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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洛阳晚安之透明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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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忧伤洗劫过记忆

    只剩黏附在玻璃翅膀上的

    点点血光。

    再不去飞翔。

    为了你甘愿

    从此留恋四月的人间

    从此放弃流浪的天堂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这个浪子一般的佳乐了。喜欢他在酒吧时的疯狂,喜欢他在家里时的安静,喜欢他唱歌时轻皱的眉头,喜欢他沉睡时上翘的嘴角,喜欢他人多时的幽默风趣,喜欢他孤独时的轻拢慢捻。

    或许我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我是那么快就遗忘了和我经历过那么多生死以及风雨的雷子。在我认识佳乐的这两个月里,我的日子过得彻底失去了雷子。白天上课,课堂上和雷子远远隔开,下了课马上打车去佳乐那里,不给雷子一点接触的机会。

    我不知道雷子有没有后悔他自己提出分手的决定,只是我可以看出来,他是那么想和我说点什么。但是好几次,我都鬼使神差地冷颜从他身边擦过,使得他怔怔愣着看我走远。

    四月一号愚人节。

    上午课堂上,对于那个漂亮的女老师讲的作物栽培我一点也听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见了佳乐该怎样戏弄他。我决定要想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把这小子耍得团团转,才不枉每年一次的愚人节。

    趴在桌子上良久,琢磨着下课时间快到了,忽然妙计横生。摸出手机给佳乐发信息,说佳乐你快过来,我在阶梯教室崴了脚,人都下课走了没人管我了。

    佳乐的信息马上回信息说你待着别动,我去接你。

    哈哈。成功。这笨小子,我就等着看这家伙慌里慌张的模样吧。

    下课之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还待在教室里等佳乐。这时,我发现教室里空荡荡得只剩两个人。我和雷子。

    我回头,看到他站在我背后,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一刹间那么尴尬。我站起来拎着背包就走,却被他一把拉住:玉宁!

    做什么。我看着窗外,甩开他的手。

    玉宁,你还要去那个人那里么?!他盯着我。

    你管不着。我爱喜欢谁便喜欢谁,爱和谁住便和谁住!我针锋相对。

    你变了,你现在怎么这样?雷子不可思议地说。

    我怎么了,我这样还不都是你逼的!你说我们在一起不好好的么,都是你要分开分开!现在我们分开了,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变了,你又来管我做什么!我扭过头,狠狠也盯住他。

    雷子给我的眼睛盯得有点无措,他抿了抿唇,露出深深的两个酒窝。他低了低头,轻声说:玉宁,咱今天不说这个了,我们可不可以不吵架!我只想告诉你,今天是扬扬和月芽的忌日,我想我们应该缅怀一下他们。

    我一震!四月一号!去年这个时候,扬扬永远闭上了他漂亮的眼睛,月芽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跌倒被倾轧。刹时,一种久违的血红色弥漫了心脏,那么揪心得疼痛。所有被遗忘的记忆都慢慢忧伤地浮现出来,把现在手心里渺小的幸福都淹没了。

    我看着夕阳从窗子里穿进来洒在雷子黝黑的脸上,是记忆的颜色。那么缤纷斑斓。我从雷子水汪汪的眼睛里看到我的泪水默默从眼眶出来,顺脸颊流到下巴。雷子也流泪了。

    不要和我提这个,不要提了,你嫌我还不够痛苦么?!我冲雷子喊,然后抓起书包往外面跑。雷子却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狠狠一掣,把我拉进他怀里,他滚烫的脸紧紧贴在我脖子里:玉宁!玉宁!你回来吧,我想你!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是你赶我离开。我说着,泪水不住淌下。

    玉宁!这时,门外一个磁磁的声音喊:你他妈做什么,放开玉宁!

    我和雷子同时往外边看,那是一堵高高的身板,清瘦的脸庞。长眉紧蹙,眉心一颗醒目的黑痣。是佳乐!

    雷子却不放开,他冷冷笑了:你是谁?!

    佳乐看了看和自己一般身高的雷子:管我是谁,你给我放手!

