腻了就扔了,而自己是能给他带来利益的潜在合作伙伴,所以根本没把席影放在心上。
他怕傅斯里当着许智恒不给他面子,强装热络,点头哈腰:“傅总,你忘了,咱们上次见过。”
傅斯里的视线在何家卫脸上慢慢逡巡一会儿,瞧着何家卫一脸讨好,似是故意要让他在人群前难堪,过了一会儿才说:“何经理?”
何家卫这才松了口气,像只哈巴狗似的点头哈腰,“是是是,傅总好记性,就是我。”
不过何家卫的那只手,傅斯里始终没握上去。
“傅总我来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华东区总监许智恒,许总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atg傅总。”
许智恒也赶紧伸手,“傅总,久仰大名。”
傅斯里淡笑,是一旁的陈常过来与许智恒握的手,许智恒脸都绿了。
何家卫打圆场:“傅总今个儿也在这真是太巧了,不如到我们的包厢喝两杯?”
何家卫身高一般,约莫175,虽然长相不差,但是脸上太过谄媚,足足比傅斯里矮了一个头,气势一下子被比下去了。
气氛僵持着。
傅斯里深黑色的瞳孔凝着,用他惯有的高高在上的眼色打量着何家卫,一寸一寸看过去,仿佛要把面前这个人剥除外壳,看个彻底。
何家卫不安地搓了搓手,额头上冒出点虚汗。
许智恒看在眼里,暗暗吐槽这何家卫肯定是在吹牛逼,现在遇到真人来了,屁都不敢放一声,真他娘的怂。
傅斯里低头看了眼何家卫的手,然后轻笑了一声。
何家卫感觉傅斯里的笑里藏着点什么东西,头皮都有些发麻,可是他哪里有心思去思考里面到底是什么,只盼着傅斯里不要让他太难堪才好。
“陈常,安排何经理它们到楼上,我谈完事情过来喝两杯。”
“何经理要是下午有空,等我一会儿?”
傅斯里不紧不慢的语调与何家卫局促的表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听到傅斯里这么讲,何家卫松了口气,脸上掩不住得意,“有空有空,傅总跟我喝酒我哪儿敢没空,谢谢傅总。”
许智恒及何家卫随着陈常进了傅斯里安排的包厢。
“你小子,没想到真认识傅总,我刚才还以为你吹牛的呢!”到了包厢,许智恒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吹捧何家卫,“待会儿你可一定要帮我在傅总面前多说两句好话,atg是块大肥肉,啃下来,你我可都能大赚一笔!”
何家卫沾沾自喜:“许总,那当然可以,我们互相帮帮忙,那事情不久好办许多了吗?”
“那当然,那当然”
结果何家卫这一等就是三个钟头,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暗自骂娘。
许智恒:“该不会是忘记咱们了吧?你去问问啊!”
何家卫心里也着急,多坐了半小时,终于等不住,去楼上找傅斯里,又被陈常拦了下来。
何家卫双手合十,“我们是刚才和傅总约好的。”
陈常与何家卫有过一面之缘,脸色冷漠,“傅总还有事,请耐心等待。”
何家卫没办法,只得叫了几声。
包厢里的人此刻才想起他似的,“陈常,让何先生进来。”
这间包厢远比何家卫的要豪华。
有几个人在里面,傅斯里坐在最中间。
何家卫眼尖,一下子认出其中之一是泰中的老总齐锐。
近一个月泰中股价大跌,正是抄底的好机会,何家卫之前在股市亏了不少钱,准备选一支股票碰碰运气,其中备选股票的就有泰中。
就是近期听不到什么风向,何家卫也不敢贸然下手。
但是现在看来,傅斯里和齐锐同聚义堂,估计atg和泰中两家是要合作了。
只要合作,泰中股价必然大涨。
何家卫和许智恒马上装孙子,一一敬酒。
“让你们久等了。”傅斯里让两人坐下,举了举手中的方形杯,“喝点?”
