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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初见,可否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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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已很久,至于此刻。  但可能也只不过两天而已,这我知道的——因在心中默数了十来万秒,间或又睡了一觉。是的,很难相信,连本人自身都不敢确定。但要说我该不会精神错乱地胡诌吧,其实并无依据。  我知道,没有谁愿意无端端地花心思去数那十来万秒的,可对于一个被困黑暗又无事可做的人而言却是例外。不过我自己不敢确定的倒不是真的数了十来万秒,而是究竟曾否睡去。  时间回到我与隔壁的朋友发现了交流方法后不久——时不时地,我们都会百无聊赖地倾解两声,以缓和临近上头的压抑。  只惜于再高的热度也总有消退的时候,更何况是这样单调而苍白的细响。  我猜,或许因为我是这里有史以来被注射过最多弗怜的倒霉鬼吧?所以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更先一步重新陷入陈乏的人。纵使不愿突兀地中断交流,可我真是再无盈余的心力……  躺倒下去,趴在滤风口的洞边依依不舍,然后任凭一种莫名的悲伤不可阻挡地窜到指尖,酸楚又伴随着颤抖。  “抱歉啊,也许是药效又发作了,原谅我不告而别吧。”

    我在心里颇有愧疚地想到,虽然无助但却仍旧挂念。  良久后,不见我回应,对面的热度也逐渐低微了下去。  我知道那一定是失望了吧?  然而令我诧异的是,折人的静默并没有重新占领这里。很快,耳边竟又传来了锲而不舍的连续轻响如同乐章转换之间重振而起的变调,就像是完全理解了我的状况并不忘即刻施于援助一般。  不同于先前的激动、热烈,这一次的轻响犹如和煦的微风、犹如流动的溪水,让人无比祥和。  听着那跃动的节奏,一会儿是跳脱的旋律,一会儿是慢歌的拍子,于是渐渐地,我便迷糊在不知自己是否还醒着了。  按理说,既处于这种心灵受伤的状态,人定要胡思乱想很多的,被称之为抑郁的情感,更会阻滞睡意的产生。  但听着隔壁朋友轻轻的,温柔的敲击声,我感到安全、宁静,以及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那是一首恬美的摇篮曲,让我可以重回襁褓之中,似婴儿酣畅入梦;仿佛那是一段倒流的时光,叫我不再是个以拳脚开路的斗士,而又重新当起孩童。  “你大概是一位天使吧?”

    我震撼地想着,发出了无数次等同于那三个恒星周里,表面虽不承认,但心中却一览无遗的感慨。  “谢谢你,发自内心的。可是我无以报偿,只能默默地感谢你对我的不离不弃了。很可能我们并不相认,但这种默契,却是我丢失已久还始终无法忘怀的。我开始隐隐感觉你像极了我的一位熟人,一位对我无比重要,也是我无比珍视的熟人…你能听到么?”

    还是那轻响,余音绕梁。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以后,梦乡的色彩最终淡去了,接着意识便重新清晰起来。  我擦了擦眼角,再去分辨时,那轻响亦都停止。  “你也睡了吗?”

    我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对面没有回应。  “那么,晚安吧…假如不是晚上的话,也祝你早安、午安。”

    我重新坐直了身姿,感受静谧,却并不觉得难受了。  现在药效已过,该换我来守着你。  “就是不知道那两个家伙怎么样了。”

    我想起荆和炙,不由得也替他们担心。他们现在在哪里?处境又如何?通通无法知晓。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为他们祈愿,至少得活着。  我怅然地笑了笑,想起不打不相识的那一幕。  “喂,你还好吗?枭?”

    这时,我突然听到有人在若有若无地叫我,正以为是幻觉,没想到抬头看去竟发现有道光从隔离门上透了进来!  在一阵刺眼的眩晕过后,我终于看清了——是倉,是他拉开了门上的铁条缝,此刻正低声喊着我的名字。  “倉!”

    我在心里大惊道,腾地飞身而起跑向门边。  “谢天谢地,你可算来了!也亏得是你先来的,换作老头,我还真指不定要向他屈服了。”

    雀跃地想着,我即刻就贴了上去,贪婪地“舔舐”起透进来的光,如同行在无边沙漠中偶然发现了绿洲的旅人。  “要不行了。我怕我坚持不了了!”