    雷子轻蔑地看着佳乐,却不放手。我狠命扯开他的手,拔脚往门外走去,背包也不要了的。忽然我听到背后一声闷哼,等我回头,我看到佳乐攥着拳头站在那里,雷子倒在地上。但是雷子马上跳起来,反手一拳又把佳乐打了个趔趄,佳乐捂住脸,有暗红的血从他手指缝里慢慢渗出来。

    雷子不依不饶地扑上去,抓住佳乐后心一甩,要把佳乐甩到地上。佳乐却倒在桌子上,雷子便一脚踹到佳乐身上,桌子便如多诺米骨牌一般哗啦啦倒了一大片。教室里顿时一片狼藉。佳乐也马上起来,同雷子旗鼓相当地野蛮拳殴,仿佛两只原始的兽。一个拎着簸箕和笤帚的保洁员在门外探了下头,马上又缩回去。

    别打了!我拉住雷子。佳乐一个没收好手,竟然一拳结结实实打在我脸上,直打得我满脸金星乱晃。我闻到了自己的鼻血味。

    雷子怔了一怔,佳乐也吓了一跳。

    别打了,我捂住鼻子:佳乐,咱走吧。

    佳乐便从我背包里取出面巾纸,给我擦拭干净了,又自己擦拭了,才忿忿地一手抓起背包一手拉着我往门外走去。我回头看见雷子一个人攥着拳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满脸的失落和哀伤。忽然他腿一软,重重坐倒在那片倒塌的桌凳上。

    从学校回来的佳乐,同往常大是不同。以往回到他的家里,他都是和我说话轻声慢气,生怕说话的口风大了把我吹跑了似。但是今天,他却有点诧异。他一回家,就褪去衣服,赤精条条地往盥洗室而去,把玻璃门重重一摔!

    他洗澡的水声很大。像把瀑布搬了进来。忽然他在里面喊,玉宁你过来。

    我在门口探了探脑袋:做什么!

    他一把把我拉进来,我顿时穿着衣服给淋浴浇了个落汤淋漓。

    干什么,我推开他:神经病!

    他却死死拽着我的衣襟,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问:玉宁,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喜欢着那个人,那个人他是不是雷子,你给我说。

    我看着近乎疯狂的佳乐,点了点头:他是雷子。

    我对佳乐,什么都告诉了他。包括亚宁的事情,周扬的事情,秋明的事情,但是却有意地从情节里把雷子的事情都略去了。因为佳乐是个猜疑心很重的人,我只是怕他多心。但是现在,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雷子的名字,而且,他仿佛知道我和雷子的所有的事情。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再隐瞒什么,坦然地对赤身站在淋浴中的佳乐说:是的,他是雷子,他是我爱过的雷子。但是我们已经结束了,况且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我们的极限也就是拥抱一下,既然我和你好,也就不再欺骗你。但是这些,你爱信不信,你若信得过我,我便从前待你怎样,以后还待你怎样,你若信不过我,我马上走人,再不回来!

    佳乐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喃喃道:你要走?你要走?我就知道你早晚会走的,你很渴望走是不是,我就知道世上根本就没有不会背叛的爱情。你和我妈妈一样,你背叛了爱情,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叛徒!

    我看着佳乐血红的眼睛,忽然就害怕起来。我记得佳乐给我讲过的,他的爸爸因为妈妈的背叛而把妈妈勒死了。我想现在激动的佳乐,也是和他爸爸一样心境的。在这个时候,解释不如不解释,我还是等他平静下来再说的好。于是我转身往盥洗室外面走,他却一把将我扯回来,紧紧抱在怀里,颤抖地问:玉宁,你会走开么,你会么?

    不会的,佳乐,我不会的。我轻抚他满是水的脊背。那么光滑,那么戚惶。

    他忽然如孩子一般哭了起来:如果你敢走开,我会杀了你的!

    我不会的。我安慰他。心中却猛得一凉。

    我没有想到,我在佳乐的心中,竟然占这么重要的位置,左右着他的喜怒哀乐,左右着他的情感和生活。

    我从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好,却取得了佳乐的这么重的信任和爱护。

    愚人节这天上午的佳乐,他因为我而失态到了极致。先是和雷子打架,又在我面前大哭大叫。但是,等他闹腾得累了,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他又恢复到在我面前一直安静而有礼貌的那个佳乐。

    中午他睡醒来,做了顿不错的饭菜,摆了四双碗筷。

    我坐在桌子前面,有点不解。佳乐就浅浅得笑了:忘记了?今天是你喜欢过的周扬和月芽妹子的忌日啊!

    谁告诉你的!我反问。

    你的事情我哪件不清楚啊,不对你了如指掌我敢和你做夫妻啊!他嬉皮笑脸。

    你这个特工,我笑骂他:你竟然敢暗地调查我!

