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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洛阳晚安之美色十二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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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的骄奢淫逸

    尽头的花逝风流。

    美色如花

    亦是纷纷扬扬的散席

    谁还记得那十三尊玉雕?

    如今残留我一个

    站在离乱之外

    寂寞看场

    当藏族老板讲到鹰王为自己的妻子挡了一箭时,佳乐忽然就抱着头蹲在地上了。那么疼痛。等我去扶他,他死死抓着我的手说:玉宁,我不会离开你的,毒箭到来时我一定会替你承受!

    我看着疼得汗珠子直冒的佳乐,心疼得紧。我抚着他的头发:佳乐,别瞎想了,没有毒箭要来伤害我,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别瞎想了啊,那只是个故事!

    佳乐摇了摇头:不,玉宁,那不仅仅是个故事的!他们为了得到鹰王,就射杀母鹰。如果我真的成名了,有人要因为我想伤害你,我该怎么办,除了替你承受,我还能怎样啊!

    傻孩子,我抱着他的头:别乱想了,没人要伤害我们,起来,咱们该走了。

    这时,门口进来好几个小女生,她们怪怪地看着我们两个男孩子蹲在地上又搂又抱的。我听见一个女生轻声对同伴惊叹说,真帅啊!

    我说佳乐起来啦,听见没,人家小妹妹都说你帅呢!

    佳乐扑哧乐了,却没动弹。

    怎么了,我问:头疼得厉害?

    他点点头:疼!忽然就连脑子都疼!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时,藏族老板探头到柜台外头看我们。佳乐蹲在地上抬头说老板,把鹰王的骨头卖给我,多少钱都行!

    老板看着佳乐,一脸的怜惜的皱纹沟沟壑壑。他显然已经听到了刚才我和佳乐关于鹰王的谈话。但他只是看着佳乐,却不说话。!

    佳乐汗珠子一直淌:请把鹰王卖给我吧,那是我的骨架!

    老板摇了摇头:不卖,我也不敢卖!说实话,我就是那个桑吉,这是我造的孽,我带着这副骨架离开高原到这里做生意,就是没脸再留在高原。我要记得自己这个永远的罪孽,我就是死掉了灵魂也进不了天堂的。我要留着这骨架,天天念经超度他,给自己赎罪!

    佳乐已经疼到不行了,他急躁地“腾”一下站起来,将青筋暴露的胳膊搭在红木柜台上,像一头挣扎或者傲然峙立的雄鹰:你到底卖不卖,这是我的骨架,我一定要拿走!

    老板,哦不,应该叫他桑吉的。桑吉老人静静看着为了一副鹰骨发颠的佳乐。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问:你相信人有轮回么?!

    佳乐头似乎疼到极致,近乎咬牙切齿了。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信!

    好吧,桑吉转身从墙壁上小心翼翼地一块块取下那副巨大的鹰骨,又从柜台下面取出一只箱子,打开来。

    然后从墙上把那块镶着金边的黑壁毯取下来将鹰骨包裹了,连同鹰骨脖子上那枚箭簇,仔细地放进箱子里。他神情复杂地又看了眼箱子,然后把箱子向佳乐一推:好吧,既然你也相信轮回,我也相信你是那只鹰王!你既然执意想要,那就给你!这么些年来,我一直负着罪一般,如今忽然就轻松了,像是罪孽洗脱了。我也有脸面再回高原了,也有脸面在死后被放到天葬场的青草间了,以后再不用流浪啦!

    佳乐静静听着,泪水竟然慢慢下来。那几个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女生好奇地看着佳乐。

    佳乐似乎忘记了头疼,他沉默了半晌,问:多少钱!然后他回头向我:玉宁,把你钱包也给我。

    我知道佳乐要不惜一切血本买那鹰骨了。

    不料桑吉淡淡一笑:钱?我这鹰骨不卖,既然你说你是鹰王,那就是你自己的东西,你带走吧!

    佳乐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桑吉老人手一摆:带走吧带走吧,反正我这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了,等把剩下的银货处理了,我就可以回高原安享晚年了!

    佳乐竟愣住了,魔魔怔怔地站着。桑吉说也罢,你真想给,那就把你随身的东西给我一件吧,好让我带到日喀则天葬场作个赎罪的见证!

    佳乐马上把自己左手上的那枚素银的戒指取下来,递给桑吉。忽然,他又一把拉过我,把我右手上的那枚与佳乐一模一样的素银戒指也取下来,一同交给桑吉:记住!你打下的是两只鹰!