“不久不久。”何家卫站起来接酒,谄媚,“刚才和许总也聊了一会儿。”
“哦?”傅斯里像是十分有兴趣似的,“聊了什么?”
“聊了挺多,项目,股票。”
傅斯里点头,像是闲谈,身体陷入沙发中:“何先生是哪里人?”
“我是河南人,”何家卫像是不愿意提及老家,马上转移话题,“不过最近要在上海落户了。”
“哦?”
“因为最近和女朋友差不多,马上准备结婚了。”说到这,何家卫有些得意,眉飞色舞起来。
何家卫不是上海人,自己很难独立申请上海户口,不过赵婧是镀金海归,只要和她一结婚,最快几个月就能上户口。
傅斯里的黑眸里不知道藏着什么,似笑非笑:“结婚?是上次那位小姐?”
“是是是。”
傅斯里的手指在酒杯上规律地点了几下,“那恭喜啊。”
傅斯里,“何先生来上海几年了?”
“五六年了。”
“五六年,还挺久。”
何家卫点头,“是啊,一心全扑在工作上。”
“喜欢炒股?”
“不瞒您说,炒了有几年了。”
傅斯里别有深意道:“炒股风险可不小。”
“有风险才有乐趣不是。”何家卫应和。
从傅斯里的角度看去,何家卫殷勤、谄媚,世故圆滑,一双眼里有藏匿不住的、赤裸裸的精明算计,身高不高,已经有中年男人特征的隐隐趋势,毫无可取之处。
傅斯里身处背光,一张脸半明半暗的,意有所指地:“何先生,今天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玩玩。”
何家卫与中泰的齐锐也聊了不少,这一趟没算白来,拿了几个大老板的名片。
谈完,两人出了云顶天悦,何家卫跃跃欲试,“老许,你怎么看,这次就买中泰?”
许智恒:“八成可靠,外面不一直在传atg要和中泰合作吗,我连合同都看见了,两个侍应生放在托盘里拿着呢,肯定一会儿就签了,但是”
何家卫没听完,立马攒起拳头左右手碰了一下,下了决心:“那就买中泰!”
许智恒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看何家卫情绪高涨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儿,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毕竟中泰都跌了这么久了,总不会再一直跌下去吧。
今天是殷禾的生日,她特意挑选了一条淑女的裙子,住到傅斯里的房子之后,她就开始每天研究穿衣打扮,现在眼光提升了不少,不仅如此,她还特意找了一些金融书籍来看,为的就是能和傅斯里多一些聊天话题。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材和长相都没有席影好,但是她的脸稚嫩年轻,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了,她满意地笑了一下,露出一个看起来很单纯的笑。
窗外传来关车门的声音,她马上欣喜了一下,跑下楼。
席影刚好进门,殷禾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马上没了:“他呢?怎么是你?”
“傅总还在忙,让我来接你。”席影神色淡淡,把放在副座的鲜花递给她。
殷禾看了一会儿席影,满眼女性对女性的敌意,骄傲地把那捧鲜花接过来,坐上后座,毫不客气地说:“我这周五学校上午社团要纳新换校区,你过来帮我搬东西,顺便把房间打扫一下。”
语气颐指气使。
席影没回,将车倒了出去,从后视镜内与殷禾对视了一眼。
“有问题?”
“我有工作,没有时间。”
殷禾笑了一下:“你没有时间?要是傅总让你做呢,总不会没有时间了吧?”
席影兀自转换方向盘,没回话。
殷禾被她这一眼弄得,吸了一口气,笑道:“席女士,你是不是很嫉妒我?”
