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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栗中所诞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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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会显得很离奇,但事实确是如此——“多亏”有颽,起自墨城乃至整个赤荒常驻的奥伽墨反倒因祸得福了。  而且最该对他表示“感谢”的,还要落实在千千万计风餐露宿的异生种人身上!还要落实在曾经作为糟人,能够熬过“童年”最艰苦时期的我身上!  谁敢想?  其中千丝万缕的关联竟来自我们赖以维持生计并早早习以为常的东西……  若缺直观描述,我权且引用一个与该情况十分类似的例子:看过《雪国列车》这部电影的朋友应该都知道,影片里有节关于底层人民生活必需品之来源的经典桥段。是的,我要说的就是那个。我的感触和主角在亲眼见到“餐车”搅拌炉里翻腾着的东西时的感触正是差不多相同的。或者……我的还要更糟糕。  式微的区别在于。  他们将用蟑螂与其他肮脏昆虫混制而成的食用凝胶称为“蛋白块”。  我们则将用拟态与其受害者们混制而成的营养软膏称为“循环片”。  嗓子干得冒烟。  想到这些的我,现在就连简单地吞咽口水都难以做到,因为那会让我回忆起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某些天天划过喉咙、进入食道,最终泄向胃中的东西,它们的味道,它们的成分……  ……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既然能用非常的方式瞒着墨庭议把外人带进这本不该出现外人的地方,那么,说不定他们在此之前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呢!假如猜想成立……又是因为什么?他们会不会还有什么连加密档案都没记录下的其他活动?”

    小雀斑在探索谜团,短短几句表达反让颽的手段及其目的更加扑朔迷离。  而我依旧未能消化最为表层的“毛刺”,自然害怕深入寻究,所以没忍住让带了点小脾气的抱怨脱口而出。  “我明白你的疑惑有道理,但还烦请暂且休提。你要体谅我,就先讲些宜人、可人的东西吧,比如贵为公主殿下,每天可以享受到哪些与众不同的高端御膳呵!说句实话,我的忍耐已经快要突破极限。我现在只希望我的伙计们仅仅是被单纯地当作了人质。”

    ……  接着往过道深处行去,压抑感亦伴随收容方柜的愈发密集与我自身担忧却无奈的心态继续加重。可它到底不配被当成个耽误时间的借口。  曈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嘴,这意味着她估计在和我怄气,我也知道她心里多半在骂我——骂说从小养尊处优又不是她的错,我这呆子倒挺会冷嘲热讽。  “既成注定的事,再怎么纠结也没用,还未证实的事,再怎么推演都兴或杞人忧天。何况如今我已身处大概率的圈套之中,假使真会因此乍生意外……但求争分夺秒可以为我多创造些能够带着剩下的人成功脱身的机会。”

    透过高耸棚顶的叶窗向外望去,所幸那些源由厂房中泄露出的不祥气体还未蔓延至此,这也就意味着我必须把握形势尚好的当下,加倍利索地去办所有该办的事了。  摆在第一位的,当为防护装备。  倒霉在它们不是随处易见的物品,目前,想要取得也只能依靠从落单的员工身上缴获。不过话说回来,该有的员工呢?我从进到这里开始,就始终没看到哪怕一抹影子。虽然现今社会高度智能化的自动器械已经接手大部分的人力工作,但还不至于连所有负责应对“风险”的测控人员也一并取代吧?  转念想到刚刚发生的爆炸,这实在难以解释。最后我只好安抚自己,想着再怎么离谱,外头都总该会有答案的——因我不信既已发生那么严重的事故他们还不派人前来抢修。  于是当下唯一的任务,就是暗中观察,慢慢等到时机成熟罢。  ……  贴靠过道边缘笃笃前进,我决不希望和该死的储藏罐们有毫厘接触。  好在这儿的结构还没复杂到如同迷宫,不消多久就让我找到了看起来像是通往出口的“主干道”。  这是个笔直的路径。  脚下一纵水泥地面平铺向前,顺延至目力所能及的最远之处——那里立有一扇由朦胧微光勾勒出大致轮廓的厚重铁门;在中央水泥地的侧旁,则是两面长长的铁栅板——越过铁栅网格向下观望,还可瞧见数条粗壮的运输管道如螣蛇般蜿蜒盘踞;行于其上,无论迈着多轻的步子也会踩出吭吭乱响,或为管道中未知的物体在不断震颤,于逼仄狭小的空间内皆欲逃出生天;四下环顾,终逢几方亮着红色警戒灯的操作台,这一处,那一处,就像拼凑奇怪图案、仿佛构成特异法阵,在迫人心慌的危险感中,更将余下的一切都映照得恍若染上腥血……  “该死!”

