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掌柜
又是数十个日升月落。
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
一个四十多岁，发福的中年人端坐在正堂北面靠墙的太师椅上。
背后有一面绘着诗仙醉酒图的大屏风；画工精致，人物飘逸洒脱，栩栩如生。
他左手自然地放在扶手上，右手端着一碗江南名窑所制的茶碗。
眯眯眼，八字胡，皮肤白皙像是很久没见过阳光；
他的手指和肚子都圆滚滚的，一张脸带着和气的笑容。
这个人正是江平之所在赌场以及众多酒楼银号的大掌柜。
江平之至今已打了一百多场拳赛，为这位神秘的大掌柜杀了十二个人。
现在他见到了这位掌柜。
他站在掌柜身前一丈距离，
不算远，也不算近。
掌柜端着茶碗凑到嘴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又缓缓吐气。
他睁开眼来，一副享受的神情。说道：“我认为茶的精华在于香气，不是茶水本身。就像人的经历，经历本身是其次，只是过程，锤炼出来的品质，才是精华”
他抿了口茶，接着说道：“你身上有很大的杀气，杀气无形无质，我却能看得出来。”
江平之应道：“哦？掌柜是如何看出来的？”
掌柜面有得意之色，伸出两根胖胖的手指，指着自己眼睛。说道：“因为我有一双阴阳眼。从小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江平之道：“那么掌柜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掌柜面容一敛，说道：“冤魂。”
他解释道：“所谓冤魂，就是突然横死、暴死，死去时带着极强烈的不甘、恨意之人的魂魄，它们心中怨念太深，以至于不肯再入轮回，缠绕着害他们的凶手经久不散。”
江平之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奇道：“他们相貌如何，作何打扮？”
掌柜摇头道：“不辨面目，只是化作一团黑影，互相缠绕吞噬，环绕在你身后，形成冲天黑气。”
然后示意江平之随意坐下。接着说道：“不过你不必担心，你已帮我赚了很多钱、杀了很多人。我正好有意奖赏于你；我认识一位高人，我请他来为你作法二十一日，驱散妖邪。你正好在我府上休息一月，放松放松。”
江平之环顾四周，试图看到掌柜所说黑气，看了半天，一无所获。
他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一脸平淡地说：“不用了。它们既然活着的时候都不能把我怎么样，死了就更难有什么作为。”
说完眼神幽幽看向窗外，叹了口气。道：“它们是孤魂野鬼，我在这人世又何尝不是另孤魂野鬼，不如留在身边做个伴，也没那么寂寞。”
掌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江平之，说道：“奇哉，奇哉。你年纪轻轻，现在兜里又身怀巨款，竟比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人还消沉”
“你年纪还轻，以后你或许就会碰到一些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事；现在你觉得了无生趣，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情愿付出一切来让自己多活两年了。”
江平之闻言，只是微笑不语。
掌柜站起身来，拍拍江平之肩膀，说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已是我的心腹了。好叫你得知，我姓阎，叫阎守度，你可以叫我阎老板，也可以叫我阎掌柜。
我自十六岁起经商至今已有三十余年，手下无数产业，其实是为了聚财来为头上仙门供奉。”
江平之来了兴趣，问道：“仙门？”
掌柜神神秘秘地说：“不错，我祖上三代皆是如此。
太公本是鹈鹕村农夫，一日有一仙人路过借宿，太公热情招待，仙人临走时打开葫芦，赐下灵丹一颗，说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太公却舍不得吃，经人介绍辗转卖给宁州牧杨大人，换了一百两黄金。
太公以此作为本钱，先后开米铺、布坊、盐铺；后又开茶馆、酒楼、妓院，越做越大；享年五十七传给父亲。
父亲继承生意继续做大，同时交际各方奇人异士，日日去各大道观捐赠香火，几经打探，通过一人找到了那座仙门的外事执事。
父亲广结善缘，颇有美名，也得对方好感。对方年年分派任务，父亲散尽家财为其出钱出力，找寻收集。
如此二十余年，感动了仙人，又赐下灵丹一颗，
同时介绍他认识宁州豫州州牧，大开方便之门，从此又是财源滚滚。父亲服下灵丹，把生意交托于我，如今已是九十有六，仍然百病不侵、健步如飞，甚至还可行男女之事咧！”
一口气说完，江平之也听得津津有味。问道：“这个仙门叫什么名字？”
掌柜道：“真莲宗。”
江平之暗暗在心中记下这个名字，问道：“阎掌柜可曾听过古神教？”
掌柜道：“不曾听说，下次若有机会再见到真莲派执事大人，会帮你打探一二。”
江平之拱手谢过。问道：“那么掌柜所求，也是仙丹灵药吗？”
掌柜又坐回太师椅，露出笑容，说道：“非也，人生苦短，仙丹灵药虽可益寿延年，始终也有百年过世的一天。
若能自己修行成仙，像真莲宗仙长一般长生久视，高来高去，那才是真的快活！”
他圆圆的脸上露出神往的神情，一双小眼精光四射：“我听真莲宗执事说，他云游天下，一则为了收集各种奇花异草，为门派炼丹作准备物资，二是寻找资质上佳，且有仙缘的凡人，为下一次宗门选拔作准备。”
江平之问道：“怎么才算有资质？”
掌柜道：“怎么算有资质我也不懂，所谓仙缘，我想能在某方面能入宗门执事法眼，就算是仙缘吧。”
江平之打趣道：“这么说来，仙缘就是仙人的眼缘”
掌柜也笑道：“可以这么说。但是并不是说能进入选拔范围，就能进入真莲宗门墙。宗门选拔五十年一次，一次仅有几十人，几十人中挑选几人。
我四十二岁在齐云城再拜见到执事大人时，他说距下次开始还有七年，如今我四十有六，算来还有两年多了。
我自然借机询问此事，问自己是否能有机会。仙长说我资质一般，不算出类拔萃；本不够标准；
但念在我家祖孙三代一心向道，其诚拳拳，可以破例给一名额，赐下信物一件，到时进真莲宗门内参与选拔；至于能不能选上，就看自己造化。”
说到这里，掌柜满面红光，像是年轻了十岁。
江平之问道：“阎掌柜若有幸入选，名下这众多产业，该当如何？”
掌柜道：“若真有幸入得仙门，这人世富贵又何足道哉？”
说到这里，笑盈盈看向江平之，接着道：“我膝下无子，这二十多年来，手下殷寿福、魏庸尤为得力，到临行之期，我欲把产业分予给他二人，小江你跟着殷寿福好好干，日后大有可为！”
江平之点头称是，再闲聊一会儿，便拱手告别。
回去路上，江平之怀里多了一张一千两银票。
他神色却看不出高兴，他甚至今天没有兴趣去喝酒；阎守度与他交谈的信息量颇大，他需要好好消化一番。
他走在街上，心思已飞到了天外
“不知道真莲宗宗门在哪里？”
“是在地上，还是云上？”
“掌柜所说信物，是怎样的东西？”
“既有信物，是否可以说明选拔认物不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