“他会给我准备生日,给我买礼物,让我住到他的房子里,还会差遣你帮我做这做那,他对我是不一样的。”
席影倒着车,慢慢地将车子停好,自始自终都没同后视镜里的殷禾对视一眼,殷禾看见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你觉得是就是吧。”
没有恼火也没有争辩,好像根本懒得去解释,一点都不在意,高高在上的样子。
殷禾被她这种冷淡的态度激怒,她冷笑着:“我调查过你。”
她扬起下巴,“我知道你很多不堪的过去,你有一个窝囊的丈夫,一家子病号,一地鸡毛的工作,所以你凭什么装得这么清高?”
“所以现在他留你,不过只是想玩玩你,通过跪着求他才换来一个留在他身边的机会,你根本就不配留在他的身边,他玩腻你也是迟早的事儿。”
“那就借你吉言。”席影说话很清晰,很平缓没有起伏。
殷禾怒笑:“你什么意思?”
她下了车,替殷禾开门,“下车吧,殷小姐。”
殷禾试图从席影眼中找出任何一丝厉色,但是没有,她脸上只有平静。
“你就是他包养的情妇吧,你就像他养的一条狗,对吧?你跟着他,应该就是为了那么点儿钱?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他给你多少钱,五十万?一百万?甘愿当一只狗,就为了你那一家子治不好的癌症户?”
殷禾觉得自己发挥得很不错,算是扳回一城。她笑得灿烂,眉眼弯弯,稚嫩的脸上是很老练的、嫌恶的表情。
“没错,我就是为了钱才待在他身边的。”听到那三个刺耳的词汇,席影定住身,突然扬声开口,她的语调突变,像是凝着一层霜。
席影停下脚步,转身慢慢地走近她,她穿着高跟鞋,所以身高要比殷禾高出许多,她的神色坦然,眸底含着某种厉然的笑:“但我是狗,那你是什么?”
殷禾的笑容淡下来,往后退了一步。
她心底微微骇然,席影的笑地让她觉得有种森森的害怕。
“他会玩我,他玩你了吗?”咬字清晰,腔调缓和。
殷禾被这种目光狠狠一刺,勾起了心里的疙瘩。
从见到傅斯里到现在,她确实从来没被他碰过。
甚至连最简单的肢体接触都没有。
她一直安慰自己是自己年纪太小,傅斯里所以才不碰她,他是一个十足的绅士,尊重他的意愿而已,此刻的她却像被人揭去了遮羞布,顷刻间恼羞成怒。
席影猜对了,她看到不远处渐渐驶进的汽车,故意再近一步,抬手抚摸了一下殷禾抱着的花束,温柔地扬声说:“他有洁癖,但他只会碰我不会碰你,一个男人不碰一个女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所以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再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席影身上有天然的年龄和身高优势,她的视线往殷禾身上逡巡一圈,那种表情几乎毫无破绽,让殷禾好像被什么缠住了,挣也挣不脱,面前如同掀起一阵刀雨,削尽她的面骨,让她无所遁行。
殷禾被她逼得退了两步,怒不可遏地发着抖,“你敢再说一遍?”
席影远比她看到得要具有攻击性,殷禾刚准备与她唇枪舌战,就听见傅斯里的声音。
“殷禾。”
傅斯里和陈常就在不远处,不知道听了多少他们的对话。
傅斯里身着一身黑色大衣,身形极其显眼、矜贵内敛,似笑非笑地遥遥觑着席影。
席影近乎冷然地与傅斯里对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殷禾的表情变了一下,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涌,很快调整了自己,她漾开唇角,脸上恢复温和乖巧的神情,话里有点撒娇的意味,“傅总。”
“席助理说你有工作,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殷禾走到他身边去,声有点遗憾又有点惊喜,“您能来真好。”
傅斯里将手套摘下来丢给陈常,与殷禾说:“不欢迎我?”
