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婚
三月二十八日,漠北城锣鼓喧天,一水儿大红衣裳的随从抬着聘礼走进城门,远远望去竟是延绵好几里长。跟着队伍讨糖吃的小童头上和肩膀都沾上不少的红色鞭炮纸,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们跟着玩闹的兴致,杨家哥哥不仅没有嫌他们顽皮,还给他们分了喜银和喜糖!
新郎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着玄色龙凤纹喜服,腰间系着一条大带,内玄而外黄,又有一条细长红色革带垂下,脚踏玄色足履,一双凤目温柔敦厚,此时淡笑着与街道两侧贺喜的百姓颔首示意。
他的身后,是一顶八人抬的大红色轿子,彩绸上绣有富贵花卉、丹凤朝阳和百子图等吉祥图案,在夕阳的照射下折射出绚丽的金影。
再往后,就是两队迎亲的儿郎,他们英姿飒爽,笑得无比开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老者悠扬的赞词在正厅回荡着。
钱大夫今日身着玄色直裾,胡子修得整整齐齐,他神情肃穆,手里捧着卷轴吟诵。
杨杜松和薛嘉柔将手伸进金水盆,行沃盥礼后共进一份肉食。
阿茴在一旁看着两人行了合卺礼,弯了眉眼。几个月前她看着嘉柔表姐的嫁衣还在幻想自己如果还嫁给李彦兮的话要用什么样式,如今却已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杨杜松将薛嘉柔乌发上的彩缨解了下来,高高举起,内敛的他终是将早已溢满胸腔的喜悦在脸上展现地淋漓尽致,笑得顾盼生辉。
正堂上坐着的杨氏夫妇与众宾客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如此登对的一对人儿,真是佳偶天成啊!
新人行完结发礼之后,恭喜贺喜之声此起披伏,薛嘉柔被引进新房,杨杜松等人则前去招待各处宾客。
阿茴看着春风得意的杨杜松,玩心大起,在门前唤来几个讨糖吃的小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他们几句话,又给了小童几个铜板,小童便欢天喜地地去了。
阿茴拍拍手掌,轻轻舔舔小虎牙,“叫你从前总是坏我的好事!”
“什么好事?”阿茴的耳边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温醇男声,叫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阿茴转过身,头也不抬地行礼,“王爷远道而来,招呼不周。”
一声王爷,立见亲疏。
她不看李彦兮,对方却在细细打量她,“阿茴,你瘦了。”
“已经开席了,王爷快落座吧!”阿茴淡笑着回道,“阿福!引王爷到席上去!”
李彦兮看着阿茴转身离去的身影,指腹又不自觉地摸了摸荷包那块烧焦了的边缘。
跟着李彦兮一道前来漠北的成子越发觉得阿茴不简单了,李彦兮来到的时候正是婚礼进行之时,满堂的人都在夸赞新娘新郎如何登对,王爷却只紧紧盯着阿茴姑娘不放。
这不,阿茴姑娘一出来,王爷就忍不住跟出来了。成子仿佛发现了什么要紧之事地点点头,他好像知道以后升官进爵的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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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的游廊里,几个下人搀扶着被灌了好几壶酒的新郎杨杜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婚房走去,转过一个转角,宾客的喧闹声淡了下去,方才才还站立不稳的杨杜松突然自己站了起来。
“好了,阿彦陪我回房就行,你们都退下吧!”杨杜松吐字清晰,哪里有半分酒醉的样子。
跟在李彦兮的成子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看上去老实板正的新郎为了早点洞房也耍心机,男人啊。
“阿彦,你能来我的婚宴,我很高兴,真的。”杨杜松搭着李彦兮的肩膀继续往前走,李彦兮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果然,杨杜松再度开口,“但是,如果你给不了阿茴想要的生活,就不要再找她了。”他望天叹了一口气,“做不成我妹夫,但是你还是我的好兄弟!”
李彦兮不言不语,没人看得清他的神情。
“阿茴不日就要前往蜀郡,那样也好。”杨杜松自个点点头,“那里的青年才俊多,指不定阿茴在那里看得多了就把你这事淡了下去。”
阿茴从淮阳回来之后,虽然她表现如常,但是身为她的至亲之人,她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他们岂会感觉不到?所以这次阿茴想和杨川谷一同进蜀中,杨家几人都很赞同。
“找到情投意合的人才是最好的,像我,阿彦,你觉得呢?”杨杜松双手叉腰,笑着问李彦兮。
我觉得你很欠揍。李彦兮将内心的情绪很好地掩饰了下去,“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我觉得你说得对。”
成子背后凉飕飕的感觉又起来了。
“好兄弟!”杨杜松用力拍拍李彦兮的肩膀,大步推开了新房的门。
里面的人显然没想到杨杜松这么快就回来了,特别是薛嘉柔,已经拭去胭脂的脸上红粉尤胜晚霞。
“我来吧,你们都下去。”杨杜松接过丫鬟手中的湿布接着将薛嘉柔脸上残留的脂粉意义拭去,洗尽铅华的薛嘉柔在红烛的柔光下别有一番风姿。
杨杜松轻轻捧着薛嘉柔的脸,慢慢低下头,薛嘉柔也闭上了眼睛等待爱人的双唇落下。
就在这时,几个小童齐齐冲进婚房,小的看上去只有两三岁,大一些的也不过四五岁,“哦!快看!新郎和新娘子就在这儿!”
