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生死
出阎府后,江平之直奔土地庙,挖出离别刀。
于城西花二十两银子买一匹快马,直奔城门,打马扬鞭而去。
他没带什么行李,也不知道应该去哪,
他只知道不能留在宁州城了。
他一路向东,从日照当头骑到霞云万丈,从落霞漫天骑到天黑。
马儿已经累得不行,他停在一面湖泊,让马吃草饮水。自己在靠在湖边大树树干上小憩,
从怀中摸出一块烧饼,吃了起来。
月光照在湖面上,闪烁粼粼波光,四周寂静一片。
看着眼前的情景,回想起最近经历,江平之觉得人的生命是那么脆弱,那么短暂,好像唯有这一片湖泊,这一轮明月,才是永恒的。
永恒的美,是不易被人察觉的,但它的美,又倾注于自然之中,时时刻刻感动着世人。
一阵风吹来,江平之像是痴了。他看着湖面,又看着夜空。
“如果古神教追来,我葬身于此,倒是个好地方。”
江平之如此想着。他并不多么惧怕死亡,多年来他一直和死亡作伴,见过了太多死亡。
他见过了太多朋友,敌人被夺走生命,他也亲手夺走过许多人的生命。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特别,也从不去思考对错。
如果此刻轮到了他,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但那一刻来临之前,他要尽最大努力活下去。
于是他牵上马匹,准备继续上路。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歌声,歌声从远处湖面传来,
唱着:
“月皎皎如轮兮,
人莹莹如玉。
雨丝丝如诉兮,
心明明如瓶。
思切切如星兮,
风轻轻断肠。”
歌声清脆悠扬,旋律婉转,萦绕当空,久久不散。江平之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湖面当中,一个洁白身影,在湖中沐浴歌唱。
人影背向自己,看不到面容,只看见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垂下,下身泡在水中,只看见一个后背,后背骨骼分明,肌肤洁白如雪、光滑如玉,长发极致的黑和后背极致的白凑在一起,让人目眩神迷。
“此处荒郊野岭,此时夜色已深,怎么会有女子在此沐浴?
莫非是女鬼?”
江平之喃喃自语,刚说完,一阵风刮过,只觉清香扑鼻;定睛再看去,湖面空空荡荡,女子已消失不见。
“好个登徒子,偷看我洗澡,还说我是女鬼。”
身后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江平之猛然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娇艳女子站在身后,身上穿着轻纱长袍,曲线隐约可见。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却有种勾起人原始本能地冲动。
江平之脑筋极快,见她瞬间即至,已经超过了轻功的范畴,显然不是凡俗,不敢无礼。当即一拱手,说道:“并非有意偷窥,我于此间饮马歇息,听仙乐入耳,美妙动听,是以闭目欣赏,方才睁眼,未看到什么。”
江平之这话既解释了原因,又拍了女子的马屁,还借此开脱没有看到什么,给了双方台阶下。可以说应变不可谓不好。
奈何女子却不吃这套。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江平之,说道:“看了就是看了,你一个男人,敢做不敢当不成?我须得惩戒一下你”
江平之头大,说道:“仙长要如何惩罚我?”
女子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你自己说。”
江平之说道:“那么就罚我再不能听到这么好听的歌声吧”
女子奇道:“你莫非要割下自己耳朵么?”
江平之道:“非也,在下现在就走,以后再也见不着仙子,自然以后一辈子也听不到出自仙子口中这么好听的歌声了。”
女子被逗得笑了,说道:“任你如何油嘴滑舌,我总不能让你白看了。”
说到这里,女子像是不经意,撩了撩瀑布般的黑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说不出的魅惑妖娆。
江平之恍若不觉,一边伸手到衣襟里,一边说道:“既如此,在下身上有些银两,奉献给仙子喝茶…”
女子用突然用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江平之唇上,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既然你看了我的身体,我自然也得看看你的,才算扯平。”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像月色一样迷离,她伸手去解江平之的腰带,江平之的眼神似乎也已变得迷离。
良辰美景,
夜半歌声,
绝色佳人;
两人的呼吸已开始加重,女子已经靠在了江平之的身上,能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
她的唇已经碰到了江平之的胸膛,江平之似乎已经急不可耐,他伸手去解腰带,手到一半却突然变向握向离别刀。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离别刀刷地出窍!
