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看来你并不是
开车途中，晚高峰堵车我习以为常，只是下起了充满寒意的小雨让我很不喜欢。
两车道一条前方施工围住了，剩下的这条堵成了长龙一动不动，急性子的司机狂按喇叭，然后就是人传人跟着催促。
我可不想正式的见面就迟到，尤其是虞秋事先提醒的情况下，我想找间隙变道，可拥挤的车流让我毫无加塞的可能性。
其实我也最讨厌开车强行加塞的人，而我现在就是，看见一些电瓶车胡乱穿插我就放弃了，我可不想发生什么剐蹭事故的小插曲。我是比较理解这些人的，曾经兼职时我送过外卖，是美团的众包，我知道那有多辛苦。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骑手小哥估计是着急送餐，他是一路穿插逆行过来的，缝隙太窄他拧动油门撞到了我前面的车辆，一辆上汽斯柯达。
这下好了，全都别想走了，我放下电子手刹将车停好，只希望他们尽快处理好。
许多车主也无奈下车查看情况，为了避免有愣头青追尾，我打开双闪才下了车。
都说人可以没有钱但要有骨气，可事实上有时候钱不只是底气，也是你的风骨。
那个外卖小哥有些瘦弱，清冷的细雨中有些不知所措，神情有些惶恐，可能今天甚至好几天都白干了。
斯科达车主三十多岁的样子，下车后责骂了小哥几句，然后心疼的查看翼子板的凹陷处，有一条划痕掉了点漆。
他脸色难看的盯着外卖小哥，“真晦气，你逆行赶着投胎啊？说说吧，是让交警来处理还是私了？”
外卖小哥估计才刚出社会不久，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没戴头盔的他头发早已被绵绵细雨淋湿，茫然无助又惊慌的表情像极了被推至舞台中央的小丑，四周围观的车主都是观众，眼神或怜悯、或嘲讽、或无动于衷。
自尊心强的人最害怕暴露在聚光灯下，他们更愿意蜷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舔着伤口，哪怕这个伤口流血化脓甚至腐烂生蛆，也不愿意暴露脆弱的一面。
我能理解这种心情，曾经的我就是这样。
我着急赶时间，点上一支烟，给那个斯柯达车主也递了一支，就轻声说道“问题也不大，翼子板被蹭掉了漆”
然后看向外卖小哥说道“兄弟别担心，问题不大。让交警来处理费时又费心，这翼子板也不贵，责任在你，这个大哥很面善不像讹人的，你给大哥一点补偿，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以前的江愁可没有这么心思细腻会奉承别人，都是生活一次次的捶打磨练出所谓的人情世故。
被我言语抬高的斯柯达车主有些难为情，也扯出一个笑脸看着外卖小哥，“我也不讹你，去4s店修理的话原厂的那伙人可劲的报价绝对1000往上，这样吧你给我500块钱，我自己找个修理厂，这事就这么算了”
斯柯达车主的话也是事实，行情价差不多也这样，主要这剐蹭也不太严重，其他围观车主有的也附和道“嗯，就这么处理，大家都节约时间”
外卖小哥回过神来，点头表示同意，他手机屏幕钢化膜碎了大半，一通卡顿的操作后才登上微信，我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微信余额才几十块钱。
他转过身打起了电话，不知在和谁说什么，想来应该是借钱。
我猜他没有借到，语气有些激动的对着电话嘶吼，“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肯帮一下我吗？昨天才转给你的两千你就花光了？算我跟你借的好吗？”
电话已经挂断，他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眼帘低垂，擦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他转头看向斯柯达车主，语气近乎哀求。
“大哥，我……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我明天想办法给你，你看行吗？你要不放心，我可以把我身份证给你，我叫张诚，你放心我不会跑的”
“什么？500都没有？你怎么混的？”
斯柯达车主表情十分无语。
在现如今物欲横流的时代，加上网络媒体的蓬勃发展，我们见识到了许多人多姿多彩的生活，营造了一种财富假象，好像挣钱很简单，好像人人都有钱，殊不知已然忘记了真实的人间是何模样。
就连我都有些飘忽，全然忘记了曾经还饿过两天。
这500块钱对于我身边绝大多数人而言，或许随便逛街吃顿饭就没了，却在这一刻压断了外卖小哥的脊梁，践踏着他可怜可悲的尊严。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我于心不忍，这一刻被500块钱难倒的他，像极了曾经被生活强奸的江愁，他们都一无是处。
我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然后看向斯柯达车主，“大哥这样吧，这钱我出，咱们快点解决，不然今晚大家都得留在这里过夜了”
外卖小哥一脸感动的看着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哥，谢谢你，我一定会还你的，一定”
斯柯达车主看不下去了，我让他拿出收款码他却不干了，认真说道“兄弟，我不是胡乱讹人的人，只是出了这事儿不吉利，我要500不过分吧？没想到这小子连500也没有……”
“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有一说一，撞我车的人是他不是你，所以我不可能要你的钱。算了，今天这事儿就算我自认倒霉吧”
然后他拍着外卖小哥肩膀说道“小子，不是我说你，你也是成年人了，怎么混这么惨？以后别逆行了，这事儿希望你长个记性，就这么着吧”
外卖小哥感恩戴德，连着鞠躬，“谢谢大哥，谢谢”
谁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谁说千金难买硬骨气？500块钱就足以让人破防。
“走了啊兄弟”
斯柯达车主礼尚往来的给我递了支硬遵，转身上了车子，前面车流已经疏通，他紧随其后只留下了一串尾气。
“哥，谢谢你”
我其实只是说了些不痛不痒不需要成本的话，他的感动却来得如此热烈。
“没事，以后注意安全……加油，好好生活！”
“嗯，谢谢哥，有机会请你吃饭”
他重重点头。我说不用，转身回到车内发动车子，后视镜里是风雨中他薄弱的身影。
或许他不是在逆行，逆的是斑驳不堪的生活，逆的是不尽如意的人生。
……
我赶到机场时已经七点五十了，虞秋给我发了微信，问有没有接到她父亲，我匆忙回复说快了。
我在人潮中搜寻着那个不怒自威的人影却一无所获。
我有些失落，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虞秋说，我打算跟虞秋如实坦白，询问她父亲的联系方式补救一下。
我正准备拨号，身后传来平静醇厚的嗓音。
“年轻人，看来你并不是一个守时守约的人”
我回头看去，正是虞秋的父亲虞高明，一身休闲行政夹克，双鬓有些斑白，上位者的气势不需要太多言语和衣着上的衬托。
他身边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金丝框的眼镜十分的文质彬彬，这个男人为他撑着一把高端黑色雨伞。
他们站在台阶上，我站在雨中，头发已经被雨水凌乱，那个年轻男人扶了下镜框，他高贵优雅的气质和轻蔑的眼神，与淋着雨的我高下立判，这一道才10公分的台阶，就像他们和我之间两个阶级世界跨不过去的分界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