“当然没有,您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殷禾连连摆手看起来有些害羞,抱着花走到他身边,“傅先生,谢谢你的花。”
“你喜欢就好。”傅斯里绅士儒雅、彬彬有礼,全然没有对待席影时的冷若冰霜。
殷禾被他的话哄得心酥,全然没注意到傅斯里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自己身上。
殷禾笑得甜,仿佛刚才和席影的剑拔弩张全然不存在,“傅先生,我周五要搬社团,可以让席姐姐来帮我搬一下吗,她说需要请示你一下。”
“需要什么帮助就直接联系她。”傅斯里低头与殷禾交谈,殷禾主动,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殷禾身形娇小,显得十分相配。
“可以跟你借她吗,我担心席姐姐会没空。”殷禾望过来。
“你当然可以随意差遣她。”傅斯里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驻一秒,接着承诺了殷禾,这样的话相当于直接给予殷禾地位,里面的纵容昭然若揭。
在傅斯里轻慢的语气里,她就像一个毫无用处的砝码,可以被丢来丢去,随意使用。
这句话无异于直接在殷禾面前打了席影的脸。
殷禾笑得开心,因为她已经从余光里看到席影吃瘪的模样——席影虽然面无异色,但是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悄悄捏紧。
殷禾得意极了,果然,傅斯里对席影有什么情意呢,还不是她动动手指就能拿来差遣的人,简直可笑。
接着两人离开。
路过的风被带到她的脸上,席影静站着,一时没有挪步。
殷禾跟上傅斯里路过席影时,得意地朝她笑,昭示着这一局——是她殷禾胜。
席影没有上去,她在车里待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她几乎只是坐着,车里没有放音乐,隔绝了外界的声音,静得没有一点嘈杂。
她需要一个极度安静的环境去思考一些东西。
她微微阖上眼,此刻想要一支烟。
席影从来不抽烟,也讨厌的烟的味道,但此刻就是突然想了解一下烟。
铃声响,她接起,电话对面有些嘈杂:“有眉目了,何家卫去年下半年炒股亏了很多钱,在赌场也赔了不少,他最近在争一个德国出口器械的项目,cag很看重,如果这次项目成功,何家卫很有可能会竞升”
“好。”
傅斯里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上了车,席影启动车子,平缓行进。
后视镜内,他阖上双眼,好一会儿都没有睁开,以至于席影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静默的空间突然间被他打破,他睁开眼,直接与正从后视镜内看他的席影对视。
席影淡然收了视线,不想让傅斯里觉得自己好像在偷看他。
“你来说说,一个男人不上一个女人,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的大衣整洁,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十指交叉,自后视镜内望着席影,半笑着重复刚才她挑衅殷禾的话。
好像在调侃回味着她刚才的傲然无礼。
他的语调节奏缓慢,每个字都像是故意在她的感官上凌迟一般,一字一句道:“我有洁癖,但是只玩你?”
他都听到了,席影轻吐一口气。
“席影,对自己太过自信不是什么好事。”他似乎觉得有些可笑,用那种嘲弄的眼神看着她。
席影开得更慢了一些,她的皮肤很白,此刻好像更白了,抿了下唇,没有任何起伏,但背后又好像蕴藏着无法形容的情绪,持续低伏着。
她与傅斯里的对视的眼里好像蓄着一层水,但是傅斯里的眼里没有半分偏向她的意思,冷漠、嘲弄,甚至是轻视。
半晌,她率先移开眼,“是我多言了。”
傅斯里看到她捏着方向盘的手指指甲已经微微泛白。
“下周三殷禾学校有一个剪彩仪式,你去准备一下,帮我推掉那天下午的行程。”
原定计划周三下午与德国来的知名医疗器械团队进行谈判会议,很重要。
“那天是和德国团队的谈判会议。”