屋内两人都下了一跳,薛嘉柔羞得想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杨杜松起身,“怎么回事?”
那几个小童叽叽喳喳地嚷嚷开了,“跳床!我们要跳床!这样新娘子就可以有很多可爱的娃娃啦!”
民间婚娶确实会有跳床的习俗,叫上三两童子在新床上蹦跳,寓意带来子嗣。杨杜松看见躲在大树后笑得花枝乱颤的阿茴,哪里还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但无奈他此时被几个娃娃缠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茴走远。
身后孩子跳床说着吉祥话,奴仆发现不速之客惊叫起来,与小童父母寻来的道歉声杂糅在一起,阿茴叹道,这夜可真够精彩的啊。
阿茴慢慢走到院子前,此时宾客走的差不多了,周遭慢慢恢复了平静。
为着杨杜松新婚,府上的奴仆极尽所能,将每个角落都用上心思装饰,就连桃花树上也绑上了几根大红的喜绸,喜绸的末端在和煦的春风吹拂下一荡一荡,阿离就追着那根红绸带咬,只可惜它跳得还不够高,每次都咬不到。
李彦兮就负手站在游廊里,看着院子里的一人一狗,成子看到他的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你在腹诽我什么?”李彦兮突然问成子。
李彦兮刚刚才在杨杜松那里应下“要找到志趣相同的人”,转头又在这里偷窥阿茴,成子不免嘟囔着王爷言而无信,可是这样竟也被李彦兮发现了么?
“没,没什么!”成子字字铿锵有力。
那头阿茴看到阿离玩得不亦乐乎,不由笑骂道:“傻阿离!”
“阿离?”还在兴致勃勃追着红绸带的阿离听到身后的男声,嗷呜一声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阿茴心情复杂地看着叛乱的狗子,心道男人和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城外捡的一条野狗,性子还很顽劣,惊扰王爷了。”
“阿离,快过来!”阿茴朝阿离招招手,哪知阿离和李彦兮亲热得紧,还眼巴巴地看着阿茴,好像在说过来一块玩儿啊!
“你胡说,这明明是我府上的狗,我还认得他鼻子上的红点。”李彦兮蹲下身子,摸了摸阿离的脑袋,后者简直兴奋到要原地翻滚。
阿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要执着与一个狗子是谁的,梗着脖子说,“不,王爷认错了!这就是我的狗!”
李彦兮也不气恼,顺着她的话,“嗯,府上那条走丢了。想必是我认错了。”
阿茴也不管阿离了,行了礼之后想要离开。
“阿茴,对不起。”李彦兮叫住阿茴,站在两人身后的潇湘在心里暗暗给李彦兮鼓劲,继续继续!说说错在哪!
阿茴的背影就停在那儿,没有继续前行,但是也没有转身。
“我给你带了赔罪礼。”李彦兮从怀里拿出一物放在掌心,“上回我们逛集市,你想要一只玉制的梅花簪子。”
他始终,还是没有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身旁的成子恍然大悟状,前一两个月就看见王爷一空闲下来就小刀和小凿子在书房摆弄着什么,叮叮铛铛的响,有时连晚膳也不用,就这样直至深夜,原来是要给阿茴姑娘做一枚簪子啊!
阿茴终于还是转了身,往前走了两步,李彦兮一口气松下来,笑意染上他的眸子,他伸长手臂想将簪子递给阿茴。
“王爷,我成日里舞刀弄枪的,不适宜带这些,王爷另赠佳人吧!”阿茴抬眼看李彦兮,眼底不见波澜。
“送出去的礼物哪里有收回的道理?”李彦兮将手中的玉簪子随手放在了身旁一颗桃花树的枝丫上,“阿茴不喜欢便当没见过它吧。”李彦兮说罢大步离去,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有意无意地看了潇湘一眼。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枝丫的桃花,也搅乱了树下人的心绪。
“哎呀,这么大的风,待会簪子掉下来摔着了就可惜了!”潇湘快步上前捻起那支簪子,“小姐你看,多好看啊!”
通体白玉的簪身,簪身有隐隐流动的云纹,簪头一朵怒放的梅花,花蕊朱砂一点红,周边还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若是仔细端详,便会发现两个花苞之下还有一个小小的花蕾。每朵花的形态大小各异,最妙的是看那花瓣的形状,竟似有被风吹拂是的流动感。
“好看啊?赏你了!”阿茴看了一眼簪子转身走了,只余潇湘在身后揣着梅花簪子追上去的叫声,“等等我啊!小姐!”