刀光在空中划过一条好看的弧线,
就像月色的一样美。
轻纱女子捂住脖子暴退,绿色的鲜血从指缝中疯狂涌出,再沿着白皙的身体不住流淌。她的五官因为痛苦已变得扭曲,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平之;
只见江平之持刀对视,目光清明,表情冷漠;哪有半分陶醉的样子。
刚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江平之擎刀踏步前冲,侧身连翻,每一翻就是一刀
如此五刀,
轻纱女子噗地一声倒在地上,
她嘴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涌出的血液让她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最后终于
彻底一动不动。
江平之还刀入窍,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幽幽说道:“我早前就听掌柜说起,宁州以东两百里,有水鬼为祸,化作美女引诱过往男子,食人阳气。没想到竟是真的。”
像是回应他的话,
女鬼尸身在此时化为一片飞灰,
被风吹得漫天都是;
飞灰绿光闪烁,
像是萤火虫一般。
……
与此同时,宁州城内景德楼。
两个男子,一老一少,对坐在客房。桌上摆着几盘招牌点心。
两人皆身着宽松白衣,白衣白绸缎为底,红线缝边;袖口刺着十分精致的图案;
仔细看去,图案和阎府屏风上的三眼巨人类似。
此时年轻的那个正用筷子把一小块桂花糕往嘴里送;
细细咀嚼,露出满意的神色;
然后说道:“宗门派我们来调查记名弟子李慕白被杀一事,李慕白身死时在对方身上留下数只寻踪虫,然而时隔太久,寻踪虫毕竟不是什么玄妙的玩意,多已四散;我们在阎府寻到一部分,赌场寻到一部分,其余街道也有星星点点,我俩先屠光了阎府上下,又血洗赌场,醉仙楼。想来真凶也在其中毙命了。如此,我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老者眼一瞪,说道:“我们每血洗一个地方,就会回收对应的寻踪虫捏死,回收所有虫子,才算尽了全功。眼下回收了五十六只,还有十一只;怎能算完成任务?”
年轻人道:“剩下这十一只,感应微弱,在这宁州城找遍了也没找着,兴许附在鸟儿身上已飞了千百里,或是被雨水冲刷,正好流入地缝,深入地下不知几百丈,如何去寻?”
老者道:“寻踪虫乃是我教灵池养出来的生物,个头极小,肉眼不可见,以人气为食,所以附着人身上毛孔短时间不会离开;唯独我教古神心决方可感应。既然只以人气为食,怎会附身在鸟儿身上?”
顿了顿,抿了口茶,又道:“万言,你天资不错,做事、修行却总敷衍了事,所以这几十年才未有进步。”
这个名叫武万言的男子,听罢也是长叹一口气,放下筷子。说道:“黄老,你有所不知;非我不肯用心,只是修行一事,每个人心境不同,我多年前阶段修为已经圆满,却卡在领悟生死这一节,险些走火入魔。按理说我杀的人已足够多了,怎么会过不了那一关。”
黄姓老者闻言,眼中似想起了什么往事,说道:“你对这一关的概念都已理解错了,怎能悟透?”
武万言道:“哦?怎么说?”
黄老道:“所谓领悟生死,并非要你去杀人;而是明白个中玄妙。而其中的重点,不是死,而是生!”
说到这里,武万言心中灵光一闪,似有所悟。拿起茶壶,为黄老把茶杯满上,恭敬说道:“愿闻其详”
黄老不紧不慢捋了捋胡须,说道:“要知道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逆天而行,所以天必罚之。天罚有天劫、人劫、命劫;每一种都非同小可,修行之路自然就会困难重重,危险万分。所以要坚持走下去,最重要的就是求生。
不论你道行深浅,法力高低,如果没有坚韧的生命力,百折不挠的意志,如果没有牺牲一切活下去的觉悟,如何能走得远呢?
你一生顺风顺水,只有取人性命,却从未挣扎求生,生死二字你怎能理解得深刻?”
武万言闻言,陷入了沉思,嘴里喃喃念道:“不错…不错…”
黄老安抚道:“纸上得来终觉浅,你只凭空冥想也是无用。所有事都是要在经历中去体悟。宗门让弟子外出任务,另一方面也是让弟子多多经历,于修行有益;以后你切不可懈怠。”
武万言闻言收回思绪,说道:“我知晓了;感谢黄老教导。”
说完,他放下筷子。伸手掐死指尖的第五十六只寻踪虫。
他俩所在客房木门外,
景德楼客栈大厅,
满屋都是横七竖八、倒毙多时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