    我即时一个激灵向前扑去,果不其然躲过背后悄无声息的攻击。在鱼跃式前滚翻后迅速起身回顾,不得不说,眼前景象还真叫人冷不防地大吃一惊!  “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曈发出惊呼。  而我则惭愧地叹了口气。  “这下我必须向你道歉了。要不是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提醒到我,我估计已经直板板地躺在地上……”  所以记录以外的活动确实存在。  需要人工掌控的操作台内明明“空空如也”却仍无一不处于运行状态便是最好证明——这些未知缘何身披光学迷彩服的家伙们其实自始至终都待在原先的工作岗位,只不过我没发觉,他们也集体缄默、谨慎地窥伺而已。  说不定是刚刚接到明确的行动指令?说不定是不甘目标即将脱离视野?反正他们到底还是阴险地露出獠牙!  奈何我感知力已重返巅峰。  “再没什么能够伤到我。”

    平静地目视前方。  于魔君眼中,人数众多的他们既不是饥饿的群狼亦不是值得关注的对手,而是一套套佩戴齐整、自己送上门来的现成装备。  想到这里,我甚至欣慰得忍不住像个喜欢装腔作势的大反派一样嘴角邪魅上扬。  “哈哈,诸君!留下一位便可。”

    平淡无奇的正蹬腿衔接追步冲锋,疾速飙近;然后紧跟猛虎下山般狂暴的飞膝开路,先把胆敢偷袭我的出头之鸟狠狠撞飞;拉开一定距离后,则立时开放管道发出耀光瞬闪——刹那间诛绝所有不知好歹还停留原地的蠢货!  “很好,做得不错。”

    但见被撞飞的那个在落地前单手撑地,四平八稳,仅靠一次旋身卸力即恢复重心进入完全的警戒姿态,故而在耀光袭来之际,他比在场的其他人要更快作出反应——竟不惜以头抢地、倾倒匍匐,最终合乎我所望地成为了整片“蚁堆”中的唯一一位“幸存者”。  “受过特训的战士么?是专门在此迎接我的?莫非今天是个大日子?”

    他没有回答。  先是自顾自地后退,继而隐没在灯光昏暗的角落——转眼就消去身形,重新融入拙劣伪装。  “哥,别大意!他不对劲!”

    “知道。”

    我伫立不动,干脆闭上双眼全靠心法感应,气定神闲地接收每一阵由空气中传来的讯息——好比静观落叶在无风湖面泛起涟漪,直到忽有碎响愈发清晰,便胸有成竹地冷冷低语:“想逃跑么?还是继续攻过来?”

    读秒、预判。  进是突袭至我跟前的十步之遥。  退是转身逸走门外的五次呼吸。  在那折中节点。  我告诉曈最好将目光从显示屏上稍稍挪开。  随即便振爆一道足以灼化肉眼的烈阳光幕!  这光幕,能如扫描激光般让所有客观实在的人与物通通成像现形,无处隐遁。而我,则可凭借着对自身贮藏物的先天“免疫”,在对方失明的情况下睁大双眼搜寻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这样吗?好。尊重你的觉悟。”

    看到前方高速移动的影子非但没有慌乱退却,反而还坚定不移地朝这儿亡命奔来,我点头向他致予敬意,然后便启动无相穿梭,悍然同其对撞!  “轰。”

