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程澈番外
很小的时候，他住在黎朝的宁陵县。
那个时候，有一个远房妹妹常常跟着她的父亲来家里，每次他们一来，程澈就知道自己又有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了。
妹妹叫落落，和程澈的眉眼很像，两人常在屋前的梨花树下追着玩。
与落落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屁孩，那是她的弟弟，叫城城，整天哭着闹着和他抢落落，所以程澈不喜欢这个弟弟。
有一次三个人一起去河边玩，遇到一个小孩掉水里了，城城吓得哇哇大哭，而落落却胆大心细的将桥上的红绸布扔了下去，他们合伙把小孩拉了上来。
四个人在桥边坐了很久，被救上来的小孩不哭也不闹，就看着另外三个打闹嬉戏。
程澈问他叫什么，他目光坚定地说他叫昱皓。
程父的家不在黎朝，他是漠北人，因为躲避仇人来到了黎朝宁陵，遇到了程母，两人成亲后只有程澈一个孩子。
程母告诉程澈，落落的母亲是程母的妹妹，若是她妹妹还在世的话，程澈应当叫她一声小姨。
小时候的程澈听得半懂不懂，不明白为什么落落的母亲不在了，为什么落落会没有母亲。
他很喜欢落落，所以把自己的吃的玩的也分给落落，可是一想到城城这么小也没有母亲，他便忍痛割爱，把自己的吃的又分出去一半。
那个时候是程澈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程澈跟着父母去了一趟盛京，那里真繁华啊，比宁陵热闹太多了。
他去了叶府，又见到了落落和城城。
再后来，就是漫长的奔波，路过无边无际的草原，漫天遍野的黄沙，他跟着父母到了漠北。
程父说，那是他的家。
走了这么远的路，哪怕父母什么都没说，程澈心中也隐隐约约知道，他可能永远都不会见到落落了，就像落落永远见不到小姨一样。
他很怕伤心，尽管他还不知道什么是伤心，只是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时不时看天看地，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个时候他七岁，正是调皮玩闹的年龄，程父程母带他见了邻居家的小孩，觉得有人陪伴他，时间长了他就会忘记曾经的朋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会忘记。
邻居家的小孩叫阿林河，与他年龄相仿，认识了之后，阿林河常常给他带婆婆烙的肉饼，程澈也把自己的梨花酥分给他。
时间久了，两个人熟悉了起来，程澈也开始接受新的朋友了。
又过了几年平淡的生活，他长大了，父亲嘴里竟然会时不时的提起关于他的亲事。
他其实不想成亲，他只想这么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陪着父母，在小院里朝朝暮暮。
程澈的家里说不上富裕，但也不缺钱，父亲在外做生意，母亲偶尔绣些花到集市上卖去，也算是无忧。
但有一日，父亲慌慌张张的跑回家里，把所有的钱财装进包裹里，拉着他和母亲就要往外跑。
程澈那时才知道，父亲一直在拿命赚钱，他替人收债反倒得罪了人。
当年就是这样，他逃去了黎朝。
现在也是如此，只不过他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这次来不及了，他逃不掉了。
程母紧紧攥住程澈的手，她心中又气又恼，却也无能为力。她带着程澈让他从后门逃走，自己留下来陪着程父。
程澈不愿，但程母却笑着说：“没事的，晚上回来给你做红烧肉，你先和阿林河去后山玩吧！”
程母面色镇定自若，程澈看不出破绽，便以为不会出事的，他三步五回头，还是离开了。
晚上回到家，满地鲜血。
程母还有一口气没咽下去，一直等着程澈回来：“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程母说了很多，程澈一一答应下来，他使劲点头，想要掩盖住眼角的泪水，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无数次梦到这个场景，无数个深夜醒来，他很后悔，为什么自己要离开，为什么他离开了。
那年他十二岁。
他一个人到了后山，把父母埋葬了。
之后三年，他在断林城做工，刷盘子，帮抄书，做家具，种种活计他都做遍了。
他想要赚钱，他想回黎朝看一看。
一直待在这里，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受不了这种生活，他想出去看看。
可是挣得钱还是太少了。
直到那一天，她遇到了苍月清，漠北国的公主。
苍月清愿意给他钱，不过很危险，苍月清要他的血。
但他答应了。
跟着苍月清去了漠北皇城，那里有和他一样的人，都是苍月清养的血蛊。
在漠北皇城的日子其实很不错，有专门的人服侍，每顿饭都很丰盛。
除了每日鲜血之外，生活无可挑剔。
他一直在攒钱，有时候趁着苍月清不在皇城，他会偷偷溜回断林城，把一部分赚的钱给阿林河和婆婆，这些年他们帮助程澈太多了。
苍月清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喜欢钱，对此并没有太过苛责。但渐渐的她发现并非如此，程澈赚钱是为了离开。
为此，她大怒，质问程澈，程澈却宁死也不肯松口，他是注定要离开的，不会一直留在漠北皇城，留在苍月清身边。
苍月清把他关进了暗牢里，让他好好反省。
也是那时，程澈认识了左意。
听牢里的暗卫说，左意很执拗，是最难缠的一个，好几次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意跪拜苍月清。
她不是漠北人，是草原人，被苍月清抓来后宁死不屈。
后来估计是折磨的时间长了，开始服软了，不过苍月清还是让她待在了牢里，她不信任左意。
左意开始吃东西的时候，程澈进来了，他却整日滴水不进的，左意骂了他一顿，她自己好不容易想通了，便看不惯别人不知死活。
暗牢里只关押了两人，想不熟悉也难，左意常常扒着栏杆往外探头，和程澈讲自己在草原上有多么自由自在，现在却被关在只有一扇窗的牢里，有多憋屈。
程澈时不时的也会讲，自己在攒钱，也想去外面的天地看看。
两个人被束缚住的人，难得意见一致，开始求见苍月清，表示对她的衷心。
一开始苍月清不信，但日久见人心，两人演技娴熟，于是被释放了。
后来，苍月清带着左意去断林城，程澈趁她不在逃出了漠北皇城。
婉荷楼外，他是打算把左意救出来的，没想到遇到了叶落。
很熟悉的人，让他想起了落落。
再后来，经历了几次追杀，他们三人都负了伤。
苍月清死了，他们终于放下心来，打算天一亮就离开。
可是没想到，他们等来了苍北初。
左意死了，他也中了剑，只剩叶落一人了。
叶落哭着喊着，为他报仇，杀了苍北初。
又是一夜，又是满地的鲜血。
程澈知道自己去不了黎朝了，留在这里，陪着父母也好。
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是落落妹妹陪着他的。
他早就认出了落落，原本想着到了黎朝再告诉她的，可是没机会了。
还是不告诉她了。
不然这个小丫头会更难过的。
程澈闭上眼，喊了声落落。
意识朦胧间，他最后听到的是叶落嘶哑的声音：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