    我企图用虚脱的眼神将这句话说给他听,奈何他摆了摆手,将下方的取餐口打开,送进来一盘疏淡的饭菜与一瓶简装的纯水。  “实在抱歉啊伙计,毕竟是元首的命令,所以他们管起来还真是挺严的,以至于两天才给你开一顿饮食。”

    “不紧要,两天是么……”  “是的,你已经撑过两天了,再坚持坚持吧。噢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弄到。”

    一听这话,我立马凑到他眼前,吃力地用手在空中比划起来。  “你是要手电筒么?”

    我飞快地点头。  “呃,这可有点难呀伙计。不过我恰好是准备了的,只要你保证出来的时候藏得够好!否则的话,没准你的刑期会加长。”

    “没问题,一定藏好!”

    “好吧,拿着。”

    于是通过取餐口,一柄只有拇指大小的手电筒一并被送了进来。  “现在我必须得走了。伙计,咱两天后再见。”

    “喂,等等!”

    见他关窗转身,我急忙顿顿地敲起门来,又叫住了他。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是的,你能不能再给我纸笔?”

    我忙做起写字的样子。  他一看,伤了脑筋。  “倒不是不行,曈小姐就在外头,她足足背了一整包的物件过来,纸笔应该是有的。不过这么多东西你藏得住么?”

    “你放心,我有得藏。”

    罢了我作出个“ok”的手势。  没想到他心领神会,只是叹了口气,便让我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功夫,他可算带着纸笔回来了。我自然千恩万谢,当然,为最终挺过刑期也加多了几分底气。  待倉走后,我克制住乐到快要开花的情绪沉静少许,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电——“咔”的一声,黑暗退散!单单些许微弱的灯光就已让我笑到合不拢嘴。因为这对我来说,就像是久别重逢的黎明啊!  这样一来,我的思绪全都集中在那可人的亮处了,纵使两天没有进食,都丝毫不感肚饿。再看一眼餐盘,反倒还认定不用吃也知道它们味同嚼蜡。  直至此刻,我才发现光明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重要到甚至胜过用餐饮水。  何况是我的光又回来了,我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要珍惜此与生俱来的权利。  它也令我联想到自己的贮藏物——虽然恐惧过、排斥过、挣扎过,可终究是我身体里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如今时时刻刻都被颈上项圈内的麻醉剂抑制着,我先知道原来失去它会令我变得渺小……  还有,还有地上静静摆着的一支钢笔和一小沓便签纸,我的快乐瞬间翻成了两倍。  “嘿,朋友?你快看看我拿到了什么?”

    我捡起纸笔,欲想当下就立马将这快乐传到隔壁,但对面静悄悄的,使我思量再三终打消了念头。  “算啦,你还是先睡吧,要好好地睡上一觉,醒了我再告诉你。”

    于是我便开始自顾自地玩起手电筒,尽情享受着光所带来的欢畅。  然后又过了很长时间,我一直沉浸在自娱自乐当中,差点都忘记了“询问”对面的情况。  等我意识到不对劲时,似乎已经很晚了……  大慨又是万秒时间吧?因为实在太久没有听到其他的响动,我终于不安地放下了手电,转而凑到滤风口旁准备敲击。  这时,一阵微弱且娇柔的啜泣声传入耳内,顿时让我大惊失色。  “什么?!”

    对面的果真是个女孩。  但这既已猜到,我又怎会惊讶?  显然不是。  我惊讶在自己居然贪玩了那么久,却没有尽早地注意到她需要我的帮助!  “她独自偷偷啜泣已经多长时间了?她忍受孤独与无望已经多长时间了?她自帮助过我后却得不到我的回应已经多长时间了?!”

    我都无从知晓!  都怪我不够用心地去聆听。  我早该知道她定也同我一样是被注射了弗怜药剂的人啊。可我却全以“有史以来被注射得最多”这点理由就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更需要被帮助。  懊悔、痛心。  更彰显在我们之间的对比。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手忙脚乱地,我连忙打着灯光,在便签上不假思索地写出了这句心里话,然后连同手电筒,将纸笔一并都从滤风口那儿递了过去。  似乎突如其来的手电与纸笔起到了不可思议的作用,她在接过以后很快便停止了啜泣,这让我心中的愧疚多有减轻。  但我是真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说些什么了,所以只有焦急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她终于把三个物件如数推还给我。  我连忙翻开便签查看。  里面是纤纤娟秀的字体,简短地写着一句话:  “为什么呀?”