“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觉得为了私人事务推掉工作,不像傅总您的风格。”
傅斯里似笑非笑,“哦?凡事都有例外。”
意思是,殷禾是那个例外。
听到'例外'两个字时,车速很明显地慢了一些。
晚上傅斯里有应酬,席影临时加班,被带着见了几个大客户。
中国人讲究在酒桌上办事,酒过三巡,几个大老板便开始有些飘忽,看傅斯里似乎并不怎么管她,席影接连被劝酒,也不怎么躲酒,没人留情,席影一杯杯灌下去。
她的酒量并不算好,平时也很少喝,今天喝得多,所以立刻就上脸了。
她的脸色微红,看得出很勉强在应酬,勉强地笑,勉强地倒酒。
那些大老板都是些老狐狸,酒桌上就席影一只兔子,原本他们也忌惮席影是傅斯里的人,但后来发现他并不在乎,便有些无所顾及起来,劝酒的劝酒,开玩笑的开玩笑。
“哎呀,这姑娘是实诚,喝酒一口口灌,待会儿喝醉了怕会难受。”有人劝。
“你呀你,正主还没说话呢,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儿?傅总,来,我敬您一杯,您要是心疼这小助理,就跟我们兄弟几个说,我们肯定不会为难她。”
你一言我一语,几个人开起了玩笑。
傅斯里的眼神随着几个人落到席影身上,冷眼看着她喝:“她想喝就让她喝。”
席影一眼都没看他,微红着脸倒酒,给坐在旁边的老板满上,也给自己满上。
“放心,今晚的酒有多少,我就喝多少。”席影打了个酒嗝,举着杯冲旁边的人笑了一下,然后与他碰了杯。
全场的老板她几乎都敬过,除了傅斯里。
她似乎存了心要把自己灌醉。
酒过三巡,席影很快就感觉到了醉意,恍惚的感觉源源不断地蹿上脑海,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昏沉起来。
她能听见周围人在说话,有人在扶着她,有人还往她手里递酒,有人用手抓着她的手揩油,她有些厌恶地躲开那只手。
还有人说:傅总你今天怎么走这么早再留一会儿喝点吧。
席影眼前晃了晃,只能看见傅斯里离开的背影,周围还有人围上来抱她,有人叫她再喝点儿。
她不想再喝了,她想躲开,她想叫傅斯里过来把她带走,可是傅斯里已经走了,她也已经醉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席影醒的时候很难受,脑子里昏昏深沉,胃里好像被什么搅过一通,一痉挛,她弯起腰开始吐。
眼泪、鼻涕一道下来了。
她从床上滚下来,抱着垃圾桶吐得昏天暗地。
吐完才感觉意识回来一些,她认出这是傅斯里房间的垃圾桶。
出去洗了脸漱了口,走路仍旧很飘忽,缓了缓,她抱着自己坐在沙发,把脸埋进胳膊肘,看到墙上的钟表指向三。
凌晨三点钟。
半晌,房间响动。
“你不是走了?”席影有点鼻音。
席影记得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傅斯里就走了。
后面的事儿断片了,再醒来就是这里。
“你回去找我了。”是个肯定句。
席影捧着脸,有点支不住自己的身体,干脆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支撑着歪歪扭扭的脑袋看傅斯里。
他刚洗完澡,穿着浴衣,凌乱的黑色头发湿漉漉地落在额前,挡住了不少厉色,这样看起来他年轻了不少,与大学时候样子很接近。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讥诮道:“你要是想回去,我立刻派人送你。”
硝烟四起。
“你干嘛不干脆把我留那儿呢,堂堂傅大总裁,就这么有空走了又回来。”席影说得很慢,喝醉了的她脸颊发红,少了许多生人勿近的气质。
她把脸埋进胳膊肘,说话都有些大舌头,越来越低,“你管我干什么?”
静默了一会儿。
席影再次抬头时,眼前黑色笼罩下来,她一惊,遍被提了腰,捏了下巴,往后抵在沙发处,喉间发紧。
她腰腹的衣角被压得凌乱,挣扎间露出雪白的肌肤,她低哼:“疼”
下巴被捏得生疼,傅斯里在她面前蹲下来,“就这么想让别人艹你?嗯?”
席影头发凌乱,眼里湿湿的,好像随时都能掉下颗泪珠来,她气得发抖,一直在挣扎,却避不开他的手,混乱间只能扔了两只抱枕出去,“你闭嘴—滚开!”