    以手杀颈,鹰爪扯喉。  扭转撕拧,砸肘若斧。  侧切绊摔,搬山倒掷。  万钧落力,雨点倾泻!  尽属十足的杀人技,用在原始种人身上,也能即刻造成瘫痪。  可在一连串暴虐的打击过后,我却陷入深深迟疑——不是碍于可笑的同情怜悯,而是碍于那拳拳到“肉”的触感绝非生自我所熟悉的人体……  待到手中的家伙像捆稻草似的跌在地上耗竭生机,我才终于肯定了心中长期惦记的假设,亦为曈刚刚坚持要我细致留意的猜想。  “混蛋。还真是这样。”

    一脚踏碎那“东西”的胸膛,亲眼见证几块画有心肝脾肺的小布包从裹挟黑色缠带的躯壳中软软流出。  几秒过后,地上便只剩一套徒有其表而全无功效的防护服与一摊混杂腐黄色游丝的恶臭泡沫……  原来没有利用光学迷彩的肉身员工,独有本身就会匿形的术式傀儡!  “我就说吧,多险啊!还好它阶位不够,不会索命咒语。”

    曈用教训人的语气嚷嚷。  “是是是。它要会的话早用了。我也是考量过这点才选择验证一番的。”

    我死鸭子嘴硬地狡辩,但心中则在思索一个总归不及深究的问题。  “是这座工厂。”

    “战栗中所诞生的。”

    正好解释了颽的势力为何能够在全球公认的“生命禁区”畅行无阻、为何能够驯服万物皆噬的可怕拟态以及为何能够剥夺它们的致命属性并使之变成可以被人类长期食用的“循环片”——因他手下的傀儡根本都不在生命范畴之内!因他掌握的咒术秘式自亘古以来就云诡波谲!还因他忠于萌生无数不疯魔不成活的“创意”,唯恐天下太平!  而他本人呢?  说不定就是荆的死敌——那个盗走渡鸦“初羽”的恶徒!  现在证据充分,北部政权与傀儡势力即为一派,是无需辩驳的事实了。  只是作为异生种人,蛹是如何成为元首,并化名为颽的这个议论,还有待进一步商榷。  ……  “现在怎么办?它们穿的都是假的!没有防护装备,你出去以后寸步难行。”

    曈语调沉重地说。  “那算我倒霉,得抽调一部分贮藏物用来构筑阻绝屏障。但愿更快一些,但愿……”我口吻固执地回应。  她一愣,当即大呼小叫地喝道:“什么?!你疯了吗?谁知道后面你还要面对什么呀?构筑实时屏障对现存贮藏物的消耗极大,这太冒险了!而且你没有抵御索命咒语的有效手段,碰上高阶傀儡或者术师本人肯定完蛋!建议你先回来……我们需要静心研究对策!”

    而我面不改色,在头也不回的前行中咬牙:“不,做不到。你不了解。等我回来研究完对策就晚了!我猜这正是他们给我布下的圈套。”

    ……  小雀斑没有听我说起过荆的故事。  所以她自然不知道除了我以外,一个被我认作弟弟又至关重要的大男孩儿也在“敌人”们最渴求的“击杀榜首”。  此前我深深地忧虑过。  害怕“那位大人”已经通过对我的监视顺道发现荆的身份——毕竟在“天眼”可能锁定我的那个时段,他也正好展现了术式。  不过,想到埋葬虫们并没有第一时间了结荆的性命,是与“那位大人”坚决贯彻的意志相悖,我又猜测兴许“底细”尚未曝光——浏览“天眼”影像的人亦没准只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我身上的霁。  但不论如何,多在他们手中停留一秒,“小娃子”的处境就更危险一分,这点毋庸置疑。  “倘使能够抑制‘初羽’觉醒的‘稻草人’不幸罹难,那么北部政权便从此将由心术不正而能力却可纵横天下且对我全方位碾压的新任渡鸦所带领!彼时一切都会万劫不复……”  我不敢压上赌注。  我不敢冒此风险。  比较而言,炙与施工队的伙计们甚至都相对安全了!  ……  “前进,一定要无条件地前进。”

    朝着仍未解开的谜团刺入利剑。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小雀斑,向她强调。  “止步于此远远不够!”

    “战略撤退绝不存在于当下残酷的行动纲领之中!”

    纵有强敌,何妨鏖战?  我必须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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