    这一问,还叫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于是只好蹩脚地岔开话题,尴尬到要用脚趾扣出三室一厅地写了句:“男人总不应该让女人哭泣的。”

    然后咽着口水、硬着头皮又递了过去。  几秒钟后再收到一个傲娇的答复:  “切,我才没有哭呢!”

    为了使自己的话看上去更像真的,后面还特地加了个俏皮的“吐舌头”的表情。  我一看,不住笑了。  “得了吧,说出来会好很多呢。我发誓,无论什么,我都认真听。”

    “你懂什么呀?”

    “你不说说怎么知道我不懂呢?”

    “那我说了喔。”

    “说吧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嗯,然后呢?”

    “我想他了。”

    “他?”

    “是啊。一个盲打莽撞的榆木呆瓜,什么也不懂。”

    “哈哈,这么巧?我也在想一个人。”

    “噢?你也是吗?”

    “我想她了。一个雷厉风行的神经病,没人晓得她一天天的在想什么。”

    “啧啧啧。”

    “这是什么意思?”

    “没呀,看起来我们挺有默契的。”

    “可不是嘛。”

    “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想她了对吧?虽然这样可能会有些奇怪,不过你可以把我当成她,说说你想对她说的吧?”

    我看完思索了两秒,郑重地动笔,写下了一行字:  “你是我永远的刻骨铭心。”

    递过去后,罕见的,竟隔了很长时间。  最后便签回到手里,我只看到一串长龙般、傻里傻气、多给不要钱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什么?男人不懂得表达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你这也太呆了吧?哈哈哈!”

    “你先别忙着笑我。要不你也把我当成他,说说你想说的话?”

    “不要了吧。”

    “不行,好歹说两句,让我看看你说得呆不呆!”

    “行吧。咳咳,大傻瓜!”

    “就这?”

    “嗯。”

    “就这?!”

    “啊不然嘞?”

    “我服了你了!这说了不是跟没说一样?!”

    然后便什么也没有了,又是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便签有很多,墨水也很多。  可它们仿佛都承载不了我们说不尽的话语。  直到最后,我的刑期结束。  ……  那是我在用完了最后一张便签并将其传递过去后,正处苦恼之时。  门外突然传来了守卫的谈话声。  “该放人了。咦?他怎么在这?”

    “啊,上一期因为原本要关他的那个禁默箱的维生系统坏了,所以暂且就把他转移到这了。”

    “可这两个箱子都是快被淘汰的型号啊,而且还挨在一块儿!”

    “那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两个放这么近多少会想方设法地交流么?更何况滤风口还是共用的,隔音方面……”  “哎呀,你管这个干嘛?趁早把他交出去,就再没咱什么事啦!”

    “也对,禁默箱里关不了怪物。”

    “可不是么!刑期要再长点,指不定哪天抑制他的麻醉剂透支了,咱们或许都得死。”

    “是是是,赶紧的赶紧的。”

    “不过说来还真是挺巧的。”

    “怎么了?”

    “你看啊,两个亚基里人竟然被分到紧挨在一块儿。”

    “哈哈哈,是挺巧的,老乡见老乡!指不定还认识呢?有趣。”

    ……  霎那间,我的头脑轰的一声炸开。  所以他们绝对想不到为何在打开了门以后我还无神地坐在原地。  “嚯,这家伙!怎么还赖着不走了?”

    “喂,刑满释放了,快点出来!”

    “出来啊,没听见么?”

    “该死,你们愣着干什么,进去把他拽出来啊,这个疯子。”

    ……  野蛮的拉扯,粗声的谩骂。  可他们就是拖不动我。  他们也不理解,为什么我要死死地趴在那面阻隔了我与她的箱壁上。  最终五个人的力量掺和在一起。  我才被分离开来。  因为头上带着封嘴的面罩,所以那些呜呜咽咽的悲鸣听起来无比恐怖,给在场的所有人都蒙上了心理阴影。  只不过他们光顾着害怕了。  始终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会使我“露馅”的滤风口。  倾尽所有。  近乎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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