    桑吉看了看佳乐,看了看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叹口气,默默收下。

    走吧,佳乐说着,抱起乌黑硕大的木箱子,摇摇晃晃往店外走。多么诡异的一个夜晚。这个愚人节啊。

    次日睡了懒觉。昨天夜里帮佳乐摆弄那副鹰骨,到快天亮才把那鹰骨用几百个小银钩固定在黑色的壁毯上,悬挂在我们的卧室里。挂好了,佳乐才看着,微笑着,抱着我沉沉睡去。

    我是被床头柜上的手机的震动吵醒的。轻轻拿开佳乐搭在我身上的手,看了看手机,都十点了。手机里有几条短信和数个未接电话。是毛毛,他说他在定鼎路的凯月茶庄等我,和我说点事情。

    回复他说马上去。然后想告诉佳乐我要出去,却推他不醒,一推一哼哼。我只好给他留了纸条,压在他手机和钱包下面。然后自己出去。

    再次见到毛毛,毛毛穿着一件淡灰色的羊毛衫,神色淡然地坐在朴雅的茶间。推拉格的窗子开着,和煦的春日的阳光洒进来,在地上画着柔和的形状。

    什么事情毛毛,我问。

    毛毛挥手让伺茶女生出去,然后,他亲自沏茶。我看他自己动手给茶炉添炭,将用铜的火钳将炭摆成十三小堆,围成一个小圈子。生了火,他又净手取茶壶注水。在茶水未沸之时,毛毛叹口气:玉宁,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情。我问。

    是关于宁宁的。他垂着眉说。

    亚宁?我马上坐得直直的:亚宁的什么事情?!

    毛毛跪在木的小桌前面,双手扶着膝盖,垂着眼睫不看我,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是宁宁的一些你或许不知道的事情。当你看了这些事情,你不要记恨宁宁,你不知道他为了你付出多少!

    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我问:亚宁临终前给你说了什么!

    毛毛从桌子下面取出手提包,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个大大的牛皮纸档案袋,从里面倒出一沓厚厚的打印纸放到我面前:玉宁,你还记得么,在宁宁去世前,他曾经消失了三个多月。在这段时期里,宁宁一个人在外面流浪着,他因为自己有爱滋,不敢回到你和威威身边,也没人和他说话,他就不断地给我打电话说话。那时侯我已经回到了宁夏,但是几乎每个夜里他都要给我打两三个小时的电话,讲他的事情。也许,没有人再比我知道宁宁的事情更多的了。他怕你和威威担心他,就瞒着没有给你们说过心里面的苦处!

    我吃惊地看着毛毛,我没有想到,在亚宁去世了这么长时间里,在我离开了北京这么长的时间里,竟然还有人能重提亚宁。更另我吃惊的是,毛毛要给我说的是我不知道的关于亚宁的事情!

    事实上,我关于亚宁的事情,有两个时间段最不清楚。一个是我离开他跑到北京郊区修车铺的一年里,我不清楚具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等我回来,他已经吸了毒,还染上了爱滋;另一个时间段是亚宁去世前三个月,他一个人离开了,直到后来发现他的尸体,但是他在遗书里也没有告诉我们这三个月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我看着毛毛。毛毛用手摩挲着那厚厚的一沓打印纸,说:玉宁,事实上,宁宁是不要我告诉你这些事情的,但我知道你是他哥哥,而且你那么爱他,你有权利知道他的一切。况且他现在都已经去世了,他就是有再多的过错,你也不会计较了。所以,我便把他以前告诉我的事情,汇集到一起,写了这本宁宁的自传体的回忆录,名字叫做《京城第一名gay》。里面记载着他在北京的不少事情,你有空看看吧。

    我是那么急于知道亚宁的一切,便去抓那些打印纸。

    毛毛却用手一拦,然后把打印纸重新装进档案袋推给我:这个还是留着你回去慢慢看吧,现在不急。说着他取下咕嘟嘟冒泡的茶壶,低头去冲茶。水气氤氲,遮掩得他的脸色都看不清了。

    我依着他的话把回忆录收了起来,静静地看他冲茶。

    毛毛娴熟地洗盏,筛茶,分茶,表情淡然而闲雅,像个得道的老僧。我却忽然发现,这个现在看上去已经平淡无奇的毛毛,依然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他虽然不再穿嚣张前卫的衣服,不再在头发上打水晶粒发胶,但他的皮肤还是那么姣好,吹弹欲破。脸上素净,表情舒展,眉目如画。我都看得痴了。

    在北京时,整天面对着亚宁阿威和安安这群倾国倾城的花样美男,就没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里。现在他们都去了,才开始正眼看身边的这些人,才发现了毛毛的出众姿色。

    毛毛冲茶完毕,将茶盏推给我。偶一抬头,见我盯着他看,忽然就脸红了:看什么?!