“好啊,如你所愿。”
傅斯里定定地看着她,突然松了所有力道,摁了一旁的电话通话键,“陈常,上来把席小姐原路送回去。”
“我自己走。”
她光着脚走出几步,这几步走得很虚浮,她根本还没完全醒酒,但是连门把都没碰到,就被他拦腰扛起扔回了沙发。
席影大口呼吸,用微红的眼睛瞪着他,如果不是被制住,现在傅斯里脸上应该有几道掌印了。
她像是在借着喝醉发泄着什么。
他居高临下,掰正她的脑袋,席影被他抱在怀里,扯着头发:“想去找谁?天悦陈一杭?以折磨女人为乐趣的销金窟常客?还是癖好独特的万衡赵衍?”
席影冷笑,一瞬间所有情绪涌进眼睛,“你不是不管我吗?何必再把我带回来?你这么讨厌我,把我留在那里不适正好让你眼不见心不烦?”
她连珠炮似的高声质问他,后面的话却慢下来,她说得很轻:
“还是说你担心我?你放不下我了?”
席影死死地盯着他,像是从他浓黑的眼睛里找到一丝一毫的证据。
傅斯里掐起她的下巴,“你要是被玩死了,我还怎么找乐趣?”
席影发着抖,她想望进他的眼底去,但是傅斯里的眼睛实在深不见底,她没办法。
她把自己支起来,抬手去碰傅斯里的唇角,似真似假地柔声:“不是还有殷禾吗?她比我年轻,身材也不错,二十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傅斯里笑起来,“席影,要装吃醋,最好再演得像一些。”
席影开始笑起来,她笑得肚子痛,身体蜷缩在一起,不知何时,眼角笑出了眼泪,“好啊,那我下次演好点儿。”
她接连做了好几个噩梦,近来的情况一直是这样,尽管累了一天还是迟迟无法入睡,要么整夜被噩梦纠缠,觉得半夜胸口被什么压着,喘不上来气。
梦里常常是妈妈和西西的葬礼,满世界只有黑白两色,绝望得让人窒息。
早上,她被一种失重感弄醒,身体如同从十八层高楼坠下,一下子醒过来,汗如雨下。
她发现自己左手紧紧抓着傅斯里的手,枕在脑前,像抓住一棵浮木,掐得发紫,像对待仇人似的。
自己则在他的怀里,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一个极其亲昵暧昧的姿势。
席影疑心自己借了他的手臂一整夜,一想到能让他也难受一整晚,席影就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刚这样自我安慰着,席影就发现傅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
刚醒的傅斯里有点慵懒,呼吸比平时深,眼半睁,微皱眉,睡眼惺忪好像还没睡醒。
她仰着头从他胸膛里钻起来,脑子有些迟钝,眼前就是他的喉结。
喉结微耸,像一个小小的山峰,极其性感。
傅斯里低头,对上的是她的唇形。
气氛凝滞。
席影一下松了他的手臂,起身穿衣服,在洗手台接水泼了会儿脸。
周末。
近日席影在准备离婚诉讼,她去完医院,然后回到了何家卫的新房小区。
小区楼里的邻居多多少少认识她,刚进去就有个李阿姨认出了她,“小席,今天怎么在这儿呀?”
“阿姨,我来找何家卫有点事情。”
一个小区的消息传得快,他们大约都知道席影和何家卫感情不和的事儿,之前出入席影每次回家都记得给邻居带点特产,谈笑也很和气,所以李阿姨还蛮喜欢这个姑娘,她拍拍席影的肩膀,有些义愤填膺:“我晓得的,孩子,苦了你了。”
“前两天我还看到小何带着一个女的进来,肚子大得都像快要生了,估计老早就和那个女的搞在一起了,不过哦,我是听见他们半夜在吵架,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小何是越来越不像样了,之前还是和和气气的,现在走在路上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他好像还要卖车子嘞,你当心着点。”
席影沉默一下,“卖车?”
