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蔡民献童
来到南蔡的都城后，云鹤就带着周缘直在一处客栈住下，一住就是很久，道人好像丝毫没有启程的打算。
周缘直也问过这是为何，但云鹤没有给他答案。
根据经验，少年知道，即便自己再旁敲侧击地打听，也不可能从云鹤那里得到明确地回答了，索性便不再纠结于为何要停驻在此地。
而且他还有的是事情要干。
比如思考“道”与“甲”之间的差别，又比如继续学习各宗各派的修行理论，或者时不时地去找云鹤真人问问有关“权限”的含义。
究竟什么是“天地的权限”？所谓“权限”二字，到底指的是什么？
如是过了七八日，南蔡的都城中有暗潮汹涌，风雨欲来。
即便周缘直不常离开客栈，也能看出近来有大事发生或即将发生。
而且这件事好像人尽皆知，已经影响到了百姓的日常生活。
一开始周缘直还不在意，毕竟他只是过客，没有管闲事的心。
而且周缘直行走江湖五载，而后又遇着了仙缘，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不会如同没见识的小民那样爱凑热闹。
可时间长些，他的好奇心却终究被勾了起来。
云鹤真人把他的心思看在眼里，丝毫未干涉。
他知道蔡国将要发生的大事件是什么，也乐意见到周缘直参与其中。
因为知道虽是知道，云鹤却从未经历过，而他带少年前来蔡都，就是想看看即将发生的事情。
至于要不要插手其中，他还没想好。
平本心而论，云鹤不想沾染太多因果。可人生于世，即便踏上了修行路，却依旧有些因果不得不沾染。
这是云鹤的理念。
不然的话，生来走这一遭又有何必？
不是人生于世会身沾因果，而是因为沾染了因果，人才配称得上是人，众生才是众生。
永远不沾因果的，是寂灭，是虚无本身。
唯独不可能是人。
……
“陈家老哥，干什么去？”
“买了几两猪肉，我家娃儿是最后一次了，过了今年啊，这道槛就算是迈过去了。”
“哎呦呦，我记着上次你家娃没得到评价是吧。”
“是啊，哈哈，估么着这次也没问题，过了今年就彻底没事了。”
“恭喜恭喜。”
“哎呀，你家那妮子好像……”
“哎，幸好是女娃，要是被选上了就是命啊，赖不得谁。”
“你能看得开就行。”
“嗨，选上了也好，人家出的价钱大方，也能保她弟弟不用去呐。”
“说的倒也是。”
“……”
周缘直这一日修行时间太长，有些烦心，出门逛游几圈，一路上都能听到诸如此类的交谈。
他听得不解，心中也觉怪异，于是打定心思，要去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过程不慎顺利，或许是因为这件事人尽皆知，每当他表达出疑惑，总会收获别人震惊与疑惑的反应。
然后发展成两个满脸布满疑惑神情的人相对而立，大眼瞪小眼……
待到周缘直大致搞明白要发生的事，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花了他不小的功夫，并遭受到了来自无数人的诡异的目光。
所有的一切，都和蔡国的一条法令有关。
法令的名字周缘直并不十分清楚，但人们通常称它为“献童令”。
至于这条法令的内容，从人们对它的称呼中就能看得出来。
所谓“献童令”，便是勒民献童！
凡蔡境之民有十岁以下子女者，需每隔两载献其子女！
被各地官府统合起来的那些孩子们，有些会在“献童期”结束后被送还到家中，有些却从此一去不回。
而且每个孩子不会只经历一次“献童”。
即便在上一次“献童期”结束后被送还回家中，若两年后这孩子还没长到十岁，依旧还要再经历下一次“献童”。
那些没有被送还的孩子，据说会被仙人带走，从此之后修仙求道，少履凡尘。
说是少履凡尘，而不是“不履凡尘”，本来应该意味着还有回来的机会。
若是如此，恐怕天下为人父母着会巴不得自己的孩子被仙人看上。
况且若被选中，家中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费用。
可问题在于……所有被带走的孩子一去就没了音信。
被带走，就意味着消失！
所谓求仙问道，终究只是官府给民众的说法，但这些孩子被带走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可能只有那些孩子自己知道遭遇了什么，但他们显然没有机会把那些事情说给人们听。
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十岁童子，不论家境贫寒富贵，不论健康或疾病，谁都可能被选中。
还有些孩子即便没被选中，却会得到“评价”。
而得到过“评价”的孩子往往会在之后的一两次“献童”中一去不回。
若家中出了被选中的孩子，其父母会得到一大笔银钱。
这份银钱被人们称作“买命钱”……
买的，是孩子的命。
除了这笔“买命钱”，还有“一童抵一童”的说法。
若一对夫妻已经献上一个孩子，若另一个孩子也被选中，可以不被带走。
……
周缘直脸色阴晴不定，他所得知的真相实在太过诡异，让他难以理解。
为何南蔡会有这样荒唐的法令？
那些孩子究竟去了哪里？
求仙问道？少履凡尘？
别开玩笑了，周缘直已经踏上了修行路，还在云鹤的要求下学过很多修行理论，自然知道大部分仙道术法传承，根本不会有这样的要求！
若真的求仙问道需要少履凡尘，那云鹤岂会带他来蔡都？
直接找个山头隐居避世就得了。
云鹤告诉过他，多数玄宗仙门确实远离尘嚣，超脱凡尘，怕红尘的纷扰嘈杂乱了求道之心，但这就像是庠序不会开在闹市里一样……
仅仅是不想被打扰罢了，哪里有孩子去了就从此失踪的道理？
最怪异之处就是那笔银钱。
在大虞，连去庠序读书都要给先生备上束脩（依照大虞法令，束脩由官府统一提供），可为何南蔡的孩童求仙问道，反还要由官府给家里钱？
周缘直只觉得民间流传的那个“买命钱”的说法让他不寒而栗。
他返回逆旅，去找云鹤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