    没,没什么,我忙呷了口茶,不料茶水那么烫,一口滚茶沸在口里,一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尴尬之极。

    毛毛连忙移过漱茶的陶盂:快,吐出来,别烫伤了!

    我才“哇”的一口把这个冤家吐出来,嘴里面顿时麻木一片。

    毛毛笑了,眯着眼睛,像半个甜圈饼:这么不小心啊!

    我端起漱口用的淡盐水漱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开他玩笑:还不都是你,人家只顾看帅哥了,一走神就惨到这个地步!

    毛毛轻轻叹口气:我才不帅呢,宁宁和威威才帅,安安、江哥和小五也都很帅,在我们那十三个红牌里头,我是最丑小鸭的了!

    我听他提红牌的事情,不由心里面一阵失落和惆怅。在北京的时候,安安告诉过我,他们渔场里,第一批选拔出来的红牌共有十三个,安安排第一,阿威排第二,亚宁排第三。后来,圈子里虐恋盛行,有一次给港商李文龙弄死了三个红牌,结果安安和阿威他们便赎身出来不干了,亚宁因为钱凑不够再加上江哥故意刁难才没有退出来。等到好不容易全身而退,但那群红牌还是死的死、散的散,各自凋零了:亚宁被江哥弄得吸毒和爱滋,自杀身亡;阿威撞了火车殉情;安安被江哥指使的两个醋劲的女人苏一和文静间接害死;在我和亚宁的生日晚会上,江哥又毒杀了小五;后来,幸存的蝈蝈被海哥要挟着去继续回场子过那种非人的日子;比较幸运的应该是大伟和毛毛了,大伟回了吉林延边老家,毛毛回了宁夏老家。

    我抬头问毛毛:大伟和蝈蝈怎么样了?!

    毛毛轻啜口茶说:我以前告诉过你的,可能你忘记了。大伟回了延边老家娶了个朝鲜族女孩,但是大伟不幸发现阴部有疱疹,后来连那个女孩也传染了。他们俩以为是爱滋,分吞一瓶安眠药自杀了。后来尸检时才发现,那不过是寻常的疱疹!

    至于蝈蝈我就不太清楚了,毛毛接着道:他因为曾经在江哥手底下给江哥跑毒品生意,在业务这条路子上比较精通,江哥倒台后,他就给海哥逼着回场子跑毒品了。以前他有发短信给我,说是海哥不但让他跑毒品,而且还要他接客,他也染上爱滋了。他说如果以后忽然发现他手机联系不上他了,就说明他已经不在了!

    那现在已经联系不上了他,难道……我盯着毛毛。

    毛毛点点头:他很可能走上了亚宁的路子,不过谁也说不准,只是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一时间,我们都不言语了。房间里那么安静,安静得吓人,我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和心脏跳动的声音。毛毛也盯着自己的茶盏不动不响。

    除了偶尔一声炉炭的爆裂声,再没有一丁点的声音。阳光洒进来,是残酷的亮白。

    过了好久,估计已经是午饭之后了。毛毛才从沉思中抬起头来,他指着已经熄灭的茶炉说:玉宁,你看这炉炭。

    我便探首去看。红铜的炭炉里,在铜丝密织成的炭网上,十三小堆的炭已经燃尽。那些炭不再是油黑结实,而是呈现一种死灰色的酥软。他们都成了寂寞的灰状物,如果有任何一阵哪怕微小的风吹过,他们也会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毛毛苦笑了笑,说:这十三堆炭,好比是我们十三个红牌。姑且把中间那一堆当做我吧,当我生火时,我只是点燃了周围了十二堆,结果呢,十三堆都燃得尽了。因为,他们是处于同一个炉子里,他们分享着同样的温度,一旦这个温度到了,所有的想燃烧还有不想燃烧的炭都要燃烧,然后,归于尘土。

    我看着毛毛:你想告诉我什么!

    毛毛不无寥落地说:你很聪明,玉宁!你该知道,我们一块出来的这十三个人,生死如同兄弟,现在他们都去了,留我自己在这里,我还能好好地活着么?每天入梦,我看到的都是在北京时痛苦或者快乐的点点滴滴,我眼前晃动的都是宁宁威威和安安他们!我想我的生命和灵魂已经在北京时被那段时光透支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一个空壳!

