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宫变（二）
木板小径上微微湿润，两侧传来稀稀疏疏的几声鸟鸣，不远处传来星星点点的锣鼓声。抬眼望去，天色已经薄暮，大片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秋色寂寥，平静而又喧闹。
“夫人这边请。”宫人领着阿茴和卫玉来到曲江池畔时，偏殿的百戏团伎人已然准备得七七八八，锣鼓声欢快连贯，台上人准备就绪，台下人也不输分毫。
“娘娘，事成了。”一名宫人在玉夫人耳边说道。
玉夫人闻言心情大好，她挥手唤来正在院子前抓蚱蜢的二皇子李越说道：“越儿，走，我们去看百戏啦！”
舞台上的鼓点越发密集，说唱人在台上搞怪的表情让不少人捧腹，阿茴跟着大家笑了两声，借着捻起糕点的动作和卫玉低声道：“都是朝中各大臣子的家眷。”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快速过了一遍，突然诧异地停在某张熟悉的脸上。她刚想起身打个招呼，却听见宫人通传玉夫人来了。
阿茴跟着众人行礼，看着玉夫人从抹金铜凤头he凤翎叶片装饰的车辇上走了下来，和她一起的还有不到两岁的二皇子。
玉夫人使用了皇后礼制的车驾，但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出面指责，仿佛默认了她就是未央宫的女主人。
玉夫人对众人的反应感到满意，她将二皇子递给一侧的奶娘，道：“都别拘着，快些坐下吧！班主，接着奏乐！”
激烈的鼓点再次响起，玉夫人和她身旁的几名大臣的家眷亲热地聊了起来，气氛融洽十分，至少表面如此。
她看着台上的表演突然问道：“怎不见李美人？”
“五公主身体不太好呢，李美人照顾她无暇分身，今个儿没有来。”她的女宫在一侧提醒道。
“哦，是我忘了。”玉夫人言罢幽幽叹了一口气，“五公主身体病弱，一病就是几个月，我和皇上说了，五公主恐怕不是和亲的绝佳人选。”
底下坐着的夫人全都警惕起来，尤其是那些家中还有适龄的女儿的。
“皇上也应了我说的话，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想重新选一下和亲的人选，至于乌孙那边，和他们解释清楚，想必他们也不会归罪的。”玉夫人视线扫了一遍，最终定在坐在右下角的一个人身上，“解忧今年也快十八了吧？”
被点名的李淑语一愣，她实在没想到这番回宫还有这一出。太皇太后两个月前驾鹤西去，李淑语在陵墓守了一个月，刚刚回到淮南，就受了传召进宫。
淮南王妃心道不好，神色有些慌乱，道：“回娘娘，是的。”
隔了几个位置远的嘉庆长公主喝了一口茶，压下开口的冲动。她知道，淳于明喜欢李淑语，但是不管是李家和淳家都迟迟没有开口提这门亲事，因为朝中不会有人愿意看到李家和淳家结亲。淮南王现在还与太子一案有所牵连。
嘉庆长公主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何况淮南王现在还与太子一案有所牵连，为了淳家的安宁，她不能开口相助。
“陛下似乎有些话要对淮阳王妃说，请王妃移步。”似乎是和嘉庆长公主心中所想呼应，薛平带来了皇上的口谕。
阿茴担忧地看着李淑语和淮阳王妃离去，她知道今天于夫人叫大家来，可不只是想换和亲人选这么简单，这不过是开端罢了。
“娘，饿！”李越拍拍自己的肚子，将一只手指含在嘴中，撇着嘴看着玉夫人。
“越儿饿了呀，那就传膳吧！”玉夫人一声令下，众宫人将流水般的菜肴端了上来。
台下坐着的众人根本没有心思吃食，台上的鼓点就像她们跳动的脉搏，每当纷杂的鼓点突然停下，她们的心就好像漏了一拍，生怕无端出现什么变故。
“阿茴，饭菜可还合胃口？”玉夫人突然问道。
阿茴自觉自己的神情并无异样，只是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到自己。“回娘娘，饭菜十分美味。”
玉夫人微笑颔首，“那就好。”说着她话锋一转问道，“我记得阿茴和谢将军家的女儿交好是吗？”
阿茴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谢碧陶怎么了？
“那就好，有侍卫抓获了蛊惑皇上的弟子，我看着与谢家女儿有些相似，你与她交好，定能看得出是不是她本人。”玉夫人拍拍手，几个侍卫便押着一个人慢慢走到殿上。
为皇上研制仙丹的是一名男道士，自称从蓬莱岛而来，皇上昏迷之后他便服毒自杀了。事后羽林郎在他的住处找到了一些信件，多数都是来自太行山某处道观。
那名道士来自哪里不重要，进京的目的是什么也不重要，他只是这盘棋的一颗棋子，下棋的人可以让他随意进退，身为棋子的作用达到了，那就足够了。
逆着光线，阿茴只看得见一个身着芍药花纹红白相间曲裾深衣的女子走了进来，裙摆略有泥污。蛾眉弯弯，眉峰不失英气。桃花眼波光粼粼，眼下泪痣让素白的脸蛋更加娇嫩，确是谢碧陶。
“就是她勾结代王毒害皇上！”玉夫人语气决绝，似是看到了深恶痛绝的罪人。
“娘娘明鉴，不知有何证据证明谢家女儿犯下罪行呢？”卫玉问道。
杨家与谢家结识多年，说是指认，其实不过是在给杨家下马威罢了。
阿茴眼里闪过惊讶、无奈、痛心、难以置信等多种情绪，她走近谢碧陶问道，“阿陶，娘娘说的是真的吗？”
谢碧陶今天梳了高髻，衬得她的脖颈越发修长，但此时她却微微垂下了脑袋不看阿茴。
阿茴痛心的样子让不少人唏嘘不已，玉夫人见状道：“既然人已经认过了，那”
“娘娘！”阿茴擦擦眼眶，谢碧陶瞟了一眼，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好友做出这种事情，我实在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如果她没有去代国娘娘，我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这等行径定要叫皇上发落！狠狠地发落！”
不少人都跟着点头，难得见着这么深明大义的人，一名贵妇道：“娘娘，她说的也有道理，好不容易抓到了罪魁祸首，皇上听了指不定一高兴，病就全好了呢！”说话之人正是玉夫人母家的人。
下首的梁英暗骂一句那妇人蠢货，开口道：“皇上身体才刚见好，不宜操劳，还是等娘娘找合适的时机”
“我看今日正好，淮南王妃刚刚就去见了皇上，咱们将证据和犯人一起押到殿上，皇上只需要一声令下，这事就完了。”
玉夫人皮笑肉不笑，还要继续推脱，忽然听闻宣室殿那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哎，是何人在叫喊？”有人问道，台上鼓点停歇下来，衬得那喧闹声更加明显。
“有人在求见皇上。”清冷的声线传来，谢碧陶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