    错了,他边给我盛饭,边正色地说:我没有调查你,一半是你告诉我的,一半是你说梦话说的。所以,你现在在我面前,没有一点的隐私,包括你和雷子。

    我忽然忍不住扑哧笑了。笑什么,他皱眉:都喷到菜上了,你这人!

    我笑到不能自已:我笑你和雷子打起架来怎么那么丑,一点武林高手的样子都没有。

    又不是拍戏!他白了我一眼,忽然严肃地说:不许你再提这件事儿!来,给周扬和月芽敬杯酒吧。说着,他端着红酒酒杯来到落地窗前,对着窗外的洛阳城的高高矮矮的建筑,将酒轻轻淋在地毯上。

    我端着酒,看了看身边认真的佳乐。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个节日,真是疯狂得紧。我的手机频频收到朋友们各样整人的短信,什么你家里出事了赶紧往家里回电话,或者你女朋友出车祸了速来医院云云,无所不用其极。更有甚者,下午和佳乐去他工作的“尽情吧”时,碰上吉米,他说安红老板感冒得厉害,在楼上打点滴呢。为了表示关心,佳乐拉我去楼上安红卧室看望她,结果一推门,安红这老女人正和光头老洛在桌子上吭哧吭哧。搞得我和佳乐尴尬至极,马上冲下楼去扁吉米这厮,却再找不到他影子。

    我和佳乐为了防止再有此类伤天害理的损招伤害我们这种纯洁而且脆弱的心灵,决定对今天的任何事情都不再相信。哪怕中央电台说洛阳有特大地震我们也决定不再相信。

    但是,晚上六点的时候,当客人陆续来到酒吧,我忽然接到同学小胖的电话:玉宁,赶紧回来,雷子要出事了。

    我笑了笑:我今天够惨了,你就别再玩我了。

    说着我就要挂机,这个死胖子,明知道雷子是我软肋,偏偏拿雷子开我玩笑。

    玉宁!你敢挂一个试试!小胖在电话里听上去都快急了:我告诉你,雷子一个人在饭馆喝了一天的酒,喝得大醉,现在跑到六楼楼顶上去了,站在楼边上盯着下面发愣。怕吓着他出事,我们谁都不敢去拉他,你赶紧回来劝劝,看他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按说,今天是愚人节,我们不该相信任何消息,但是,这个消息是关于我的雷子的,由不得我不相信。愚人节也有真的事故发生啊,张国荣不就是在这天被报道坠楼的吗,当时谁也不相信,但后来这是真的。我怕我一个犹豫,也酿成这样后悔的结局来。不管事情是真是假,我都宁可相信它是真的。因为这是关乎我的雷子的。

    我对佳乐说,我要回学校。

    佳乐正给贝司定音,他头也不抬:雷子怎么了。

    我不能不说,佳乐真的能懂我一切的心思。我便直言告诉他小胖给我的消息。他说去吧,别真的出什么事情。然后,一个人往楼上去了。

    这个醋坛子!关键时候,还蛮能体谅我的。

    但是当我回到学校时,并没有在小胖说的那座教学楼上看到醉酒的雷子。我打电话问小胖雷子在哪里,不料小胖在里面哈哈一阵狂笑说玉宁,你也有糊涂的时候啊,雷子是那种想不开的人吗,只是他想你了让你回来呢。我们正在操场打球,你过来吧。

    我到操场那里,看到肥嘟嘟的小胖还正拿着手机和我说话,穿着暗红色运动服的雷子和另外几个专业里的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投三分。

    雷子显然看到了我,他丢开球,虎背熊腰地走过来:玉宁。

    是你让小胖骗我回来的是不是。我盯着他。

    雷子抿了抿唇,露出一双深深的酒窝。他看了看别处,说:是的,不过,你难道还不该回来吗?你已经在外头胡混了两个多月了,也该玩够了,你回来吧。

    我笑了笑,尖刻地回击:当初是谁让我走开的,现在我好不容易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了你又来搅局!

    你,雷子有点恼火,却隐忍不敢发:好,这么说吧,你和那些社会上的人打交道我不放心,你只会吃亏。玉宁,别怄气了,回来吧,咱们在校外租的房子我一直给你保留着,等你回来。

    回来?我冷笑了笑:我如果回来,你会怎样对待我呢?还仅仅是兄弟吗?

