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室内
不一会儿,两个禁卫就推搡着把我收押到了所谓的“禁闭室”里。 只不过安定下来以后,我才发现一个人呆在这儿反倒比处于外头要惬意得多。理由是打完架后一股子恼火已经撒了大半,而我也总算从那些不喜欢的人面前挣脱出来,留下的,还有独处的宁静与得以理清思绪的空间。 再者,这哪是什么禁闭室啊? 元首的空巡舰上还有禁闭室本就离奇得很,在我看来,这叫“头等舱”还差不多。 禁闭室里难道会有明暗度宜人的小夜灯么?禁闭室里难道会有可以调整角度的舒适座椅么?那夜灯小巧精致,光线柔和,那座椅大气宽敞,甚至挨着体肤的都是皮质的软垫靠背。不知是不是怕人局促,竟还人性化地在座椅侧手旁的舱壁上开了一面小窗,对,正是飞机上的那种。我可以透过小窗看到外面的景象——其实什么也没有,因为天又黑了!所有的有形有相都再一次藏进未知。 似乎我已许久没有见到过天光。 还在费伦多陆上时,本是黎明将至,可他们却粗暴地把我推上了这封闭如同碉堡一般的空巡舰。直到现在,等我终于有机会观望外面世界的时候,却无奈地发现夜幕再临。 隔着去墨城的路,还真远。 所有的前途都是那么的不确定。 我一声长叹,决定不再去想老头是不是也在密谋或算计着什么的问题。 如果要变天,那就随它变吧。 数日没有合眼,现在也到了我该睡上一觉的时候。 我挪了挪身子,想要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可气人的是,无论怎么坐,我都感觉身下硌得慌。 捱不住困意,但这硬物又恼得人无法入睡,我不得不回身去寻找。最后发现那是一本夹在座椅缝当中的册子。 骚粉色,塑料壳。 “滚一边去,老子要睡觉。”
我自言自语地抬起脚来将它从座位上撇了下去。 啪的一声。 它落到地上,正好开了一页。 这本没什么,任谁都大可以不理它,自顾自地闭了眼睛睡觉。可奈何我是个有强迫症的人,但凡是有东西在我眼前处于“没有合上的状态”时,我都会偏执地想着得把它们安排妥当。 于是我欲伸出脚去挑,在将要把那册子翻面盖上的时候,却不经意地望了一眼,就此停住了脚上的动作。 “身为王室的烦恼?”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因为那册子的扉页上居中写着这几个大字,以一种俏皮的字体,就好像是一本廉价小说的原稿。 我起了兴趣,顿时又睡意全无。 于是便将它再一次挑起放到自己腿上,然后靠着朝书页吹气的方式,滑稽地翻看起来。 起初只不过是抱着一种解闷的心态,想看看这里头写的究竟是什么鬼玩意儿。没想到,越看还越上头。 虽然“书名”起得是有些草率,可故事的内容倒还挺风趣——情节起起落落,悬念设置巧妙,对读者也有不错的吸引力。 我在想,倘若让我来写一本小说,怕是还憋不出几个字,更达不到这水准呢。 那么写的是什么? 行文是第一人称,所以我在刚开始阅读时很难判定它到底是一本自传还是一本单纯以“我”的视角来进行记叙的其他文体小说。 主角应该是个年青的女孩儿,脾气还挺大,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一种唯我独尊的骄傲。是啊,谁让她身为王室,身为公主呢?身边侍从无数,男宠无数,哪一个不是“天姿国色”,成日里还为了讨得她的欢欣而争风吃醋。 看到这儿,我以为是蔚海七某霸道女总裁提笔写起了网文。 再往下看,才发现这“女总裁”原来也有着自己的烦恼。 像什么家庭矛盾、继承问题、贵族纷争以及穿插着的支线剧情诸如:自己感兴趣的男人竟也喜欢男人、在某个事故中救了自己的风流浪子其实早已心有所属、还有那些千方百计接近自己只不过是觊觎权利以及为了瓜分财产的…… 整个故事从开篇起就天马行空,思维跳跃。 虽然题材有些俗套,转场的逻辑衔接也不那么自然,可看起来就是爽。 快节奏的进展,让我在这碎片化阅读的时间里能够不用动脑就收获很多乐趣。 于是在这方寸之地内,出现了与当下场合及我的心境极不搭调的场面——我在“禁闭室”里还能时不时地放声大笑,传出去的声音怕是隔着两个舱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像是失心疯了一般。 没来由的开心。 就好像我根本不是个浑身伤痛,心灵破碎的人,此刻回到了蔚海七,正休闲地进行着网上冲浪。 我产生了错觉,竟以为这狭小但并不压抑的“禁闭室”,是我温馨的小书房。学生时代,我每天都泡在里头。也有舒适的座椅,也有柔和的灯光,啃着似乎永远都啃不完的书皮,做着铺天盖地的应试习题卷。有许多时候,总爱偷懒,于是就会从书架上偷偷抽下几本凯瑟琳拉斯基的《猫头鹰王国》或是《绝境狼王》,一读便至深夜…… 所以笑着笑着,就哭了。 并不是真的哭,我也早已挤不出什么眼泪,而是突然心酸得吃紧。 我现在在做什么? 我现在不过是在这贼船上,拿着一本这样的“快餐小说”麻醉自己。 无论它带给我的回忆有多么丰盈,都总是比不上原汁原味的幸福。当然,它也总比不上凯瑟琳拉斯基的小说来得更令人沉醉更令人痴迷,能够让孩童的快乐像个小太阳一样照耀在我身上。 于是那些美好的梦便飞速坍缩。 让我突然醒目,自己原来还在奥伽墨,还在前途未卜的茫然中。 无比孤独。 再往前一步,什么都是陌生的。 我缓缓将书合上,决定,终于要睡了。 “嘿……现在你就是我最熟悉的伙计了。”
我的目光轻轻抚摸着那本册子的封面,自言自语道。 纵使它不比我往日的读物,不过也确实给了我些许慰藉,与熟悉的感觉。 让我心安不少。 故事没有读完,因为我怕读完了就意味着从此分别。那种舍不得的情感,是欲断难断的思绪,也是一种宁可错过却不想经历后再分手的爱恋。 我甚至还想,假如我能够有命活着、假如我能够逃离这一切、假如我能够回归蔚海七、假如我能够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我一定也去写一本像这样的小说。 不在乎自己的文笔到底好不好,也不在乎能不能把故事写得精彩。 只是想写。 当作忏悔,也当作警醒。 让我每一天都感谢和平的生活,让我每一天都庆幸自己拥有着爱与温柔,让我珍惜岁月静好,让我酣恬入梦…… 哐! 一声巨响,把刚快要睡去的我震得差点从座位上飞起来。 我忙侧身一看。 禁闭室的门被拉开了,但还有一层铁栅横在那里。 铁栅后面,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正抄着根金属制的球棍,照着手心拍了两下,又将它扛在肩头。 灯光从她身后照来,所以她的面前全是阴影。 想必刚才的巨响就是她弄出来的吧。 我埋怨地朝她望去。 嚯! 穿上这身衣服我差点没认出来。 这个臭女人,别说还…是那么…有点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