“是啊,他去我儿子车行问过价钱,小何价钱要得高,我儿子就没答应,我儿子说他好像很着急用钱,那车不是你的嫁妆吗,千万别让他私自卖了。”
“行,谢谢您了李阿姨。”
席影去了物业,捏了个丢东西的由头,看了何家卫家楼下的监控。
物业原本在监控方面管得严,但是跟席影关系还算不错,又拎了条烟过来,小区里都传开了这姑娘的遭遇,看也就让看了。
席影一点点看着监控,发现前两天有几个人上了何家卫的楼层,过了有一个多小时才离开。
而这两天何家卫都没见过到何家卫回家的记录。
席影仔细记了那几个人的面目特征,有意无意地跟物业的小哥聊天,“小哥,你有没有看见过何家卫平时有没有和什么人来往过。”
“有啊,最近经常有人找到他家里去,那几个人流里流气的不像是什么好人,其中一个我知道,是一家会所的老板,叫什么,'万戈'什么的,喏,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的,中长发。”
万戈不远,席影很快就找到了这家的地址。
万戈门面不大,建筑旧,很普通的会所样式,外表看不出什么来异常。
来往好几个人的眼神都频频往她身上瞟,席影目不斜视,往旁边站了站。
她来时特意带了一张何家卫的照片拿在手里。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个长相面熟的人走出来,席影认出那个就是监控里万戈的老板。
她捏着照片很快地朝前走了几步,与对面来的人正好碰上。
照片散在地上,那人扶了他一下,“你没事儿吧?”
“没事,谢谢。”
那个人注意力被照片吸引去,接着斜着觑了她一眼,“来找人的?”
席影点点头,似乎有点高兴,“你认识他?”
“你是他?”
席影似有些难言之隐,她思索了一下,把手放进口袋里,面色着急:“是这样,何家卫是我朋友,前阵子跟我借了点钱,我这几天着急用钱,但是我联系不上他,有人说在这儿见过他,所以就找来问问,他今天在这儿吗?”
那人吊儿郎当地看着她,“他欠你多少啊?”
“十万。”
“才十万,那这钱你今天肯定是要不回去了。”
“怎么?”席影一急。
“你知道这哥们儿欠了我多少吗?”
那人伸了两根手指。
“两百万。”
席影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怎么会这么多,何家卫平时应该”
“你不知道吧,这狗东西好赌,前段时间呢股票被套牢了,现在我这账可一直催着呢,东拼西凑就弄了五十万糊弄我,他要不是我这里的常客,我非弄他不可”
席影从万戈出来,手机在口袋里被她捏得发烫,她把刚才的录音保存好,另外备份了一份。
打了车,席影把之前录过的截屏、照片、录音、视频都一一找出来,备份到文件夹里。
赵婧原生家庭挺一般,她的继父是cag的股东,握有百分之9的股份,曾在去年七月和赵婧的母亲结婚,之后女凭母贵,母女俩都过上了不错的生活。虽说生活不错,但赵婧母亲在她继父家中没有实位,婚前签署了协议,离了婚一分钱都拿不到,到底不过是在别人的屋檐下过活,终究是仰人鼻息。
今年赵婧继父搞了婚外恋,赵婧母亲闹了几次,两人的感情一落千丈、大不如前,赵婧的日子也跟着不好过,才没用了几个月的附属卡就被断了供给,所以赵婧有了何家卫孩子的时候,大多是跟着何家卫住。
席影手机里何家卫曾经的借贷记录、婚后她与何家卫的转账记录、她被何家卫家暴后受伤的照片、何家卫亲口承认家暴的录音、何家卫和赵婧的视频、何家卫欠债录音一一整理好。
整理完,她看往窗外,发现窗户上的人有种超乎寻常的漠然,她勾唇笑了笑。
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留言 最近比较忙 但是会更起来 谢谢大家的喜欢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