    难道做兄弟不好吗,为什么两个人好就非要做同性关系呢,难道做兄弟就没有那种感情深?他反问,语气开始有点急躁。

    好,很好,但是那种兄弟感情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个人好好爱我,不是多个兄弟!好了,是我不知足,那我就不耽误你了,我要走了,以后各不干扰就是。我说着要走。

    你变了,你不再像玉宁,你怎么这么尖酸刻薄,这么歇斯底里。雷子盯着我。

    人都会变的,有时候是被逼的。我说着,转身走开。离开这个我从过去到现在也许直到将来都最爱的人。

    我已经没有心情再去酒吧,便给佳乐发短信打了声招呼回家了。

    这个家,是佳乐的家。是佳乐租的房子。房子位于市区里一个高层,装饰奢华,近乎宾馆。当然价格也是不菲。从房子的落地窗往外看,可以看到半个洛阳城,从西到东像一条满身乌青色鳞片的蟒蛇。远处山峦绵延,洛水波光隐隐。

    我不知道佳乐到哪里弄钱来付高得吓人的房租,佳乐总是要我不用操这个心,但是我知道他也没什么钱。

    因为,我知道,佳乐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交。

    我刚到家换上拖鞋,就听见门铃声。就知道是催房租的。因为这个家,除了房东,是鲜有人拜访的。开门一看,不出所料,精明的女房东进来夸夸这里漂亮夸夸那里漂亮,最后一摊牌,拿出房租单子水电单子等杂七杂八一大堆,算下来有一千五百块左右。

    放这里吧,我说:我没有钱,还得等他回来。

    饶是女房东巧舌如簧,也没能从我这里拿走一毛钱。因为我真的没有钱。我老家那边已经没有人,只有一个周副的儿子小刘哥哥每个月打给我四百块钱生活费,我的其他零花钱还都是花的雷子和佳乐的,更不要提给佳乐交这样高的房租了。

    女房东无计可施。正当她尖酸地说在一周之内交不上房租就要我们搬家时,佳乐忽然回来了。他看到女房东在,便勃然大怒冲她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要房租和我要,你跟他要个什么劲。

    女房东他们似乎有过什么约定似,她便说好吧,来把这个月的先清了。

    佳乐说过几天我给你送过去,现在没那么多钱。要不这里有几百块你先拿去。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粉红色钞票递给房东,女房东放下单子便走了。

    我看着房东出去,才拉了拉余怒未消的佳乐说:佳乐,要不咱不住这么贵的房子了吧,咱也没有什么钱,这样太奢侈了。

    佳乐拉着我的手坐到窗前的沙发上,他用双手捧着我的脸问:如果现在有一处豪宅和一处贫民窟,你愿意住哪里?!

    当然是豪宅!我说:不过,现在我们的经济实力……

    玉宁!他打断我的话:没有什么不过,你既然喜欢住豪宅,我就要给你这样的豪宅居住,不管我要多么努力才能满足你,我都会尽量努力,我不会委屈你。

    佳乐,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神,有点感动:佳乐,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我们租民房也可以居住的!佳乐就笑了:傻了不是!你不应该这样问我!玉宁,你知道,你是让我真正感受到爱的人,我会豁出命去让你幸福。不要担心了,我会努力挣钱的,一定够我们花。

    那我要做点什么。我说。

    什么都不用,他笑着拧我鼻子:只要你能安心地做我老婆,我已经是很知足了,什么都不奢求你做,明白吗?

    恩,我点了点头,看着他深深的五官轮廓和眉心的黑痣。

    这天的事情还真叫多。刚应付了收房租的,佳乐脱了衣服说要和我在客厅里玩个新鲜的,忽然我的手机有电话进来,铃声狂响不止。佳乐刚把衣服褪完,赤条条地躺在沙发上没好气地嚷挂电话挂电话。我看了看来电显示,竟然是,毛毛!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快言快语,一笑就眯起着眼的男孩子。他也曾经是大渔场的红牌。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那时花开》剧组,那时的他穿着时髦,头发上打着亮晶晶的发胶,像水晶粒。

    我们关系一直很好,在小玉被涛哥陷害时,还是他色诱了那个掌实权的王八蛋才把小玉营救出来。不过再后来我和亚宁那场被江哥搅了局的生日晚会后,他便回了宁夏老家,在一家电台做播音主持。他是我迄今为止我在北京认识的红牌中唯一一个能联系上的了。在后来我回开封后借钱填补周副贪污的被平姨带到国外的巨款时,我曾经向他借了五十万。他从没有向我催过款,他是个那么铁的哥们。

    毛毛在电话里,神神秘秘地说,玉宁,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我说不知道。

    毛毛就笑了,字正腔圆地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在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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