    我听他说得越来越凄苦,越来越绝望,禁不住一阵冷意。当下忙拦住他的话:瞎想什么啊毛毛,我们能够活下来不容易,所以我们更要珍惜活着的机会啊!你要想想,你现在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家庭,你该好好珍惜这份他们想拥有却拥有不来的幸福啊!

    我幸福个屁!他冷哼一声:从北京回来我已经没有幸福可言了。

    他喝了口茶,眼睛往窗外看,说:在北京,虽说有那种非人的虐待,但有那么多体贴人的好朋友在一起,我开心得紧。特别是,我可以时不时看见宁宁,更另我快活……

    他的这句话声音极小,但我听得清清楚楚。我吃了一惊:你喜欢亚宁?

    毛毛稍稍羞涩地点了点头:不瞒你说吧,我一直是暗恋着宁宁的,但是,直到他去世我都没有敢表白。我和大伟一样。大伟一直暗恋威威,也从不敢表白,因为我们爱的那两个人,都是极品中的极品,我们都没有信心去追求。尤其是宁宁和威威他们俩的感情那么深,根本容不下别的人插足,所以在北京时候,我和大伟都没有勇气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啊。

    毛毛,我不愿他再去提那些让我们忧伤的往事,便岔开话题安慰他:别去想那些事情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宁宁和威威都不在了,我们还要好好去生活啊。你想想你的妻子和家庭……

    你不要给我提咪咪!他听我提他的妻子咪咪,便发火了一般:她不是我妻子!

    这话怎么说,我大吃一惊!

    毛毛叹口气说:我们算不上夫妻!她是我找来应付爸妈的幌子。

    毛毛见我不解地盯着他,便继续说:我回老家后,爸妈说我都奔三十的人了,不结婚不孝顺不像话,他们急着要抱孙子。我没办法,可我真的不想和一个陌生女人过一辈子。后来,我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就是,找一个同人女。

    什么是同人女?!我问。

    就是女gayay。他说:咪咪就是。她根本不是什么富商的女儿,她是一个洗脚城的小姐,也是一个gayay。当我在网上认识她并提出我的建议时,她要我出一笔钱,说婚礼要办得逼真。我当时答应了她二十五万。我们说好的是结婚时钱她先垫出来,婚后我给她,正这当儿你借钱我就给你了。事情就这样。

    那你们婚后怎么过?我问。

    还能怎么过!毛毛边筛第二遍茶边说:我们从来不同房,我对她一点都不感兴趣。我们分开住,只是表面上的夫妻。她有自己的情人,她除了对我的那五十万耿耿于怀之外,对我她也是一点都不感兴趣的。

    你看你过的这叫什么日子,我看着他:我还以为你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了呢!

    难道只有男的和女的生活在一起才叫正常?那么你现在和那什么佳乐在一起难道就不正常?毛毛开始讥讽我。

    我无言以对。在北京的时候,我是那么反对亚宁和阿威在一起。就同性关系,我和大伟、和安安、和亚宁都有过激烈的辩论。我一贯是反对态度的,但是现在,我却成了名正言顺的gay,而且,和佳乐同了居。我想,有些事情的确是不在自己掌控范围之内的。

    我现在再劝毛毛和女人去过日子,简直理亏得想打自己耳光。毛毛见我无话,便拿话解开尴尬:不说那些了,对了,以前你不是说你爱着一个叫雷子的么,怎么你上了半年大学,却又把爱人换成这个什么佳乐了呢?

    雷子的确一直是我的最爱,我苦笑着说:但是,我永远得不到他,因为他根本不是gay。

    毛毛也苦笑了:其实对于一个gay来说,最大的痛苦还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爱上一个不是gay的直男。天天见面却无法相守。宁宁死了,我对他的爱也永恒了;倒是你,整天对着自己爱的人却不能得到。所以,玉宁,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的痛苦比我的大。

    还好了,我笑笑:他不爱我没关系,起码我知道他一直是最关心我的,他只是接受不了和男孩子谈恋爱,他只想和我做最好的兄弟。那么我就好好去爱佳乐,这样,我就有了一个爱人,和一个兄弟,这样多好啊!

    但是,如果有一天雷子忽然想爱你,想把你当恋人爱你,你怎么办?!你是抛弃佳乐还是拒绝雷子?!毛毛忽然盯着我问。

    我一下子呆住了,喃喃道:是啊,我是该抛弃还是拒绝。一个是佳乐,一个是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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